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砸下来的时候,周羡青扑过去抱住周偲偲,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花瓶的碎片溅到他的脸颊上,留下划痕,他感觉天旋地转,耳鸣的厉害。 周偲偲的哭声,姜琳的哭声,周怀森的冷笑和咒骂,编织成了一曲死亡之乐。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生活撕开那些虚假华丽的伪装,下面是这般不堪的蝇营狗苟。 “偲偲不怕......哥哥在。”他低声说:“偲偲不怕。” “你起来!他不是你妹妹!”周怀森厉声喝道。 “她是我妹妹!她也是我妈!!”周羡青的瞳孔骤然间收缩,他猛地回头,恶狠狠的冲周怀森咆哮道。 “你说什么?!”周怀森的眉头紧蹙。 周羡青的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站在哪一方的立场上,他只知道这个家散定了,但在分崩离析的时候,姜琳是他的母亲,在周怀森面前是弱势的一方,周怀森为所欲为多年,他无法袖手旁观。 “你认她当妈?她能带给你什么啊?”周怀森怒极反笑,“周羡青你不要脑子不清楚!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家产以后都是你的,你跟着我才有出路!” “谁他妈稀罕你的家产。”周羡青说。 “你不稀罕?没有我,你喝西北风去啊!”周怀森冷笑。 “你不要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周羡青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他,“我们家变成这样,始作俑者都是你!你不在乎这个家,你不在乎我妈不在乎我,你玩女人,我妈也是被你逼的!” “小子,你对你妈的滤镜不要太厚了。”周怀森古怪的发笑,“行啊,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做选择。”他以足尖点了点地面,“我要跟你妈离婚,你跟谁?”他伸手指着周偲偲,“这个小杂种,我反正是不会继续养她的。” 周羡青下意识的捂住了周偲偲的耳朵。 “我跟我妈。”他不假思索的说,在周怀森略显错愕的神色注视下,他似笑非笑,“反正你以后娶了新的老婆,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儿子,那些漂亮话,你留着去哄你的老来子好了。” “滚。”周怀森抬手指着他,面容扭曲,“你踏马现在就跟这两个贱人一起滚!” “你踏马少指我!”周羡青用力拍开他的手,这一刻,他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他站着与周怀森一般高,面容冷峻,硬如钢铁,“你也不配当我爸!” - 战争的硝烟爆发出来,那些带着辐射的碎片便渗入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周怀森替周羡青直接办了退学,周宅大门的钥匙换了锁,周怀森清空了他们所有人的生活用具,周羡青所有周怀森名下的副卡都被冻结了,他们只能借着姜琳的一些小额存款借住在附近的快捷酒店里。周偲偲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天周怀森的暴力行径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每天都会哭醒,抱着姜琳发抖。 如此情形之下,姜琳联系了那个人。 没过多久,来了一个开着凯迪拉克的男人,他带着一束玫瑰花来接姜琳,也是一头卷发。 周羡青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人”真的存在,他是姜琳的大学同学,暗恋姜琳多年,娶过一任老婆,如今离婚了。 “来接我的宝贝女儿喽!”那男人微笑着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周偲偲却很怕他,缩在姜琳身后,这个男人一伸手她就对着对方拳打脚踢,男人也不生气,对姜琳道:“看吧,我早让你跟他离婚,姓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琳勉力一笑。 “青仔,来见你武叔叔——”她话说了一半,那男人却轻轻嗤了一声。 “阿琳,我的女儿我养天经地义,但姓周的小孩,我没义务养吧。”顿了顿他道:“我又不是冤大头。” 姜琳的脸色瞬间苍白。 周羡青眨了一下眼。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居然意外的冷静了下来,不生气了,也不崩溃了。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怪可笑的。 “没事,妈,你带偲偲走吧。”他平静的退了半步,“照顾好偲偲就行,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姜琳盯着他看了许久,将唇咬的失了颜色。 “我不要跟哥哥分开!!我不要跟陌生人走!!哥哥!!!哥哥抱抱!!!” 周偲偲扑上来抱住周羡青的大腿,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周羡青深呼吸。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而后蹲下身,将周偲偲的手扒拉下来。 “哥哥有事,过阵子去看你,你不是有小天才电话手表吗?跟哥哥联系就是了。” 最终,凯迪拉克驶离了快捷酒店。 周羡青站在路边发了会儿呆,他感觉手机震了震,是姜琳给他发来了消息。 “去跟你爸道个歉,他会原谅你的。” 周羡青只看了一眼,就将消息删除,转身去酒店前台退了房。 退房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冷不丁想起了很久之前,沈贺白跟自己说过的话。 ...... “就是如果有一天你爸不给你钱花了你要怎么办?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 周羡青的手一抖。 那人是个预言家吧。 给自己敲警钟的时候,愚蠢如自己根本没有Get到,还在沾沾自喜。 他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富二代,一个米虫,一个废物。 他捏着手机,右上角的电量已经不多了,他没有带移动充。 他的手指悬在了Eternal的微信头像上,始终没有按下去,心底被莫大的羞愧盈满。 周羡青的自怨自艾并没有维持太久。 姜琳和周偲偲有了归宿,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况且姜琳还给他打了些钱,虽然不多,但让他不至于立刻饿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租了个充电宝,给卓丽君发了消息过去。 对于他的突然联系,卓丽君深感意外。 “你为什么会突然——” “家逢变故。”周羡青说:“你之前说的那个传媒公司的签约......” “过去太久了吧。”卓丽君有些无奈,“你当时没有回应,人家就签了别人,机会这种事情,稍纵即逝。” 周羡青垂目,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不怪别人,只怪当时的自己没有丝毫的忧患意识,活在一片安乐的沾沾自喜里。 “那你们艺术中心招人么?”他问:“助理什么的。” “你还没成年呢孩子,我们这里招老师至少得是研究生。”卓丽君说:“你很急着用钱吗?” “嗯。”周羡青不置可否。 卓丽君想了想。 “我这里倒是有一份工作,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什么工作,你说。”周羡青迫不及待道。 “酒吧驻唱。”卓丽君说:“我朋友开的私人小酒吧,对各方面条件没那么苛刻,但是不在宁城,你恐怕不能接受——” “我能接受。”周羡青说。 “你能?”卓丽君说:“你可能短时间之内回不了家,在辽城那边——” 我哪还有家。 周羡青心想。 “我可以接受。”他说。 - 两天后,周羡青就踏上了去辽城的火车。 他谁也没有告诉,谁也不想联系。 他不想让这么狼狈的自己出现在任何一个熟悉的人面前。 很巧的事,他的手机也在这趟铁皮火车上被偷了。 就仿佛是老天铁了心的要让他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辽城比虞城入冬早,周羡青落地后差点儿没冻死在原地,他的薄外套根本派不上用场,他就这么顶着凛冽的凤,拖着行李箱,去往目的地。 卓丽君没有骗他,他确实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酒吧找到了一份工作。 但薪水非常感人。 周羡青想起他从前跟王伟哲他们出去玩儿,在某知名西餐厅打卡,三个人一顿饭就吃了这么多钱。 然而这却是他一个月的薪水。 工作时间都在深夜,这嘈杂的小酒吧里三教九流人来人往,烟酒声色。 周羡青努力让自己适应。 他从前玩儿音乐很随性,是为了找乐子,然而现在,他的爱好被套上了枷锁。 歌曲唱欢了要被骂,唱悲了也要被骂,有人心情不好会朝他扔香烟头,也有人会用莫测的眼光注视着他,从他身上汲取一些阴暗的能量。 从前周羡青觉得自己的外表是炫耀的资本,但现如今,骚扰他的人不在少数,男男女女都有,甚者有人会直接上手对他揩油,言辞污秽。 周羡青反抗过几次,他逃脱了顾客的魔爪,最终逃脱不了老板的魔爪,老板全然不会因为远在天边的卓丽君而给他丝毫面子,甚至冲他抄过搬砖。 每个夜晚,周羡青一个人在出租屋的弹簧床上疗伤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在以十八倍速的效率成长,回看过去的自己,单纯,愚蠢,不堪入目。 周羡青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圆滑的跟一些难缠的客人打太极。 他开始学会抽烟,学会微笑着喝一些劣质的酒,学会明明对老板满怀恶意却依旧在脸上保持着微笑,这样的生活一晃眼过去,他的手上开始长冻疮和茧子,他的头发留的长了些,眼窝也随之陷下去。 偶然间,他听路边卖红薯的夫妻提上一嘴才知道,高考结束了。 高考。 那时秦凯娟天天在他们耳边念叨高考,他们唯恐避之不及,但现在,这两个字落在耳边如同乡音般亲切,却又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周羡青摸了摸耳垂。 他已经不太会将喜怒哀乐放在脸上了,再怀念,也仅仅是怀念罢了。 年关前后,酒吧暂停营业,老板放了周羡青半个月的假。 他有了一点儿积蓄,没有给自己添置年货,而是买了张票回宁城。 宁城降温,下起了小雪。 周羡青谁也不打算特意去见,只在京华中学附近转了转,却意外的在传达室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缩在积起来的薄薄的雪堆里。 与其说是熟悉,却又好像不那么熟悉。 传达室没有人,里面也没有开灯,就只有路灯投射下来的斑驳的影子,像是融化了的灵魂,周羡青的瞳孔骤然间收缩。 “偲偲。” 他喊了一声。 那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倏地转过头来。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眼睫上,衣服上,将她的脸衬的洁白,她慢慢站起来,周羡青发现她比从前长高了,可脸还是圆圆的,五官没什么变化。 兄妹俩面面相觑了许久,周偲偲在原地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周羡青的心口如刀割般疼痛起来。 他想起以前,周偲偲不管要表达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扑上来撞自己,兄妹俩之间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才是抒发爱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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