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慧拦下他:“找望芷吗?” “嗯。” “先去我车上抽根烟?” 段连点头。 停车场里似乎连烟都是汽油味的,段连吐出一团烟雾,听到鹿慧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惊讶,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那个会哭的望芷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直就笑着,她笑得太漂亮,以至于大家都被她骗过去了。” 她又接着说:“你应该比所有人都能预料到吧。” 段连问:“为什么?” 鹿慧深吸一口烟,盯着前方那辆前前后后地倒车就是停不好的车,说:“你太摇摇欲坠了。” 停顿过后说:“难怪段理一直放不开你。” 说的是段理,不是喊惯的简逐乐,估计聊了挺多。 叼着烟的唇泛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段连接:“那就是你看错了,段理纯属是闷骚,他就是找我做借口而已。” 鹿慧侧过头去看他。 段连尽量让自己双眼看起来更加真诚,说:“真的,他前段时间还跟我说想约你去看电影来着。” 鹿慧看进他的眼睛,视线交缠。 随即红唇上扬,说:“那他倒是约我出去啊。” 段连把抽到一半的烟随意摁灭在烟灰缸里,说:“我回去就跟他说。” 他伸出另一只手把车门打开。 “我先上去了,再见。” 鹿慧盯着远去的削瘦的背影,她不明白段连为什么要说谎 ,但她的确对段理感兴趣,段连想要帮忙她不会拒绝。 经纪人给段连开的门,望芷穿着睡衣坐在地上,用缠着白纱布的手朝段连招招手。 段连走过去。 他们坐着说了一些话。 最后望芷轻轻地问:“段连,你知道人会沉迷痛苦吗?” “痛苦其实会带来快乐,这种快乐甚至还会让人上瘾。” 段连眼睛微睁,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戳穿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 段连确实主动硬生生压着自己去靠近,让风与刀在自己的身体里肆虐,从痛苦中获取灵感,转化为笔下的字句。他喜欢这样的思考方式,能够帮助他看得更清楚。 而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不抵抗与放纵,从不快乐中获得更纯粹的快乐,在经年累月中已经形成习惯。 望芷轻叹:“如果你还有爱着的人,去爱他,去给他带去爱吧。” 他们没能继续话题,段连的经纪人在电话那头催他,段连只好告别。 一档节目录到晚上八点多,段理发微信说他也在附近,两个人凑一起吃顿饭。 这头刚定好今天吃什么,那头王清卓领进来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六十来岁,面容和蔼,挺着发福的大肚子,外面套一件大衣。 段连眼尾扫了一眼,低头给对面发:不想看你爹命丧此地就速来。 后面跟着一个的定位。 那个男人对王清卓道了一声谢,上去跟段连讲话。 段连不紧不慢地一边玩手机一边对话,聊了一会,率先离开。 王清卓赶紧跟上去,她问:“这真的是你爸爸吗?” 她也是被人找上,说门口有个自称毕子寇爸爸的老人。不管是不是王清卓都赶紧把人请进来,不然一个老人在门口闹起来多难看。 段连没回答,他说:“把我送到明岸就可以了。” “不行!”王清卓头顶的警报器狂响,直觉告诉她段连又要搞事情,“我一起去。” “这次真的不闹新闻,处理家事呢。” 家事两个字砸出来,王清卓不好再坚持,她想了一会说:“那我在门口帮你看风。” “门口不能停车。” “......” 段连先到房间,沏好一壶茶的功夫,男人才打车来到。 他们的父亲比上一次见面更老了,身材发福,肥肉挂在脸上,嘴唇厚且歪,走近的时候闻起来有死亡的味道。 他坐在段连的隔壁。 段连也不给他倒茶,自己抱着茶壶慢慢喝。 “小连。” 他想用这个亲密的称呼来缩减这些年来的距离,却不知这样会让段连又一次想起那个医院的下午。 消毒水的味道冲散花茶的香气撞上他的鼻尖。 男人开口问候:“你们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我的电视剧大火我哥的事业蒸蒸日上,我俩的绯闻天天挂着。” 事实上,眼前这个衰老的男人也是看了绯闻才知道他们的近况的。 那天他看到熟悉的两张脸从手机推送里弹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同性恋”三个大字晃得头脑发晕。 男人张开他厚重的嘴唇,斟酌着开口:“你还和你...段理住一起呢?” 他把“你哥”吞进肚子,换了另一个称呼。 “对。” “关系还是很好?” “不错,天天搂着一块睡。” 男人的胸膛快速起伏,他蠕动嘴唇,最后吐字不清地问:“你是不是因为当初......才......” “什么?”段连没有听清。 他没有把话再说一遍,沉默了半响,转用一种父亲对儿子的关怀的语气:“你现在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结婚生子的事了” 结婚生子四个字刺耳得很,段连不耐烦:“您是老年痴呆还是耳聋了,我不才告诉你我跟我哥天天睡一起?” “你们这样胡闹有什么意思呢,找个老婆生个小孩,这样过一辈子不好吗?” 段连的嘴角挑起残忍的笑,说:“然后在老婆生患癌症时出轨,老婆一死立刻抱着又香又软的小姑娘,的确挺好的啊。” 男人开口:“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但是你没有必要拿这件事来惩罚自己,你可以好好的活着。” 段连的怒气冲上头,专挑难听的话往外倒:“但他妈就是有人像我这样活着,你都快死了你怎么还会感到惊讶,就是有人会兄弟相奸,就是有人过着你看不上的生活......”他越说越冲动,声音逐渐扬高。 “段连。” 一双手压在段连的肩膀上。 段连回头,迎上让人安心的目光。 “快点说完我饿死了。” 段连一刻也呆不住,扔下一句话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一跨把残局交给段理收拾。 段理坐都没坐下,他斜靠在圆木桌上,从上往下看面前的老人。 看他忍下升起的怒气,摆出那副虚假的和蔼可亲的表情。 “段理,你要是为了段连好,就应该让段连过他自己的生活。” “我只是在保护你保护不了的人。”段理直接戳穿他。 他们的父亲沉默了。 “那你呢,你的音乐梦想怎么办,你们这样闹以为能瞒住那些狗仔?” “如果要我把自己割开,那梦想就当个屁放了吧。” 段理弯腰,让对面的人把自己的脸看得更明晰。 “你也不用怕我们给你丢脸,你大可去说你早就和我们断绝关系,因为你教导无方,养了两个乱伦的畜牲。” 段理拿起男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抓着男人的手,用指纹解了锁。 明明以前觉得温暖的双手,此刻却让段理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一个人的成长或许就是从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不再伟大开始,段理觉得好笑的是,没想到那个形象坍塌得如此迅速且惨烈。 段理打开支付宝账号,转了一笔钱过去。 男人没有去动手机,他沉着声音:“段理,我今天过来不是要这些的。” “我只是不想再欠你任何东西,你想要什么关我什么事,难道你想要什么我就必须给你吗?妈妈想要你陪着你不是出轨了吗?我想要你保护段连你不也没做到吗?” 段理的声音不带感情,“你要是想接下来这几年过得好一些,就当没我们这个儿子,就像我们早就当没有你这个父亲一样。” “我警告你最后一次。”段理站起来双手压在男人身后的椅背,咬牙切齿一般:“不要让我知道你再来打扰段连,你要是哪句话不小心让他想起了那件事,我一定会让你死都死得不安宁。” 平日里带笑的双眼此时像被血染过一般,瞬间让他想起记忆里那个挂着血拿着刀的少年 。当时他的双眼也是这样狠戾,像下一秒就要把那带血的刀捅进自己身体,当时他背脊发凉脚步后退。 “想起来了?”段理站直,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其实那不是你的错觉,当时要不是妈妈在的话,那把刀早就插进去了。”
第二十六章 ==== 段理从茶馆出来,发现今晚的星如同那晚的一样明亮。 在那个夜晚,段理是想要带段连走的。 星星很亮,山上很安静,段理握着段连的手,生出无限的勇气。他可以一直这样握着段连的手,他会保护段连不受到任何的伤害,和那个家告别。 从此没有谁的儿子,只有段理和段连,他们只属于自己。 天亮后,段理骑着车,带段连往相反的方向远去。 段连乖乖在后面跟着,或许他察觉到了他们在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或许没有。 最后段理在急速骑行中,扭头看段连。 他抿着嘴巴,目光是和年纪不相符的坚定,无论段理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他都会乖乖跟着。 段理最后还是把自行车一拐,拐进了人来人往的人间。 他回到家的时候,闻到浓浓的香烛味,神牌的位置上点着三根即将烧到尽头的香。 段理被妈妈拉进房间,她的眼睛是受到刺激后的麻木空虚。 她的眼泪滴在段理的手上,很烫。 “妈妈。”段理抢先开口。 “我只是想要天天开心一点。” 段理的手被握紧,骨头被挤压在一起。 最后妈妈说:“如果还有下次,请告诉我好吗。” 段理点头。 多年后,他终于可以带着段连头也不回地离开。 段理以为会见到一个暴怒的段连,却不想对方脸带愉悦,美滋滋地和他吃完一顿晚饭。等到回到家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影票,说:“慧姐让我把这张电影票转交给你。” “什么?”段理眼睛轻眨。 “就这个。”段连把手里的电影票塞进去,“她约了你明晚去看电影。” “段连。”段理警告对面的人。 段连一脸无辜。 段理的心像被千根针同时扎进去,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他像个疯子一样逼走每一个想要靠近的段连的人,可当他身边出现其他人时,段连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把自己推走。 他甚至还求段连为他活下去。段连不会为他活着 ,段连向来肆意,他为了自己的快乐沉溺痛苦,他想要喘息就抓着他爬上岸吸一口气,他想要痛苦就沉溺下去。决定什么时候抓紧什么时候放手的那个从来都是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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