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个是北条晴(原女子15号)吗?”春枝朝大厅里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循着春枝的目光,时子与澈子很快锁定了小晴的位置。看上去还是瘦瘦小小的、轻言细语,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显示她已经结婚。当然,不会是和广濑敬哉(原男子16号)结婚吧? ……对啊。 “……诶,我说,广濑没来吗?”澈子环顾宴会厅四周,最后以疑问句的形式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尽管不知为何,总之三个人都没有对这件事感到意外。可能因为说话总是拿腔拿调的敬哉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格格不入感,虽然澈子并不清楚那种感觉来自何处。 不。或许清楚一点吧。 “其实,我可能见过他。就在前两天刚回鹿尾町的时候,但不确定那家伙是不是他。”时子坦白地说。 “喂,你不应该是最不脸盲的那个吗?”春枝忍不住问。 “因为那家伙穿的是女装啊。但是面貌轮廓很像,虽然声音大致上是女性的声音,但那种拿腔拿调的说话方式应该不太多见吧?”时子解释,迎着春枝与澈子诧异的目光耸耸肩。 “所以呢?那家伙穿着女装做什么?”澈子试着想象一下十五岁的广濑敬哉穿女装的样子。单论外表的话的确不错,如果那人不是敬哉,给人的感觉应该会更好一些。 “和一个看上去就非常成功的事业型谢顶中年男子进了情趣旅馆。”时子双手合十,“不过他完全没认出我哎。” 澈子出言纠正:“照这情况,就算认出你,也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吧?” “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时子仍然是讲笑话的语气,“会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了的。” “哎哎,一定会吧。” “绝对会啊。” 春枝和澈子笑嘻嘻地附和,不过打心眼里怀疑时子可能真的会这么做。但敬哉会这么做吗?——有一刻,春枝心中真的掠过这个诡异的念头。但应该不会吧? 不过,说起死人……这个班上还真有一个。 吉田隼。虽然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但对于他的缺席,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吧。那是在长谷川宗光因杀人进入管护所的三年之后——正是高中结业考试之后发生的事情。阿隼,那个与横山裕介一样一心只知道学习,虽然不像裕介那样时时流露仇视富人的激愤情绪、但经常显得非常神经质的呆板少年,因为没有考取志愿的大学而从楼顶一跃而下,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考试失利的人实在太多,但死的人偏偏是他,背后的原因却没人知道。三年E组的同学只是隐约知道阿隼的父亲是个军官,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多的情报。表达了礼节性的哀悼后,大家的生命还在前行着,如今早就将手脚折断扭曲的阿隼抛在背后。 而我们还活着。还侥幸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面对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时代,甚至还能感受到真真正正的喜怒哀乐。其实,用不着再麻痹自己了。这只是单一的、纯粹的——幸运吧? 一时间,这场小型同学会的三位主角情绪都有些激动。于是纷纷抬起手臂,为这份眷顾她们的幸运干杯。
第72章 【同学会番外】沼里和树一直追逐 同学会已近散场。有不少成家立业的人已经提前离开,滚落在瓷质地砖上的灯光惨白僵冷,沼里和树一手拿着啤酒杯,晃着双腿,略有落寞地看向因空旷而显出狼藉的宴会厅。 转动目光。现在看到的是正在交谈的长谷川宗光与丸山绫乃。从穿着打扮上看,绫乃是个实打实的机车少女,显然她找的那份无聊的前台工作不足以让她在工作之外的时间继续对人以礼相待。大模大样晃过来以一句“还活着啊”开启与宗光的对话的绫乃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尚未中学毕业的时候,和树去看护所探望宗光,和对方拉拉扯扯地说了一大堆如今已经记不住的话,代表探视时间已到的铃声响了,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已经被两名警察夹在中间(呈“凸”字形)的宗光突然发出声音,再度将和树叫住。 和树转头。 “呃……没什么事。”宗光平静地看着和树,“你能不能告诉丸山,我好像挺喜欢她。” ……所以这算告白吗?告白的对象是丸山绫乃?和树仔细想了想,至少他不记得宗光与不良少女丸山绫乃曾经有过什么交集。话说回来,和树总觉得如果宗光不进管护所,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对绫乃说出自己的心意。大概充其量只会不屑地摇着头说“丸山那家伙真是个蠢女人”,和树早就习惯了宗光的不直白,对于那些喜欢得不得了却遥不可及的事物,只有习惯性地贬低它们,他的内心才能好受一点吧。不过,现在大概是本着“反正现在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干脆说出来又能怎么样”的心态,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虽然和树心中多少有些惆怅,但还是带着局促地把那些话告诉了绫乃。后者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翘着腿,靠在椅背上涂亮粉色的指甲油,对着阳光张开五指、检查是否涂匀,和树在绫乃的五指之间看到她的嘴角撇了撇,“哼”了一声。“你说那家伙啊,他死了才好呢。”她说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指,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深蓝色的长发垂在耳侧,让和树看不清她的表情。和树觉得那是对他的逐客令,带着一些茫然的情绪,拖着脚步离开了。 结果现在,绫乃与宗光的对话还是老样子啊。 “怎么啦,我活着有碍你眼吗?”宗光毫不客气地回敬,伸手将垂到眼前的黑色长发拢到耳后,和树突然注意到他白色的袖口上有一片微黄的油渍。只是这一次,他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拉着信太,临时找个借口躲开了。虽然和树总觉得柊也有些不明就里,但后者还是跟着他们移动到了 ……算了。我还在考虑宗光的事情啊?明明已经自身难保了。和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有些不安地搅动着,看向柊也。在那样的灯光下,柊也的脸光影分明,显得非常疏离。应该不是错觉,和树觉得柊也多少比中学时代开朗了一些,虽然话还是很少,不过会时时给自己回应——即使只是“嗯”或者点头,但至少能让和树感到他确实在听着自己说话。在中学时代,和树经常分不清柊也究竟是在倾听,还是早已神游天外——毕竟后一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这只会让和树觉得更加遥远。 虽然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一直认为中学时代的老大是不幸福的。可是现在,老大似乎已经一步一步地变成一个幸福的人了。绝大部分人都拥有着自己的幸福吧?只有我向来都是那副德行,完全不知道幸福在哪里,现在再想想中学时代的梦想,就像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陪着五岁小孩一起看子供向机战动画片那样觉得无聊又好笑。像我这样的人,即使有什么话想说也没办法开口啊。就算我从中学时代就想着一定要和老大说些什么,也没有一次敢开口,不是吗?单单是老大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足够堵住我的喉咙里塞着的所有话了。我要被自己的语言噎死了,但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完全做不到。这也太挫败了吧? 就比如现在,面对着灯下的老大、面对着这宁静得简直如雕塑般永恒的剪影,我完全没胆子开口打破它啊。嘴巴完全不听使唤,只是不停地一次又一次提起一些没营养的八卦,或者是在八卦的间歇喝干一杯又一杯啤酒。虽然自己从来都不是对八卦感兴趣的人,但为了不让对话陷入冷场,还是竭尽全力地将所有自己知道的讲给老大与信太听。又开了一罐啤酒,已经记不清喝了多少,和树开始感到头脑发涨,整张脸几乎都烧起来。散场告别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下次重逢是什么时候呢?不会没有了吧?不会在这里谈笑风生着的大部分人,在此时此刻就是永别了吧? 在朝冈柊也离开后,坐在吧台椅上的沼里和树终于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样,手指从啤酒杯上滑下,将脸埋在臂弯里。耳朵还在发烫,他却感到非常难过,挫败极了。 果然就和毕业式那时候一样。尽管是那样简单的情绪,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向老大倾吐。这样的我果然是无能又悲惨啊。明明有好几次都能说出口,如果我能鼓起勇气的话……明明那不是很难的事情,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柊也已经离开了。真的还会在见面吗?像我这样的人,还会和他有交集吗?就算只是想到离别,就觉得那颗十年来渐渐变得麻木、以为已经无所谓了的心脏又开始搅动着疼痛。那种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的情绪。果然还是说不出来啊。 “和树?” 和树有些狼狈地抬起头。面前是信太平静的脸。然后感到鼻梁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赶紧伸手接住那东西,原来是一把电动车钥匙,挂在印着某个不知名的粉嫩嫩的女性动漫角色的钥匙扣上。喂,我说你每天把这把钥匙插在电动车上不羞耻吗——不过,现在已经没力气吐槽这样的话了。和树愣愣地看着信太。那家伙大概是想耍个帅,以为我能完美接住那东西,结果表演失败了。嗯,现在我脸上的眼泪一定是被那把钥匙砸出来的吧。 “来的路上我看到老大了。是从西边过来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大老板,却没有开车呢。不过是老大的话,即使突发奇想,打算从下榻的酒店散步过来也正常吧?” 啊啊。是的,没错。老大是特地从东京过来这里的。刚才好像说过吧,他下榻的酒店似乎就在这条街上——那是他家的产业,也是整个鹿尾町规格最大的酒店。所以…… 和树攥紧那把钥匙,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盯着信太的脸。 “应该还没走远吧?我的车就停在门口,荧光绿的电动车应该挺好找的,骑着那个去追吧。” ……啊啊,信太这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闷骚型呀!和树想,看到信太有些羞惭、却非常了然地笑了笑。宗光和绫乃还在远处边收拾东西边谈着话,那两个家伙过会儿不会还有下一站(情侣酒店)吧? 就连和树也笑了。那也是酒劲吗?现在和树的胸腔也变得滚烫,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蓬勃生长着。信太的手劲真大啊,鼻梁还在疼着,扯动嘴角的时候流下了更多泪水。我真是懦弱啊。明明天不怕地不怕,只有遇到老大的时候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就是这最后的机会,无能如我也抓不住吗? 沼里和树奔跑着。将信太的车钥匙紧紧握在手中,现在,能听见的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虽然是带着隐隐约约伤感的分别之时,但正因为这样奔跑着,和树的心中莫名其妙地充满了不应该有的希望。 沼里和树奔跑着。这一次,那些话应该可以对那个可爱的人说出口了吧?再试最后一次,应该没什么吧? 夜风划过他湿润的眼眶,泪水很快被风干,小镇气势不足的霓虹织成细细的光带,不断闪过身旁。夜色里的交通信号灯非常显眼,看到那盏红灯,和树有意放慢车速,在看清路口处那个静静伫立的背影时,干涸的眼睛里再一次涌出泪水。虽然是二十五岁的人了,但还是蠢得可怕地哭着。因为终于能说出那些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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