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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一边将右手伸进衣服口袋，像是想取什么东西出来。与此同时，他肩上趴着的那只白唇竹叶青，到底还是化作了一团碎光。 阿山的动作一顿，便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方遒呼吸一窒，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慢慢地探身过去，将阿山衣服口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张两指并拢大小的黑白相片，边缘并不规整，表面也被摩挲得褪了色。上面有一个五官和阿山长得极像的小姑娘，左边太阳穴上有一颗显眼的黑痣。镜头是俯视视角，小姑娘没有看向镜头，但她笑得很开心。 如果阿山此时还健康地活着，就会告诉他们，这当然不是一张特地去拍的照片，他们实在没有这个条件，这是一次奇妙的经历。他和阿恰某一天在翻垃圾时，看到了一沓监控室扔掉的废弃影像资料，正巧表面的那一张的一个角落有阿恰经过的身影，于是他将那一角撕了下来…… 他和阿恰的故事可以讲至少几天几夜，每个无眠的夜晚他都会回忆二人相处的细节，以致从前的一切一直历历在目，无法淡忘。但是这些东西已经没办法再讲了，或许将会随着他的离开被永久掩埋。无人讲述，无人追忆，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了无痕迹。 阿山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山有一个走失了的妹妹，他想找到她，他已经用他的生命证明了这件事。 可是在野堡这个吃人的地方找一个一年前走失的人，谈何容易？ “或许可以问问伍娘？”雪莉提议。 方遒苦笑了一声：“伍娘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天底下的事全都知道。” “也是。”雪莉叹了口气。 阿山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何宴突然开口道：“阿山不会无缘无故跑不见天去，他又不是我和邓长风，肯定知道不见天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方遒猛地醒悟过来，暗骂自己被悲伤冲昏了脑子：“你说得对，他是跟着什么人去的红房子，那个人一定和他的妹妹有关……所以找阿恰的线索指向红房子……” 他微微顿了一下，拧眉：“那看来我们得再回去一次。” 何宴松了口气。方遒之前答应阿山的话是当真的，不是逢场作戏的托词，这令他感到欣慰。 “有件事我一直没找着机会跟你们说——”接着，何宴便将自己在红房子看到了两个被绑的孩子凭空消失的事情说了出来。 方遒听完怪道：“怎么不早说？” 说完自己也觉不占理，找补了一句：“……也罢，当时那情况确实已是自顾不暇。看来那红房子的秘密还不少。” 这一趟不见天之行，所有人——除了自身很特殊的何宴——精神体都多少带了点儿伤，小枝给每个人都开了药，好在生存团的底蕴还能支出这些养精神体的药来。 众人一同料理完阿山的后事，方遒便下了命令，先休养几天，等精力都恢复到巅峰状态后，要再探红房子。 和旁人分别之后，方遒正要拐何宴回房，便见何宴肃容转身，对他道：“你先回去，我去找长风聊聊。” “有什么好聊？”方遒挑眉，声音懒懒的，“虽然你的隼是在天上飞的，本来精神力也强，不容易受伤，但也该累坏了吧，惊心动魄一整天了。” “他还不知道我们去过不见天的事，还是我亲自去说吧。” 方遒会意，两手抄到脑后，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然后右手一扬：“行吧，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别聊得忘了时间，现在养精蓄锐是最要紧的事。” “知道了——”何宴应了一声，便跑远了。 - “什么？！”邓长风听说了这事，果然惊叫出声，“你撂下我，一个人和他们去了不见天？！” 何宴对此早有准备，已经捂好了耳朵，等他不叫了，才放下手来：“你先别气，我这不是过来跟你坦白从宽了吗？” “马后炮顶什么用！”邓长风熟门熟路地翻出孟昆仑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为了消火似的大喝一口。 “我也要喝。”何宴嘿然一笑。 邓长风臭着脸：“自己倒。” 何宴自己倒了一杯，但没喝，只捧在手里：“告诉你也没用啊……” 话没说完，邓长风又跳了起来：“告诉我怎么就没用了？”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缓和了一些，道：“你要我原谅你也行，过几天你们不是还要再去一次？带上我。” “你在赌气不成？”何宴惊讶，“那地方要进去是要检查精神体的，你的树袋熊……” “你们不都上人家黑名单了？难道还要光明正大地进去？”邓长风没好气道。 何宴问：“你去做什么？” 原本气焰嚣张的邓长风顿时哑了火，他憋了半晌，憋出几个字来：“我能帮你们的忙！” 何宴不说话。 邓长风继续道：“我有自保之力，绝对不会给你们拖后腿！我不用进去，只在外面做你们的接应就行。” 何宴的目光充满狐疑。 半晌，邓长风终于顶不住了，讷讷道：“好吧，我坦白告诉你，我也是来找我爸的。” 何宴：“？”
第31章 血族教 行野十年三月四日，方遒等人休整完毕，再次出发，誓要将红房子的秘密打探清楚。 在此之前，他们也做了一定的准备——三月三日正赶上花街一姐伍娘的生日，方遒借庆生名义备上厚礼前往，在伍娘处打听到了一二消息，受了些提点不说，伍娘还答应安排人手，到时协助他们再探红房子。 伍娘说话向来是金口玉言，从不做反悔之事，所以方遒打道回府时，对第二日的行动已是大半心安。 言膳听 事实上，伍娘的承诺也确非虚言，进入红房子的过程远比方遒预想的还要顺利—— 行动前，伍娘便派人给他们送来了好几套红房子内部人员才有的制服，其中有两套还是初级管理层的。两套之一必然是要分配给方遒的，而雪莉由于狩猎反应期将近，以防万一不能参加此次行动，于是剩下那套便落到了何宴手里。 伍娘派的人还带了她的话： 行动当日只要不带上那日打斗时过了明脸儿的人，稍作乔装改扮，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红房子，问题并不大——所以小七也不能加入此次行动。内部已经替他们打点过了，只要不碰上红房子高层那几个实际利益获得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阻碍，但也不能对她的安排过于迷信，还是要多加小心。 按伍娘的话说，红房子上下并不齐心，有时为了利益问题闹起内讧来，更如一盘散沙。 但也有一些事是在方遒的意料之外的—— “为什么你也要跟来？”出发前，他看向黏在何宴身边像条小尾巴一样的邓长风。 在他看来是“黏”，但事实上，邓长风只是很平常地站在何宴旁边而已，连半点肢体接触都没有。邓长风若是能听见他的心声，必会大呼冤枉。 “小宴没和你说？”邓长风挑眉。 方遒又看向何宴。何宴摸着脖颈道：“忘了。” 才不是这样。邓长风在心里翻了个白，他知道何宴肯定是故意不说的，不然方遒多半是会反对的，然后就会从二十八号就此事可行与否纠缠到今天，还不如直接先斩后奏。他暗戳戳给好兄弟点了个赞。 何宴似有所觉，扭头看了一眼神情怪异的邓长风：“？” 实际上，他是真的忘了，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不得了的事—— 一来他了解邓长风这个人，虽然大多数时间看上去都挺神经大条的一个人，但是在正经事上却是出人意料的靠谱，既然他这么信誓旦旦地说可以自保，而且也不会进入红房子，那应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二来邓长风也已坦白他去不见天也是有正事要做的，与其让他哪日自己孤身一人前往，不如跟着他们一起去。他们已经事先约好，这一次只是带他大概了解一下不见天什么情况，他不能擅自离开红房子周围，以防出什么意外，何宴和方遒他们也照应不过来； 三来何宴已经下意识地觉得说服方遒应该不成问题，所以压根儿没在这件事上多转几秒心思。 方遒例行公事一般地问道：“好像还没见过你的精神体，你的精神体是什么？象，豪猪？难道也是鹿？” 邓长风这回坦坦荡荡地翻了个白：“草食/精神体明明也有六种，你怎么就只提三种？看不起鹦鹉、树袋熊和兔子吗？” 方遒噎了一下，正要说话，便觉后背上突然趴了个毛茸茸的重物，当即反应了过来，头也没回便惊奇道：“树袋熊？！” 他屈起右手将背上的大家伙拎下来，指着它问何宴：“你同意他跟我们一起？” 何宴点头，正要解释，却见方遒眨巴了两下眼睛，便一把将树袋熊塞进邓长风怀里，道：“你要跟来也行，保护好自己。”别的没再多问。 最终邓长风被留在了红房子对面的钟楼上。 那是一栋土黄色的观赏建筑，一饼圆圆的大钟嵌在壁里，整体是欧式复古风格。既没什么人，又能清楚地看到红房子内的情况。 - 那日小七大闹红房子，说到底并没有伤到红房子的根基，如果以人来打比方，那顶多也就是胳膊肘蹭掉了一小块死皮，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对于红房子的管理者来说，只是有点伤面子。经过这几日的整理清洁，一切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野性派”的人依旧在这里狂欢作乐，血奴们依旧在这里温顺得如同待宰的羔羊。 此刻走在红房子后门门廊里的何宴揉了揉眼睛。如果不是有方遒等人和他一同经历了二十八号的一切，他可能真的会怀疑那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不然这些人怎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和他事先的设想可完全不一样！ “怎么？”方遒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了悟，“真正的生活就是这样，很多事都不过只是插曲而已，事物的发展往往也是有惯性的。” “上次谈诗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像个哲学家。”何宴笑。 方遒摇了摇头，也笑了：“别取笑我。” “不是笑你。” 门廊将要走到尽头时，何宴忽然停下脚步，隔着窗向里面张望了两眼：“应该就是这里了。” 方遒凑过去看：“就是这个楼梯间？”他观察了一会儿，点点头，自问自答道：“是了，应该就是这里，很眼熟。”随即吩咐兄弟们分散开来，在附近望风，然后自己和何宴一起进去一探究竟。 “我记得这个地方应该有个暗门，可以直接进到那个房间里……”方遒从裤兜里取出伍娘给的红房子地图，展开来扫了两眼，食指在某处轻轻一弹，“果然，是有一个的，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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