给刘姐的钱大多还是从他钱包里掏,但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总得弥补些什么,把蛀口填起来。 杜敬弛又觉得对不起孟醇,钱这么俗的东西,是不是挺侮辱人的? 情绪开始总像潮涌,后来一层层退去。 好事也发生很多,例如两个小姑娘顺利入学了,哑巴村的老人们面貌焕然,一直想做妈妈的杜颖童备孕成功,杜泽远为集团改进的新政策大有效益...... 不好的也多,像家里的小狗病了,汪晖楠每天带着往兽医那跑。她没时间,杜敬弛就会推掉工作带着狗子去做治疗。 他十八岁的时候杜泽远买回这坨圆滚滚,还没一只脚大,叫起来奶不叽叽,当时杜敬弛还不太喜欢它,觉得干嘛买比熊呢,小型犬多闹人啊。后来越养越喜欢的也是他,取了个傻瓜名,麦哥,逢进门就得喊一声,听小爪子啪嗒啪嗒从房间飞奔出来迎接自己,心里特别满足。 杜敬弛摸摸麦哥的脑袋,安慰他等会回家开两个大罐头吃。 他出国留学的四年里汪晖楠带它更多,但是只要回国,麦哥就最亲他,整天趴在自己怀里发懒。听汪晖楠说,他被困在瓦纳霍桑的日子,麦哥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窝在他们身边掉眼泪。 杜敬弛鼻头一酸,连忙看向车窗外略过的风景,抚摸麦哥的手有些沉重。 麦哥打今年二月份过年,健康状况突然直转急下,换了三四个兽医都没检查出病症,只能吃些基础药维稳。在家也是老躺在一个地方睡觉,存在感大不如前。 他们家不算保姆多的,人情味浓,对一手带大的麦哥感情更深,杜敬弛隔着玻璃看狗子打针的样子,想到汪晖楠会有多难受,眼睛红了,心里堵得慌。 杜敬弛抱着打完点滴的狗子,悄悄说:“老baby,带你去公园逛逛?” 麦哥的尾巴立马竖起来摇了摇。 杜敬弛拿大衣裹住麦哥,只露出他毛茸茸的脑袋,一人一狗,沿着海港,泡在秋风里。 不知不觉逛到爱心站,正好碰见今天站班的瑞挪,被一堆女孩们围着问这问那,也不晓得怎么就看见了杜敬弛,远远朝他挥手。 杜敬弛发觉麦哥身子冷,小跑着躲进店里避风。 麦哥好奇地闻闻这,闻闻那,溜圆的黑眼睛看向杜敬弛。杜敬弛笑着一口白牙,从展架拿下一只小狗形状的草娃娃逗它。 瑞挪处理好客单,跑进来找杜敬弛。 杜敬弛听见手机响,便把麦哥递给他,让他帮忙抱着:“我接个电话。” 沈长虹的号码,声音却是阿盲的。 杜敬弛一愣,问:“你找我?” 那头寂静了一会,说:“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杜敬弛奇怪:“昂,你说吧。” “我给孟醇买了块墓地。”阿盲叹了口气,“你...要不要来看看?” 麦哥静静躺在瑞挪怀里,眼睛依旧看着他。是啊,快过去一年了。 “算了。”回复之迅速,连杜敬弛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那头又沉寂了几秒,沈长虹的声音传来:“我等会把地址发给你。” “...嗯。” 人真是奇怪,之前痛得有多死去活来,现在就有多波澜不惊,杜敬弛挂掉电话许久,心里还是平静得未起一丝涟漪。他像没事人似的问瑞挪:“今年圣诞你要回荷兰吗?” 瑞挪说:“不回?”他父母和兄弟准备去欧洲游,没打算带上自己。 “那今年你也来我家吃年夜饭吧。” 回国满一年。 春节照样热闹非凡,汪晖楠请专人把杜宅的庭院重新打理了一番,肥美的锦鲤在池塘里吐泡泡,分不清是它们红还是水面倒映的灯笼红。 家里还有几个来拜年的发小,大家聚在桌边举杯,讲喜气话,看小老外出洋相,哈哈大笑。 杜敬弛给麦哥碗里多倒了些易消化的营养餐,老baby吃得艰难,他心里不舒服。 瑞挪喝醉了非要杜敬弛亲自送,杜泽远把儿子一起赶上车:“你照顾好客人!” 杜敬弛搀扶着金毛坐直,没两秒,那膀子又倒回来。 他撑着下巴看天空盛放的烟花,不知怎么的,突然点开了沈长虹此前发给自己的地址。解决完瑞挪,便让司机开车去一趟陵园。 陵园跟他想象中不同,这个日子人也不少,都捧着花、带着吃食,在碑前讲今年顺利与否,或单纯点香,注视着逝者名讳,在心底唠着念想。 杜敬弛空手而来,穿着干净的便衣,外头裹了件臃肿的羽绒服,找了很久,才找到半山腰的墓地。 一排点有蜡烛的碑,唯独刻着孟醇名字的那块,前面是空荡的。 杜敬弛路过祭拜的人,在孟醇碑前站定,心情死水般平静,直到大虹和阿盲来了,带着花圈和白酒,拍了拍他的肩:“好久不见。” 杜敬弛回过神,点点头说:“我也刚到。” 冬风萧索,烛火左摇右摆。 三人静立,是阿盲首先打破沉默:“对不起,擅自做主,为他立了碑文。” 杜敬弛没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不觉得他死了,认为他还有可能活着,还会回来找我们。”阿盲将白酒拧开瓶盖,“我也希望如此。” 杜敬弛没有否认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命再硬也挺不过来吧?”他笑了笑,“这样挺好的,要是他真下去了还有个地方能回,不然继续当个孤魂野鬼多可怜。” 转身同两人告别,说,“先走了,爸妈催。” 车子引擎声很小,他看着前窗不断收窄的路口,突然就放下了自己一直保护的东西。 回到家,汪晖楠一下一下拍着麦哥,在沙发上打盹。杜敬弛拿了条毯子给他妈披上,然后摸了摸麦哥白绒绒的毛发,转头提醒正在厨房收拾的阿姨,等会煮点养胃的糖水帮他爹解解酒。 他自己慢悠悠走回房间,进衣帽间拿换洗睡衣,指尖却灌了铅似的,沉到衣柜底部,碰到了那片粗糙、陌生又熟悉的布料。 他整个人像是失重,半跪在地板上,掏出孟醇的外套,抻开,理智就抽离了身体,扭曲地倒下,蜷缩着撕咬衣料,无声怒号起来。 他昏白的双眼不断紧闭,睁开,脸是抽搐的,鼻涕与泪水的咸腥都淌进颤抖的嘴唇里,痛意从胃部反上胸口,喉咙收缩着想吐。他手脚发麻地爬起来,跌进浴室,抱着马桶不断干呕,扭曲到面目全非,发不出半点声音。 杜敬弛用仅剩的力气捶打胸口,可直到胸膛泛青,心还是疼得厉害,像被生生扎穿了,握着刀柄在血窟窿里旋,剖下他的肉脏。 他本来就没吃什么,越吐胃越烧,嘴巴全是酸水的苦味,肋骨快撑破他使劲收缩的皮肤。 有个瘦弱的小身体拱进他怀里,焦急地汪汪直叫。 一瞬间杜敬弛错觉自己碎了满地,这辈子都拼不回来了。
第69章 木箱落在地上扬起一阵黄沙,李响青挥手赶了赶,从尘雾里挡着眼睛看向雇佣兵:“今天就回来了?” 孟醇把盖子拿开,里面装着些珍稀药品:“没什么要干的。” 李响青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开口对着他递过去:“来一根?” 孟醇摇摇头,用她曾经臊过自己的话挡回去:“一根烟1.5毫克尼古丁啊,李医生。” 李响青笑了笑,为自己点上烟:“你真有毅力。” 孟醇站在她身边:“我今天跟沙卡勒邀功,让他给我一个能短暂入境的合法身份。” 李响青许久没说话,末了,好奇:“他就这么放你走?” “他知道有你跟猴子在我会回来。”孟醇合上盖子。 李响青抱着膝盖,看着他:“打算回去做什么?” “看看我妈。” “你母亲还活着?”李响青有些意外。 孟醇摇摇头:“死了。”老家没亲人,顶天替他将骨灰保存起来,他得回去看看,买一块墓地,竖一块碑,让他妈在底下知道还有人记着她。 李响青吐出烟雾,看着没有边际的沙漠:“...走吧,别回来了。” 沙卡勒占领了北方营,改造成了自己的根据地,孟醇三人在这已经呆满一年半,尤其是养伤就养了八个月的雇佣兵,因为能力斐然,一跃成为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平常专门负责安保以及器械检查,因为他不算参与政派斗争的人,沙卡勒予他更为宽待。 他也知道手里有医生,孟醇不会如何,因此愿意借机加固一番自己的明君形象,通过政府关系要来一份外籍身份证明,和一本入关签证,笑里藏刀地警告孟醇:“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好意。” 桌面上明晃晃躺着孟醇的卖身契。 “安拉保佑你,我的孩子。” 猴子站在门外,一见孟醇出来就迎上去:“醇哥,你今天就要走啊?” “对。” 他嘟囔:“这么急...”他有点舍不得相依为命了这么久的兄弟,摸摸自己剃短了只剩黑发茬的脑门,说,“醇哥,你还会回来吗?” 孟醇推了把他的脑袋:“我在你心里这么孬?” “哎哟,我不是那意思,”拿惯了枪的猴子面对他,总还带着点洗不脱的小辈样子,“醇哥,你别回来了,你走吧,去找大虹和少爷他们。” 他是看着孟醇在鬼门关挺过一遭的,知道这一年半载对孟醇有多难,更希望他过得比谁都好。哪怕要自己这条命去换他醇哥后半辈子幸福,也值,心服口服。 孟醇往他脑袋一扇:“这两个月乖乖呆着!” 猴子委屈得点了点头。 孟醇啧了一声:“还是黄毛顺眼。” 孟醇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兜现金,先飞到摩洛哥开好账户,把钱存进去,再转机飞到沙特,最后乘坐民航抵达仁川机场,中途逗留十二小时重新登记入关信息后,才抵达中国境内。 他感到一阵无所适从。 这七年他去过很多地方,唯独没回过家,而家已经变化巨大了,不再是那个满大街单车摩托的地方。他一身轻,什么也没拿地站在航站楼门口,看着流水似的车辆,拦下一辆出租,司机一见他铜墙铁壁人高马大的,笑容都有点停滞,坚持着热情的声音问:“哥们,去哪?” “哑巴村。” 胖司机纳闷,他怎么老遇上去这个地方的人? 孟醇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司机胖脸一僵,被那股气势压得喉咙发抖,说:“哥们儿,系下安全带哈。” 行驶途中实在是憋不住了,司机便找话聊道:“之前也有个帅哥天天往这跑,是...是怎么的?那边要开发成旅游区啦?” 孟醇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司机得不到回应,如坐针毡。 车子在村口停下的时候,夜已经很黑了,孟醇给了司机几张机场取的钞票,拍拍车顶:“谢了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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