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宴点头应下。 - 野堡,通城,废弃物分类站。 北部有一小片人造雪场,几个大小不一的雪包高低起伏蜿蜒连缀。一大团雪白的东西从一个大雪包的顶部滚落下来,仿佛一个大雪球。仔细一看,此物一身长毛,头圆尾短,四肢粗壮,形貌似猫,体型却远胜于猫,两耳尖生有黑色耸立簇毛,一双黄金瞳。原是一只雪山大猞猁。 它滚落雪包底部后,又快活地翻身起来,哈着舌头从另一面冲回顶部,身手极为矫捷,然后又大张四肢,以屁股着地,一路滑下……来来回回,上蹿下跳,玩得不亦乐乎。 不远处的遮雨棚下,一张长椅上坐了一女,一旁立着一男。 男的名叫孟昆仑,年二十有一,剃了个清爽的寸头,戴着一顶白色熊耳绒帽,一身灰蓝色工装,身高约有一米八八,小麦色皮肤,国字脸,浓眉大眼,生得极周正,仿佛有一身浩然正气;女的唤作雪莉,虚长前者一岁,头发皮肤都是奶白色,五官精致小巧,瞳色淡粉,神情看上去非常冷漠,虽胡乱穿了一身撞色衣裤,但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孟昆仑瞧见了雪猞猁这一通行径,遮着眼别开脸,低呼:“说实话,我一直不敢信那家伙会是方遒的精神体。他们到底哪里像了!”说着,指向身后一个雪包。 ——那小雪包下面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睡得仿佛死去了一样的人。 黑色卡其帽盖着脸。一头银白色的软发,一身藏青色工装,上衣扎进了下裤里,棕色皮带露在外面。一双腿笔直修长,深褐色马丁靴将小腿包裹得恰到好处,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格外惹眼。 “这个像猪,那个像猴。”雪莉淡淡评价道,虽没有点名道姓,但已足够直白明了。 孟昆仑一脸愁容:“这孩子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可怎么得了。” “明明你们两个是同龄人,你怎么总是像他妈妈一样。”雪莉说。 孟昆仑:“……” 这时,那边跑来一个瘦弱的少年,见了孟昆仑就喊道:“副团,七哥那边又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孟昆仑问。 少年回道:“四区那边有个流浪孩子居然捡着了一支没拆封的UNX05,被虎头团的人瞧见了,向他索要,他没给,一路逃了过来,正好撞上带着人负责四区搜捡的七哥。七哥自然出手救下了那孩子,但也因此和虎头团的人打起来了。七哥带的人太少,打不过,虎头团的人又不肯放他们走……” “这会儿小六在三区,离四区最近,你去通知他先带人支援小七。我们很快就会赶到。”孟昆仑说完,大步走到方遒身边,一把掀开他的帽子,鞋尖攘了他一下:“快起来,虎头团又欠收拾了!” 方遒懒懒地撩起眼皮,一双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仿佛一对清澈的琉璃珠。 他利落地翻身站起,一把从孟昆仑手上夺回自己的卡其帽,往脑袋上一扣。然后活动了两下脖颈和手腕,又伸了个懒腰,嘴里不满道:“又打扰老子睡觉。” 孟昆仑:“……我怀疑你丫根本没睡着!” 方遒对孟昆仑的控诉不置可否,只随意地扬了扬手,道:“走吧,今儿不干翻他们都对不起我的睡眠。” 大雪包上的大猞猁直起上身,仿佛知道了马上有仗可打,两眼冒光,飞扑过来。 - 晚上七点二十,乔装改扮后的何宴背着包,一身黑衣黑裤,避开大街上的人工智能来到白银界关口。守卫塔上的哨兵打开了探灯,照在何宴身上。 何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从容地将身份卡贴上读卡机,抬眼扫描虹膜。探灯移开。机器卡顿了一瞬,何宴抿紧了唇。探灯又照回何宴身上,哨兵探出身体往下看。 “嘀——”身份卡面突然流动起炫丽的银白铜青双色,随后机械女声凉凉棒读,“验证成功。何先生,欢迎进入青铜界。” 探灯关上了。何宴暗暗松了口气,泰然自若地走向青铜界。 目之所及五光十色,缤纷夺目的霓虹灯组成了一条流动的长河。黑沉的天幕上一颗天然的星子都看不见,于绿地而言,这些灯河便是星河,每一盏灯都是一颗人造的星。 何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分明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竟对绿地有着一份深沉的厌恶感,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爱着这里的,尽管它是这样的没有温度。 他抬步穿过一条条街巷,有的很熟悉,好像小时候有在附近玩耍过,但大多都是陌生的。他不需要地图,只要笔直地往前走,必然会走到一面高墙处,那就是绿地和外界最后的一层壁垒。穿过它,他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像鸟离开笼子一样。 但是外面的世界又是何种模样呢?也许,还不如绿地。何宴忐忑着,也不安着,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掩饰的雀跃,哪怕前面有着刀山火海,他也要去闯一闯。那点雀跃像一颗颗小芝麻掉进了他的心缝里,然后张牙舞爪地长出高高的茎叶来。 “嘿!”背后突然袭来一人,任何宴反应再敏捷也是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开。 来人将何宴捂着嘴压到墙边:“不要叫,是我。”说完,他抬起帽檐,摘下口罩。 何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邓长风?!怎么是你!” “是我,没想到吧!”邓长风笑出一排白牙,“你怎么大晚上的这副打扮在外面游荡啊?” 何宴目不转睛地看着邓长风的眼睛:“还说我,你这又是什么打扮?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不知道想干什么,你爷爷和外公都不管你吗?” “嘘——”邓长风一脸神秘,“我要出去!” “出去?”何宴暗暗一惊,“你要出哪儿去?” 邓长风下巴往绿地大门的方向扬了扬,说:“这还用问?当然是出那儿去啊。你这又是准备去干什么?不重要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 “你疯了吗!”何宴低声叫道,“你都没有离开绿地的权限,怎么出得去?要是被哨兵抓住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私自进出绿地是会进看守所的。” “谁说我没有权限就不能出去?你看这是什么——”邓长风从口袋里取出两个东西来。
第4章 同行者 那是一副圆框眼镜和一张有着奇怪纹路的小玻片。 “你出去做什么?”何宴肃然问道。 邓长风挠了挠后脑勺,嘟着嘴说:“我就是待烦了嘛,绿地就这么大,还这儿不能去,那儿不能去的,想出去玩玩不是很正常吗?正好我又有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的办法……” “胡闹!你这东西哪儿来的?”何宴信了邓长风是认真的,内心更加焦灼。 “你先告诉我,你不在白银界待着,打扮成这样是要干什么?”邓长风将眼镜和玻片收好,两手插兜,好整以暇地问道。 何宴看了一眼街对面的挂钟,七点五十了。 时间紧迫,不能再和邓长风纠缠下去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你打定主意要出去?”闫姗艇 “没错。” “那跟我来,我也要出去。” 邓长风吃了一惊:“好啊,原来你也不像表面上那么乖嘛。你要怎么出去?” 何宴拉着邓长风小心地奔跑起来,在街头巷尾快速穿梭,草稿也不打地说:“我有任务在身,现在身份卡上是有进出绿地的权限的,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其实何宴的谎言很容易戳破。如果他离开绿地的行为是真的合法有权限的,那么他不至于现在需要赶着时间离开,甚至不惜捎上邓长风一起——否则他为了防止好兄弟犯下大错,至少可以叮嘱哨兵一声,便能令邓长风“违规未遂”,看在他家两代科研功勋、本人过往没有不良记录的份上,口头教育一下就能揭过了。 不过邓长风一向是看起来机灵,但反射弧出奇的长,又不爱动脑筋的——为此,他亲爷爷邓三余还曾痛心疾首地表示:“可惜这娃随了咱老邓家大老粗的基因,半点没随到老学究家的头脑,不然我家在新时代出个白银界的也算是迟来的光宗耀祖了。”——故而对何宴的话也没多想。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邓长风手里那些东西真的那么神奇,能够保他不被发现吧。站在绿地大门前的何宴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跟在何宴身后的邓长风倒是一脸跃跃欲试,看不出一点忐忑紧张。 守卫塔上的哨兵察觉到下面来了人,也是循了惯例打开探灯照着二人,看了会儿没发觉什么异样。这时出于礼仪,哨兵通常会象征性地移开探灯,但目光却还是锁定着二人的。 “嘀。验证成功。何先生,绿地祝您一路顺风。”一道渐变的绿光流过卡面,熟悉的机械女音再次棒读道。 何宴取下身份卡,放回里兜,大步走了出去,然后回头看向瞪着眼睛的邓长风。他向何宴悄悄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做了个口型:“真行。” 在何宴催促的目光下,邓长风从容地戴上眼镜,将玻片贴着身份卡按上读卡机。扫描虹膜的光穿过眼镜的镜片进入邓长风的眼睛。 不多时,随着“嘀”的一声,象征安全的渐变绿光再次出现,哨兵关上了探灯。 “验证成功。杨先生,绿地祝您一路顺风。” 何宴:“?” 邓长风在绿地的“欢送”下昂首阔步、志得意满、明目张胆地正式踏出了绿地范围,进入了有着未知危险的野生兽圈。 “啊!终于——这久违了的大自然!!!” 两人走进丛林中,何宴从包里摸出一个手电来照明,然后看向邓长风,语气揶揄:“杨先生?” 邓长风得意地扭动着身躯,脸上写满了:好奇吧好奇吧,好奇就快问我! “我偏不问,你憋着吧。”何宴调了调手电的射程,谨慎地察探周遭环境。 等了半晌,见何宴真的不问,邓长风急了:“行,算你狠。我求着告诉你好吧……”他将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镜片,宝贝地放进腰包里,也取出一个手电来,和何宴用的是一个款式。 何宴瞄了一眼,见他不大不小一个包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你准备得还挺充分。” 邓长风没理会这句调侃,嘿然一笑,说:“我想你也猜到了,我用的是我家杨老爷子的身份。” “杨老先生肯答应你这么荒唐的要求?” “这不是想办法盗用的吗?” “所以你那些玩意到底是什么?”何宴一边问,一边又从包里翻出一张野生兽圈的地图。 邓长风:“也是我家杨老爷子的东西,偶然被我发现了用法。他的身份卡不是有进出绿地的权限吗?我就动了心思,花了点时间给干扰眼镜和干扰玻片载入了他的身份卡数据,借此忽悠了绿地的系统。” 闻言,何宴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深想,脑子先被眼下更要紧的问题占据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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