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我看起来年轻?”宋屿安声音不咸不淡,“谢谢了。” 傅凌清目视前方,贴着峭壁缓缓过弯:“那你实际多大?” 宋屿安忙着摆弄手里的手机,似在犹豫什么,答得含糊:“比你大。” 过了陡弯,傅凌清松了口气,转过他来看他,又在斟酌宋屿安这句话的真实性。 “谈了那么久,怎么会分...” 话没问完,宋屿安的手机打进一通微信语音。傅凌清噤了声,听他把电话接起来。 那边的话很急切,宋屿安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因对面的信息皱起了眉:“什么?” 傅凌清的耳朵悄悄支棱起来。 宋屿安偏过头去,压低了声量:“你赶他回去,叫他不要再来了。” 傅凌清听不到对方的手机里在说什么,只有余光瞥见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脸的疲态,话音也急促:“算了...这一周先闭店吧,就当给你们放的圣诞假了。放心,带薪。我一周内会回去,等我回去再说吧。” 挂了这通电话,另外一通无缝衔接打进来。铃声再响起,手机在宋屿安的手里变成一块烫手山芋,接连划拉了好几次,才将电话挂掉,又重新关机。 一号公路是两条并行的单向车道,一条往,一条返,有些狭窄,横着容不下第三辆车。 傅凌清放缓了速度,和相对驶来的车辆小心错开位置:“放不下啊,关了那么久的手机最后还是开了。” 宋屿安的手在重新关了机的手机上倏地捏紧了:“一周不回去,我总要交代清楚店里的生意。” “老板啊?什么店?”傅凌清玩味地笑,目光在宋屿安淡漠的侧脸扫过一瞬,“其实是在等后来的那个电话吧。人家打来,你又不接。” 宋屿安答得有的放矢:“嗯,咖啡店。” “这么放不下的话,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傅凌清语气听上去突然认真起来,“如果不是为了告别,只是为了逃避,何必来这里呢,你早晚还是要回去面对。” 认识短短几天,宋屿安被同行的这个人揭穿了数次。眼前这个看起来风流多情的人,却总是能精准地洞悉他的内心。 这很不妙。 出轨是不可饶恕的事,路行至此,没有回头的余地和可能。他不该担心放不放得下,而是这样性质的事情,他必须、也不得不放下。 可这么多年的感情成了习惯,不可能一朝一夕说不爱就不爱。 只是再也不是当初在一起时,充满了希望的爱了。 宋屿安也分辨不清,他心里一直惦念的,到底是沈乔予这个人,还是他们之间的过去。 他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把过去原地埋葬后,是该原路返回去找曾经的自己,还是在未知的路上继续孤零零走完全程。 宋屿安潇洒二十几年,第一次迷茫了。 不及他反驳,车头一拐上了小路,前面已经能望见其他游客停放的车辆。 傅凌清在车内给有些恍神的宋屿安戴齐了装备,下了车。 十二月底的冰岛白昼短暂,一个小时的车程开过来,此时也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可起风时拍在脸上依旧凛冽。 这个时间的辛格维利尔令人有几分失望。夏日茂密的植被凋零得七七八八,入目皆是厚厚的积雪,未被白色覆盖的地方,露出黑色的岩底,黑黑白白交错着铺开,难见其他颜色。 这年冰岛的气温好像也低于往常,本应还留着些活水的湖也几乎全结了冰,一片晶莹的蓝,一路绵延到远处和天色融成一体。 走过的那一段峡谷倒是蛮有意思。两侧石壁夹出来的路并不宽敞,傅凌清为了给后面的游客让开一条路,刻意和宋屿安挤在一起走,几乎要把宋屿安完全挤到石壁上去。 哪怕后面其实并没有急于要超过他们向前赶路的行者。 峡谷下面的水常年不冻,还恰好遇到了几个要下水浮潜的游客。其他旅游团的导游声音很洪亮,解释说水下一半是亚欧板块,另一半是北美板块,能见度平均有百米。这里的水温常年不变,永远都是零上几度左右,因此就算冬季下水,体感和夏季也不会有很大的差异。 四季恒温啊,宋屿安嘟囔。 明明昨天都大风大雪冰天雪地了来着,明明来时路过的湖都冻得满是坚冰了来着。 在冰岛这片大陆上居然都能常年不冻,偏偏他的感情要过寒冬。 怎么好像只有他的爱情冻住了。宋屿安一下子觉得自己好矫情,但望见目之所及的一片苍茫,又觉得自己这点矫情实在算不上什么。 走过了这一段,又成了黑白相间苍茫茫的一片。 宋屿安兴致缺缺。风景吸引不了人,自然又开始想一些本不该思及的事情,比如刚刚在车上被他挂掉的那通电话。 好在来不及他细想,就被有趣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在回程的路边,被围栏圈起来的区域里,出现了几只悠闲得很的冰岛马。 他一下忘记了想电话的事,迈了几个大步靠过去。 那几匹冰岛马很亲人,见他过来主动贴近。宋屿安伸手,就拿脸往他的手掌上去贴。 他隔着手套从头顶向下给冰岛马顺毛,顺着顺着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这马好像羊驼带了英国法官的那个头套啊。” 傅凌清一副高冷的模样,也不伸手,原本在一旁兀自揣着兜装逼看他,听他这句形容也笑了:“你们搞艺术的是不是都喜欢奇奇怪怪的比喻?” 说话间又来了一匹白色的。 说来也怪,这么多来来往往的游客,这几匹却偏偏喜欢宋屿安一个人,轮流来把他蹭了个遍。 宋屿安招呼傅凌清,说你也来摸摸他们呀。 傅凌清拒绝,头也不回地往上面的停车场走,说小孩子才喜欢可可爱爱的动物。 宋屿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在马脑袋上撸了一把: 嘁,装起来了。 车子重新驶上一号公路,又是几十分钟之后的事情。前后都没有什么车,傅凌清的车开得有些超速。 他突然拾起了到辛格维利尔前没说完的话:“你前男友...” “傅凌清,”没说完的话再次被宋屿安打断,他叫他的名字,面色很认真,“我们可不可以...不相互过问对方的事?” 傅凌清果然闭了嘴。宋屿安余光望过去,好像脸色也变得不是太好。 他笃定傅凌清是不敢把他一个人丢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号公路上,才继续开口:“都是成年人了,你也知道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个意外,所有话都说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傅凌清又不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足够清楚。宋屿安这话落在他耳朵里多少有点不中听,说出的话都带着气:“懂,各取所需,互为炮友呗。” “嗯,到回国前,”宋屿安声音淡淡的,“如果你需要的话。” “要,”那人的话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像极了小孩子的报复,“那么好操,为什么不要。”
第4章 自由却孤独 == 又开了近一个小时,车子再次驶入停车场。 宋屿安甚至想不明白傅凌清有一点莫名的怒火来源于哪里,他将火熄了,拔了钥匙开车门:“下车。” 连一句“我们到了”都吝啬。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宋屿安甚至提前做好了隔天被独自丢下、再重新自行去找新的旅游团的准备。 他什么都没说,抬了腿跟在傅凌清身后。 没走几步,前面围了一圈的游客,地上每隔不远就冒着隐隐的热气。宋屿安心知这是到了地方,索性不再亦步亦趋跟在傅凌清身后,越过他跟在隔壁的一个旅游团的后面往前走。 被身后倏然伸出来的手抓了回去。 他转眼对上傅凌清的眼睛,等对方先开了口:“我话说难听了,你也不生一下气的?” “生什么气?”宋屿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傅凌清指的是临下车前的那句话,“从我们认识开始,你说话不是一直都操啊操的吗,需要生气吗?” 这下换傅凌清愣住,这段关系对宋屿安来说好像真的只是一段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夜情。因为关系过于简单,所以他也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自己位置上的转变。 宋屿安显然是舒服了才会不介意这样的事情。 只是傅凌清对自己的定位产生了怀疑。 他之于宋屿安,仿佛成了一根冰岛限定的按摩棒。 尽管的确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也尽管,宋屿安比不上某些和他有过关系的能扭会叫—— 可这想法萌生就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兆头。 傅凌清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扯了扯:“愣什么神啊,泉边全是人了,再不过去看不到好风景了。” 他回过神,眼睛定在宋屿安握着他手臂的掌心,任人将他拉到间歇泉边。 不知道上一次喷发是在什么时候,原本安静的泉眼一开始只是向外冒着热气,此时逐渐由下向上泛起了水波,咕噜噜地,像在煮粥。 没等多久,泉眼下面翻涌的动静越来越大。后面不知道是谁操着英语大喊了一句“要来了!”,所有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原本的交谈声、嬉笑声一瞬间全不复存在,只剩下煮粥的声音,越来越大。 身边的人都全神贯注盯着泉眼,只有宋屿安心绪不知道飘到了哪去,居然还有功夫想,刚喊话的那人的英语一定不是母语,说话舌头都打卷。 他回神,恰巧泉眼鼓出了一个包,像不断向内吹气的气球,直径竟然瞬间就有了小几米宽。 巨大的一声,地底带着温度的水猝不及防地喷涌而出,一瞬间就向空中冲出了几层楼高,炸开在空中,被风吹散成薄薄的水汽。 宋屿安躲闪不及,被突然变向的风扑了满面的水雾。他伸手去挡也无济于事,只能闭了眼往后撤着步子。 而后听到了快门的声音。 傅凌清将他拉到一边,给他看刚拍下的照片。他一只手臂挡住了右侧的脸,右眼下意识地跟着紧闭,左眼却舍不得这一幕美景,倔强地睁着。 这样看来,倒像是他在wink。 沈乔予以前拉他一起拍合照的时候,最喜欢的姿势就是对着镜头wink,然后比耶。沈乔予要他一起,他每次都摇摇头拒绝,说自己不适合可爱的东西,软磨硬泡了好久,最终也才在沈乔予生日那天留下了唯一的一张。 宋屿安伸手指着屏幕:“删掉。” 傅凌清擦擦屏幕上的水汽后待机:“为什么?很帅。” 宋屿安一怔。傅凌清似乎很懂得要如何精准地夸奖别人,大多数人遇到这样的表情大多会夸一句“可爱”,这是宋屿安一直以来都最不喜欢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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