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日光还是怎么的,杜敬弛身上仿佛镶了金,又比金子柔软,他就这么越离越近,眯着眼,努力想看清他的脸。 “孟醇?”杜敬弛喊他名字,“孟醇?孟醇!” 孟醇像一座山坍塌,把杜敬弛埋在身下,躺在他的胸口,听着强烈的心跳声,闭上了眼。
第42章 场面乱糟糟的,杜敬弛吃痛地抱住孟醇,却摸到满手粘腻。他抬起掌心,满目猩红,慌忙大喊医生救命。 也不过半天没见,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杜敬弛坐在病床对面,背靠着墙,手里来回折一张纸片。 上面压痕很多了,从发现它被风吹落床底,到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奇大无比的字,杜敬弛反复将纸条放好,关灯,睡不着,又侧身拉开抽屉,拿出来再念一遍。 孟醇好像也知道自己字大,越写越收敛,但最后两个字还是挤得杜敬弛辨识无能,皱着眉头猜了可久。 见纸上黑色的字缘晕出一小圈灰,杜敬弛刚想收进口袋,病床上的人闷闷咳了两声,他忙把纸条贴在拳头里,起拐走到床边。 孟醇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嗓音干哑地要水喝。 杜敬弛端过柜头的纸杯,递到他唇边,小心翼翼喂进去。 孟醇动动手指,一阵剧痛从肩膀传来,他垂眼,看见胸前紧缠了几圈绷带,问杜敬弛:“我受伤了吗?” 杜敬弛怕不够喝,又跑去接了一杯,衣服上都是水渍。 “老王说你是被刀子捅到了,加上失血过多,就晕倒了。”杜敬弛回想方才,仍心有余悸,“伤口再深就伤到骨头了。”他说这话时好像也觉得疼,眉头紧皱,瞥一下角落的饮水机,瞭一眼孟醇手背的吊针。 大虹和阿盲来势汹汹,冲进病房。 女人啪地放下药,语气冷冷:“大英雄,多威风啊?” 救回来的人太多,藏不住,指挥部干脆公开了卡特琳娜行动,现在哪还有人不知道他舍己为人的壮举? 孟醇闭眼,咳嗽,装没听见。 杜敬弛于心不忍,小声说:“虹姐,你等他好点再骂呗...” 大虹看着孟醇虚弱的样,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走。 阿盲站在床边,教导主任训话般,把大虹扔在桌上的药丢给杜敬弛,然后对着孟醇,说:“她专门帮你跟泽托要的,一天三片。” 孟醇光嘴巴动了两下:“知道。” “臭小子,屁大点出息现在!”阿盲扭头,跟上大虹脚步离开。 杜敬弛戳戳孟醇放在自己这头,未输液的右手:“喂。” “嗯?”孟醇睁开眼,看着他。 有关纸条的话题藏在心里过了六七遍,却总感觉怎么说都别扭。杜敬弛讪讪抿起唇,说:“饿不饿,我给你拿点粥。” 孟醇其实早发现杜敬弛攥着纸片,也料到多少会提起,做足准备,却只听对方询问自己想吃什么,仿佛是根钝到不行的针扎向气球,没破,软趴趴弹回来。 杜敬弛去食堂,一路逃不掉讨论“卡特琳娜”的声音。 他忍不住摊开掌心,捏着纸条,又在风里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杜敬弛猛地撞进路人怀里,捂着脑门抬头,见是瑞挪抱着四大箱水,浑身是汗,正勾起笑容意欲调侃他。 “杜,你是走路还是走神?”瑞挪伸长脖子,“你在看什么?” 杜敬弛下意识将纸片拿开他的目光,搞得瑞挪更加好奇,抬起膝头顶着纸箱,空出左手,飞快抽走了纸条,定睛一看,鬼画符似的汉字,他这荷兰人哪看得懂。 “手欠啊你!”杜敬弛把东西抢回来。他往左,瑞挪往右;他往右,瑞挪往左,就是挡在前边不给过。 “写的这些中文,是什么意思?” 瑞挪比小煤炭闹人。 杜敬弛心烦意乱,随口扯谎:“小孩瞎练的字。” 瑞挪半信半疑,好在任务加身,没有继续纠缠。 等杜敬弛带着饭菜进屋,孟醇已经打完点滴,站在窗边看风景,撑着护栏的手还盖着输液贴。出去这么会儿,他竟恢复得这么快,已不见刚晕倒时的苍白,气色逐渐好起来。 杜敬弛什么都拿了两份,摆出来,琳琅一桌。 孟醇吃饭,他就坐在椅子上顾自发呆,脑海里全是纸条、血,和总是那么强壮的人倒下的景象。 「要不要一起看日出?最后一次见面(划掉) 上次跳舞的地方等我。孟酉享」 像拳窝冒出的一片叶,令人错觉若不使劲,它就要飘得远远的,再也找不回来。
第43章 杜敬弛等了。 站在那条不宽不窄,两面夹楼的沙子路上,没灯。距离日出还早,他原本不怕,但孟醇迟迟不来,就有点惧黑,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拿鞋底磨沙子,弄出些噪音。 车队是天空微微泛灰时回来的,他好奇,走去看,被车灯晃了眼睛。蒙面的兵跳下车,拉开门,掉出三四个人。 天空昏白了,还是没有孟醇。 他本要走,突然听见有人高呼开闸,脚步转了回去。 孟醇被停得乱七八糟的几辆车包围,虎头虎脑站在广场中间,大家匆匆奔向伤员,唯独放任他漫无目的乱走。以至于那么多人擦肩而过,也未曾发现他臂膀刀口濡湿。 直到接住孟醇,杜敬弛才反应自己竟叫着他的名字,就冲了出来。他好像被什么刺痛,逐渐听不见喉咙里发出的求救声。 只记得孟醇被抬走很久,令人喘不过气的重量还留在身上。 杜敬弛看着孟醇大口吃饭的样子,睫毛模糊了些许情绪。他蹙眉,低眼,双手交握放在腿上,食指轻轻摩挲着手背,目光空泛却也专注,投射在孟醇包扎的左肩。 屋内安静,孟醇放下碗勺,拧开水喝了一口。伤处被某种柔软的实质踩轧着,莫名有些疼。 杜敬弛突然对上孟醇的视线,心里一沉,表情倒没有变化,起身把桌面一收,说我去丢垃圾。他语气平静,但脚步不稳,每一下都像不倒翁踉跄着,将摔不摔。 孟醇觉得该跌了,他又啪地扶住了门框,垃圾袋跟着打在墙上。 “哎,”孟醇叫住他。 杜敬弛只让他看到侧脸,滞在原地,等孟醇把话说完。 孟醇摸了摸眉上的疤,问:“看日落吗?” 回答的时间久到孟醇以为他会拒绝。 杜敬弛声音小小的:“...明天。” “嗯?” “明天看。”杜敬弛说完,带着两只通红的耳朵逃了。 “——看路!”孟醇喊。这家伙怎么老往墙上撞? 杜敬弛扔完垃圾没敢回去,楼下找了块阴凉地方呆着。 瑞挪路过,见到他,脚步往后退,站在杜敬弛身前,影子罩在他曲起的膝盖上。瑞挪饶有兴趣地吓他,杜敬弛却抬起脑袋,无言瞥他一眼,继续发自己的呆。 士兵弯腰做了个鬼脸,浅色眼睛同时往高鼻梁看,两颊吸起,嘴唇就变成一个滑稽的圆。杜敬弛吐了口气,括弧漾在唇角尖,扑哧笑出来。 瑞挪怼住鼻头装小猪,惹得杜敬弛憋红脸,眼睛变成两条黑缝,里头荡着一闪一闪的光,盯着,想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儿来。连续变幻好几回,瑞挪黔驴技穷,紧随去追杜敬弛移开的笑眼。 杜敬弛看向别处,说:“你好幼稚。” 瑞挪不乐意了,向右跨一步,往他眼前凑:“幼稚你不是也笑了吗?” “好,好,有意思。”杜敬弛服气。 瑞挪说:“我听那个佣兵受伤了。” 杜敬弛敛起笑容,看着远处摇曳的军旗,冷然:“嗯。” 佣来佣去的。 态度转换得令人措手不及,低头又显得败底曼一截,瑞挪一时脑热,道:“本来也不用他们去。” 杜敬弛哼笑两声,说:“是,你去都不用回来了。” “杜!”瑞挪愤愤蹲下来,看着他,“你嘴巴对我很坏。” “你嘴巴也没好到哪去。”杜敬弛抱起双臂,“别人有名字,凭什么佣兵佣兵的叫。” 瑞挪苦着脸,挣扎了一番,妥协道:“...对不起。” 杜敬弛还是没看他。 瑞挪强压别扭问:“他...名字怎么拼?” 杜敬弛嘴唇开合:“孟醇。” “明晴?”瑞挪艰难地模仿音节,“门裙?” “孟,” 瑞挪盯着杜敬弛立在齿间的舌头,学:“孟。” “醇。” 瑞挪一屁股坐在地上,仰望台阶上的杜敬弛:“醇。” “孟醇。” “萌蠢。” 杜敬弛终于看向他,点头:“孟醇。” “萌蠢。” “......” 瑞挪睁大眼睛:“我是不是个好学生?” 杜敬弛如实:“一般般。” ---- 有个简单的问题 什么是爱情 它是否是一种味道 还是引力 从我初恋那天起 先是甜蜜 然后紧接就会有 风雨 爱就像蓝天白云 晴空万里 突然暴风雨 无处躲避 总是让人始料不及 所以说永远多长 永远短暂 永远很遗憾 那滋味时而在飞 时而下坠 时而又如雷~
第44章 孟醇睡着了,很沉,呼吸很轻,杜敬弛回来时不由放慢脚步,替他拉好窗帘,安静地走了。他就这么沉睡不醒,直到第二天傍晚前,睁眼,天色半紫,外面光线还足,屋里很暗。 他晃晃悠悠下床,拨开窗帘,很容易看见广场人头攒动,那儿摆了几张大桌子,上面放着简单的吃食。 杜敬弛就坐在人群中心,似乎在笑,看不真切。但他长得太好,如同最浓墨重彩的画,不论时间距离,又或世间任何残忍,都无法得逞,消减那幅面目鲜明,始终惊心动魄。 孟醇赶着太阳还挂在天边,洗漱完对镜甩掉水花,快步下楼,朝聚会走去。 他离杜敬弛距离越短,阻碍越多。有人跟他打招呼,然后被一个外国记者拦下,询问现在能否采访他,作为指控叛党的罪证。 他今晚不想谈论其他,把活推给泽托,记者一听有影像资料,便立刻放开了他。 杜敬弛看见孟醇,刚想起身,被周围的孩子们揪住衣摆,会说话的叽叽喳喳喊他名字,不说话的照样肢体丰富,拽着手,拉杜敬弛坐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孟醇从小孩堆里牵过杜敬弛,将人拉到身边,语气半骗半哄地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孟醇比大哥哥还高,孩子们怕他,只得瘪着嘴,跑去别的地方撒欢,根本没有不久前才经历逃亡的沉沉死气。 广场人还不算多,不算熟,于是杜敬弛也就没有甩开孟醇的手,任他握着。男人轻车熟路地带他走进楼巷,拐掉一个又一个岔口,来到位于营地最后方的围墙,示意杜敬弛踩着木箱,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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