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投影上播放的是他在校庆上的演出,袭茜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回来了。” “嗯。”江峤把书包放下,“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到了一会儿了。”袭茜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看屏幕,“正好看了三遍,去换衣服,我在练功房等你。” 她说着从沙发上起身,江峤江峤的时候脚步倏地停下来,看着他手腕,面色不虞地问:“你又去玩猫了?” “没有。”江峤将袖子拉高,露出手臂说,“只是被叶子的毛蹭了一下,不碍事。” 他手腕处的红疹只有一小块,手臂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起疹子的迹象。袭茜见状才缓了脸色,说:“换衣服去吧。” 她说罢也不等江峤回应,自行往练功房走去,江峤看了眼屏幕上仍在播放的视频,一声不吭回房换衣服。 宽敞的练功房里,在袭茜的注视下,江峤再一次跳了《天鹅》,经过上次的复盘,他这一次的技巧比演出时更为纯熟,姿态更加舒展,每一个动作都游刃有余。 然而他的表现并没有得到袭茜的认可,她双手抱臂,说:“再跳一遍。” 江峤重跳了一遍,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保持姿势不动。 见他连续两次没有出任何差错,袭茜才出声让他起来,语气也柔和了下来:“累了吧?明天妈妈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最近练舞辛苦,补一下营养没有关系。” 江峤早已经习惯了她“打一鞭子给一颗糖”的教育,也不想和她争论她口中的自己喜欢吃的菜不过是她认为的喜欢而已,应下之后就去洗澡。 第袭茜说着要给江峤补充营养,但是江峤作为舞蹈生,她自己作为芭蕾舞蹈老师,两个人在饮食上都需要控制,第二天的午饭清淡得过分。 吃饭期间,袭茜说了此次的来意:“今天晚上我约了京市舞团的几个领导和老师吃饭,你和我一起过去,和大家认识一下。” 之前袭茜在电话里说过要来帮他打点这边的关系,江峤也猜到了她这次来的目的,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您不是今天晚上的飞机吗?” 袭茜此次来并不全是为了看江峤,她是陪机构的学生来考试的,今天考完才到江峤这边。 “吃完饭再走,不耽误时间。”袭茜不在意地说,“定的是最后一班飞机,赶得上。” 江峤斟酌了一下,低声说:“最近有些瓶颈,我晚上想找魏颖老师把……” “魏颖也来。”袭茜打断他,像是看穿他的心思一样,语气加重了几分,“我拉下面子去约这一顿是为了谁?江峤,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在这种时候任性。” 江峤余下的话吞了回去,抓着筷子沉默了下来。 袭茜却不依不饶:“当初你说要来京市上学,我即使不乐意也满足你的要求,你说要进魏颖的门下,行,我也同意了。但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不要总是凭着自己的喜好去做事?偌大的芭蕾舞圈,出色的人那么多,你真以为自己靠一双脚就能出头吗?!” 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饭桌上原本就单薄得可怜的温情在袭茜的质问中摔得稀碎。 江峤微垂着眼,不反驳她的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然而袭茜对他的沉默以对并不满意,疾言厉色地说道:“不出声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不满意你说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峤依旧不言,在袭茜的“□□”下,他的“满意”或者“不满意”不值一提。 “多少舞蹈生想要你这样的人际关系,挤破了头想要见舞团的老师一面,你为什么不懂珍惜?你在清高什么?”袭茜拔高了音量:“江峤,你说话!” 面对情绪激动的袭茜,江峤无声地叹了口气,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小时候父母吵架的场景,当时的袭茜也是如此。 从以前的“江闻轩,你说话!”,到现在的“江峤,你说话!”,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只不过想控制的对象变了而已。 “我知道了。”江峤抬起头,面色平静地和她对视,“是我不对,您别生气。” 袭茜余下的话突然哑火,怒气也在他这一句“是我不对”中被卸了干净。 屋内静谧得厉害,袭茜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她揉了下眉心,平缓了会儿才重新开口:“抱歉,我太激动了,我不是想怪你,但是你要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 “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江峤把她亿话接过去,“是我的问题,您不用自责。” “我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袭茜说了无数遍,江峤也听了无数遍,此时说起来,却仿佛带了讽刺的意味。 “……算了,你先吃饭。”袭茜站起身来,“我去问问徐老师他们到屏城了没有。” 她说完起身去阳台打电话,等她打完电话回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像往常一样采取冷处理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 晚上的饭局,袭茜定的是京市一家名叫“虹舍”私房餐厅,餐厅是会员制,每天有固定的接待桌数,她来前特地托关系帮定的位置。 邀请的人并不多,除了魏颖还有京市芭蕾舞团的几位领导和老师。 袭茜曾经在京市芭蕾舞团交换学习过一段时间,当时的她和魏颖都是备受瞩目的新星,拿下国内不少芭蕾比赛的奖项。 后来她因伤退役,魏颖则受聘在清大做了老师。 在场的有位老领导当年也十分看好袭茜,她受伤退役后还惋惜了好一阵子,今天知道江峤是她的儿子后非常惊讶。 江峤在十五岁的时候拿下全国性芭蕾舞比赛“樱花杯”的金奖,刷新了“樱花杯”历史上最年轻的冠军得主记录,当时正好是这位老领导担任决赛的评委,还是他亲手将冠军的奖杯颁发给江峤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老领导看过江峤《天鹅》的视频之后,扶着眼镜和蔼地说道。 袭茜请这一顿饭的来意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舞团也是喜闻乐见的,十五岁就拿下樱花杯冠军,不仅舞蹈天赋卓绝,而且外貌身姿各项条件都是顶级,江峤这样的苗子能揽到了舞团无疑是捡到宝了。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散场后袭茜直接打车去机场。 临走前,她看着送江峤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是人活一世,哪有那么多高兴的事情?你想得到什么,就会失去同等代价的东西。” 江峤是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心疼,不希望他过得快乐?只是人活在世上,比起名气和地位,快乐又值几斤几两呢? “好了,妈妈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边注意身体。”她拍了拍江峤肩膀,弯腰坐进出租车里。 江峤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在原地站了许久,脑海中回想着袭茜昨天和今晚的话。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不识好歹,也并非在清高什么,他拥有别人羡慕不来的资源,这一切都来源于袭茜,对于袭茜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也心存感激。 只是对方那种强加在身上的压力日渐加大,几乎让他不堪重负。 他已经不清楚自己跳舞是因为喜欢,还是为了要替袭茜完成她年轻时没有完成的梦想。 当初第一次跳舞的喜悦已经模糊不清,十岁那年因说了句不想练舞了,袭茜让他跪在练功房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江峤想,明明十八岁了,但好像他能选择的东西依旧不多。 “滴答——” 雨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打断了江峤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看到门外豆大的雨滴接二连三地砸下来,很快就淋湿了地面。 出门前没有下雨的预兆,江峤身上没有带伞,他后退了几步回到餐厅的门檐下,避免雨淋到自己,然后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去。 很不巧这个时间段打车的人很多,软件上显示有五十几单在排队。 这雨来得又急又大,短时间不像是要停的样子,江峤记得在不远处就有个地铁站,跑过去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等了好一会儿,看雨势稍微变小了一些,他把手机往口袋一塞就打算往外跑,不料刚跨出去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拽着手腕拉了回去。 拉拽间他脚步不稳,猝不及防就撞上了后面的人。 对方一手稳住他的身体,一边关心地问:“没摔到吧?” 这个声音…… 江峤蓦地抬头,视线相对间,不禁脱口而出:“是你?” “是我。”梁承安看着他,年轻英俊的脸上笑意舒朗,“好巧,江峤同学。” ---- 梁承安:好巧,但真的不是我安排的,全靠缘分。
第8章 梁承安今天在这里碰到江峤实属意外惊喜。 “虹舍”私房餐厅是他小姨周曼虹开的,说出了新的菜品让他们一家人过来尝尝鲜,哪知周曼巧女士吃了一半临时加班去了,父亲梁鸿章同志充分发挥三好丈夫的品德,亲自开车送妻子去公司,一家三口的聚餐留下梁承安跟留守儿童似的对着满桌子的菜。 不过他们夫妻俩一直忙于事业,梁承安被放养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一个人孤单,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打开,自己在包厢待到差不多打烊才准备走人。 从包厢出来,梁承安在走廊碰到了两名工作人员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其中个子高一些的清秀女生手中拿着把伞,对另一个双马尾的女生说:“你去嘛,我不敢去。” “我也不敢啊,他长得也太好看了,我上去搭讪感觉像是个流氓。”双马尾女生捂着胸口,夸张地说,“太冒犯美人了。”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诶,承哥。” 清秀女生注意到走过来的梁承安,出声打招呼:“你要回去啦?” “嗯,麻烦你们收拾一下包厢。”梁承安和餐厅的工作人员都还算熟,随口打趣了一句,“远远就听到你们在聊天了,什么事情这么激动?”z.ll 清秀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门口那边:“下雨了,有位客人没有伞,我们想给他送伞……对了,要不承哥你帮我们拿过去吧,你们都是男生,比较好交流。” 她说着把伞塞进梁承安的手里。 “我?”梁承安拿着把伞问,“人在哪?” “门口那呢。” 梁承安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站在门檐下躲雨的身影就这样不经意间落入了他的眼中,不可思议又顺理成章。 屋檐下的青年像是在等雨停,又像是在走神,雨夜的雾气似乎将他整个人都沾染上了潮气。 比起第一次遇见的清冷疏离、第二次见面的大胆主动,眼前的江峤身上多了一丝不明显的茫然,身体几乎要融入厚沉沉的雨里。 如果说校庆汇演当天的江峤是高贵优雅的白天鹅,那么此时的他就像迷路且脆弱的小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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