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把自己看得透彻无比,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就像学生时代,试卷上费尽千辛万苦,千变万化的难题,在他眼里,不过一句轻松的“举一反三”。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碰上傅珩之,就变得很不正常,一点都不像他自己。 之后的很多天里,宋西岭都不太适应。 封燃不在了,傅珩之取而代之,每天勤勤恳恳地跑过来,无论刮风下雨,甚至比他还到得早。即使宋西岭一直没有给他钥匙,他也来得极早,然后在车里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宋西岭一出现,他就摇下窗户,给他递上一杯热牛奶。 平时工作室的卫生都是他负责,因为封燃拿了东西从不归位,到处乱扔,垃圾也是能攒多久攒多久。但现在,傅珩之来了,一切都变了。 他不让宋西岭处理所有的杂活儿和闲事,宋西岭一开始对此大发雷霆,他不喜欢别人打乱他放东西的规律。可两天过后,他看着一尘不染的卫生间和小厨房,说不出一个差字。天知道,那间厨房原本又破又小,从他们住进来之后就没用过一次。 不得不承认,傅珩之这方面的确比他做的要好得多。 但是除此之外,傅珩之常常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 “想要扩大知名度,可以从构建网页和运营第三方平台入手。什么?有网页?我看过,太差了,重做。” “合作商也不仅仅有杂志社,眼光长远一些,既然是自然风光摄影,可以去找找旅行社、户外运动机构。” “你们第一次展会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选址是谁做的?有没有实地调研,还是脑子一热就决定了?” “工作室规模太小,以后行动都有限制。任河到底管不管事?不管怎么说,是时候招点新鲜血液了吧。” “……”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迫接受教育之后,宋西岭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一把将鼠标拍在桌子上,转身对傅珩之说:“能不能别说了。” 傅珩之说:“但这些都是很显而易见的问题,西岭,别任性好不好?” “只有你会在这里没完没了地挑我毛病,”宋西岭看着他,“封燃就不会。封燃从来没有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他只会一直站在我这边,依照他的经验,一步一步教我、帮我的忙。” 傅珩之看着他,没说话。 宋西岭把头扭了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那天,傅珩之破天荒没在工作室里待很久,帮他打扫干净房间、做好饭之后就离开了。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宋西岭脑子里有点乱,他看着那盘热乎乎的咖喱鸡块饭,胡思乱想,吃进嘴里,总觉得和几年前傅珩之做的不太一样。 他的手艺好像越来越好了。
第83章 重操旧业 绛弋的研究中心在一所大学旁边,傅珩之过来时,三三两两的学生们都从这里路过。他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笑容,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宋西岭。 在过去的某段时光里,也是他们关系最为亲密的几年里,宋西岭也是个大学生,傅珩之常常站在校门口,靠在自己的车边等他,看着他戴着墨镜口罩,背着书包,从校门口飞跑到他的面前。 傅珩之出神地望着打打闹闹的年轻人们,无法控制地后悔。他多么希望在那一次次的见面里,他能毫不犹豫地把向他飞奔而来的宋西岭紧紧抱在怀里。 没过多久,门口走出一位高挑的男子,他戴着眼镜,气质文质彬彬,不笑时亲切得像邻家小哥,笑时更加柔和,是大多数人学生时期最喜欢的老师类型。 “珩之,好久不见。”绛弋向他挥手,“进来吧,我们已经等你很久。” 傅珩之回过神来,笑了笑:“嗯,不好意思,最近有点事耽搁了。” 绛弋微笑:“什么事,让我猜一下,不会是被小情人缠住了吧。这些年可没少见你的桃色新闻。” “……那都是假的。” 几分钟之后,绛弋开了个简短的会,他向课题组成员介绍:“这位是我研究生时期的同门,因为工作原因博士没有读完,但他的科研水平当年还是数一数二的,简历给大家看过,成绩和我不相上下。由于很多年不接触科研,所以暂时做我的助理。今后他就是我们组的一员了,大家有什么事情尽管麻烦他,别客气。有什么问题,也都可以提出。” 实验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年轻的学生们完全不怕他,都眨着好奇的眼睛看他,有个同学举起手来:“是我知道的那个傅总吗?” “是,也不是。”绛弋说,“既然他来了这里,就不是那个总裁了,但人的确是那个人。” 同学做花痴脸:“傅总好帅啊。” 绛弋笑:“我觉得在这里,提前完成研究任务、写好实验报告的人最帅。” “我有一个疑问。”另一个同学举手。 “请说。”傅珩之说。 “我看你的简历上写着一些证书,请问你怎么会有注册营养师证书呢?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很好奇。这好像和你的专业没什么关系。” “个人兴趣。” 提问的同学摇头:“不信。” “其实和他现在的专攻方向有点关系,”绛弋说,“但这是个秘密。你给他留点尊严吧。” 几个学生都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回到办公室,绛弋从书柜里找出材料递给他,开门见山道:“他这种智力发育迟缓的情况是无法治愈的,但我没有跟病人接触,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是推测,至于原因的话,按照经验来看,可能与自闭症谱系障碍或克氏综合征有关,你还记得该怎么做吧?” “嗯。”傅珩之点头。 “这种有损医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做。”绛弋叹息。 “怎么就有损医德了?我去是一样的,甚至更方便些。” “希望你的小男友在家里看到你时也这样想。祝你成为他的惊喜,”绛弋拍着他的肩,“而不是惊吓。” “……” 傍晚回到工作室时,傅珩之看见宋西岭正对着一张熟悉的纸发呆。 那张纸他认得,是好几天前封燃写给他的,是宋西岭这段时间以来,动不动就拿出来,放在手里,一看一小时的。 傅珩之确信他已经把那封信倒背如流。 他在心底止不住地叹气,苦涩的情绪第无数次蔓延开来,他甚至怀疑宋西岭真的对封燃有了感情。 但他又会说服自己,从心理发展的角度来看,在宋西岭的心里,朋友这种东西胜过其他一切的亲密关系,比如家人,比如爱人。 因为在他二十多年的成长经历里,朋友是唯一不会背叛他,也是最长久的。 所以他把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封燃突然离开,他才这样难过。 每次想到这一层时,傅珩之都很难受,如果世界上真有时光机这种东西,那么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买回来。 他们好像总是在错过,在宋西岭最爱他的时候,他的眼里心里都是其他东西。现在他反应过来了,宋西岭对他有憎恶、有惧怕,就是没有一点爱意。 时间真是最残忍的东西,它夺走了一个最爱他的人。 傅珩之把保温饭盒取出,盛在碗中,回到房间门口,看着一动不动的宋西岭:“我煲了排骨汤,炒了两个小菜,来吃点饭?” 宋西岭纹丝不动。 傅珩之说:“出来吧,不要养成在电脑旁边吃饭的坏习惯。” 过了将近一分钟,宋西岭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不饿。” 傅珩之走上前去,在他身边蹲下来。 “西岭,你听我说。” “我不饿。” “按时吃饭,胃才能慢慢养好。如果你现在不想吃,我可以把它放回保温盒,但一小时之内要去吃,明白么?” 宋西岭沉默。 傅珩之忍住了抚摸他头发的冲动,慢慢地站起身来。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宋西岭忽然说话。 “我忽然很想玩游戏,但是我打开主页,发现封燃已经拉黑了我。”他说,“他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傅珩之回过头来,看到了宋西岭落寞的神情。 “我只是想玩一会儿游戏。”他低声说。 “我陪你玩,不会的,我可以学。” “不要。” 傅珩之叹了口气,如今的宋西岭总是让他感到无可奈何,手足无措。他的任性,他的不懂事,总是让傅珩之觉得,好像他做什么都是错的,都会让宋西岭反感。 他恨不得紧紧抱着宋西岭,把他压在什么地方——墙、桌子、沙发,都无所谓,他要从他的唇吻到他的耳朵,顺着脖颈和锁骨一直下去,腰,耻骨,膝盖和脚踝,把他身体所有敏感点全过一遍——或者好几遍,严刑逼供,问问他到底想要他怎么办。 前几天,在宋西岭不知第几次说他不如封燃时,他曾经认真地考虑过是否要坚持下去,可当他看到宋西岭一边打瞌睡一边工作的侧影,看宋西岭把自己做的食物全部吃掉的样子时……他又舍不得。 好舍不得。 可是宋西岭一直觉得他是个负担,是个令他心情变差的问题。他的执着,既不能替几年前的自己做补偿,又不能挽回宋西岭,也许真的毫无意义。 可是,还是舍不得。 可是,舍不得又能怎么样。 “我帮你找他,好不好?”傅珩之凝视着他,认真地,轻声说,“然后我走。” “你懂什么。”宋西岭看着信的一角,黯然神伤。 封燃决定了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他说的对,腿脚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样的结局,是他的意愿,宋西岭没有资格反对,只能接受。 傅珩之看着他低落的神情,心里的苦涩一层一层地涌上来。他怎么不会懂?两年多前,宋西岭毫无征兆地离开时,他没日没夜地开车寻找,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地方,一处都不放过,一圈一圈地绕过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每走一步,一分一秒,都像在炼狱煎熬。 而当年的宋西岭甚至没有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像一束风般毫不犹豫地离开。如果不是在公司里凌斯寒常常冷眼对他,傅珩之午夜梦醒时,都会强烈怀疑自己记忆错乱——或许宋西岭从未出现过。 那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他将双手撑在桌子上,望着宋西岭:“我懂。我知道这很难熬,如果你不愿意让他回来,那么只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所有的人都会离开,无论他曾经和你多么亲密。但这不代表你们没有重逢的机会,封燃只是忽然想过一过自己的人生,所以他提前离开了,这是注定的,不是因为你或者他做错了什么。在他不在的时间里,你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让自己像他所希望的那样生活,等你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要让他失望,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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