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嘛?” 穆之南警惕地拉开了一点距离,又被拽了回去。 “就抱一会儿。” “哦。” 温存片刻之后,穆之南听到一些窸窣声,从杨朔怀里抬头看,这一看,上半身立刻悬停着,很僵硬。 “那个……哎,我们,要不要跑?” 杨朔也撑起身,入眼是一大一小两片黑褐色,两头牛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静止着,冷漠地盯着他们,像一堵墙。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体会到大型动物的逼迫感,杨朔居然还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头大水牛颇有些英武气质,两只犄角向后舒展,眼神坚毅。 他缓慢地把穆之南拉到自己身后:“没事,没事,水牛,很温和的,不会袭击人类。” 穆之南问:“那他们为什么直勾勾地看我们,我们是挡住路了么?” “不是啊,他们明明是沿着湖边走的,或者,我们睡在了人家的食物上?” “有可能。” 两人还没商量好行动路线,只听“哞——”一声,他们同时吓了一跳,水牛们甩了甩尾巴,信步走开。 对视一眼,他们大笑出声。 回去的路上没骑车,二人沿着湖边慢慢走。 “被牛吓一跳,真丢人,回去别跟他们说啊。” “确实很大一只。不过它要是真的冲过来,小杨主任打得过么?” “我跟牛有什么好打的,当然是跑啊,你看它们腿也不长,又很重,应该比我们跑得慢。哎我看另外那只还挺小,咱们遇到的,是不是爸爸带着孩子?” “当然不是,明明是母牛,你没看见人家……还正处在哺乳状态中么?” “啊?咱俩是被水牛母子吓成那样?怎么感觉更丢脸了……” 水库的另一侧有一条人迹罕至的大路,杨亚桐爬上了李靖的大摩托,双手死死地抓着车把,任由他怎么鼓励都不敢动弹。 “不是,你先别急,我再回忆一下动作要领,不然开出去摔了怎么办?” “你整套护具都穿戴好好的,速度又那么慢,不会受伤的放心好了。” “不是,我是说把你车摔坏了怎么办。” “车嘛,交通工具而已,身外之物,只要人没事,都无所谓,更何况总有要有些擦痕才有韵味,说明这大宝贝儿是跟我并肩战斗过的!” “可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敢骑了,你摔是擦痕,我摔可就不止了,说不定会四分五裂。” “大哥,它又不是塑料做的,绿巨人把它捏起来甩出去才能四分五裂吧!” 杨亚桐在脑子里构思了一下这个场景,也不骑车了就坐在那儿乐,但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他远远看见湖中岛上开出一辆观光车,车上有个模糊的影子,是他怎么都忘不掉的一个人。 凌游,脑科医院精神一科住院医师,他的前任。 观光电瓶车转了个弯,不偏不倚地朝着杨亚桐的方向开过来,开得不快,甚至称得上是慢悠悠的,在杨亚桐看来,是一种故意折磨人的速度。 对凌游也是,他早就看到了杨亚桐,即使他戴着头盔。他跟别人笑闹的样子开朗活泼,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拘谨内敛的实习生。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现在居然骑了重机,呵。他这样想着,眼神游移,希望他看到自己,又害怕他看到,正犹豫要不要赶紧跳车逃走时,凌游发现杨亚桐特意从车上下来,站定,微笑,对他轻轻点头。 观光车给他们制造了一个类似慢动作重现的擦肩而过,既矫情又无情。 下午五点,太阳还在天边挂着的时候,一行人便在小广场上支好了几个摊子准备晚餐,白主任果然没有食言,各种类型的蟹摆了满满两大桌,起初大家都还是各吃各的,却在不久之后被杨亚桐吸引。 他面前的盘子摆了些餐桌上不常见的工具,线剪、组织镊和一把弯血管钳,他本人还戴了副手套,专心拆蟹。 这在外人看来一点食欲都没有的景象,外科医生们倒是很欣赏。 “亚桐你这套吃蟹装备看似不合理却意外的合适啊!” 杨亚桐一边拆一边说:“螃蟹我不能吃,有点过敏,只能帮你们拆。”他低头笑,自己也觉得这太像做手术,补了一句,“只要你们不嫌弃。” “不嫌弃,绝对不嫌弃!求之不得!”大家笑着把自己的盘子往前推,都堆在杨亚桐面前。 他很快拆好一只大闸蟹,一半蟹黄一半蟹肉,在一只小碗里铺成了太极的形状,还撒了一些海苔碎做装饰,看上去和高端日料店毫无二致。先端给了穆之南:“老师要一碗么?下面装了一点点饭。” “不了,谢谢。杨朔刚帮我剥了不少,我前些天胃痛,吃不下。” “哦,胃痛要少吃蟹。那边他们炖了鱼汤,等煮好我盛一碗给您。” 穆之南点头说好,杨亚桐转身走到烧烤炉旁,把碗递给“主烤官”李靖:“呐,第一碗蟹黄蟹肉饭给你吃,谢谢你教我骑车。” 李靖正忙得满头是汗:“哎呀太好了,我饿得不行了都,这些人真不仗义,烤完一盘转眼就给端走了,一串都不给我留!” 见他很想接过碗,又没办法放下手里的肉串,杨亚桐说:“你烤你的,就这几口我喂你吃。” “真是我亲室友!”李靖三两口解决了这碗满满当当的蟹肉,“太好吃了杨亚桐,哎你先别走,”他四下张望,低声说,“趁着还没人过来,马上烤好了,这一把羊肉串都给你!” 小广场挨着酒店大楼,凌游住在二楼,他很早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吸引,走到落地窗边,窗外一排柳树随风轻轻摇晃枝条,凌游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也像柳枝一样舒展着,可恨的是太过舒展,杨亚桐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进眼里。 他和新同事们关系融洽,他看向别人眼神充满了崇敬,他甚至还会喂李靖吃东西……凌游不想再看下去,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他的身体挺拔如松,内心早已蜷曲成了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样子。 晚上九点,度假村照例安排了烟花表演,湖边观景台上挤满了人,杨亚桐突然很想远离这份热闹,往反方向走。不巧在树荫下又遇到了那个人。 这次他们面对面站着,路灯昏黄,杨亚桐看到那双曾经每时每刻都盛满笑意,闪着星光的眼睛,此时不知为何黯淡了许多。 他变了,只半年未见,他就已经是另一副样子了。 “师兄。你……换了眼镜啊。” 凌游不自觉抬手去扶眼镜,又发觉没什么要扶的,转而揉了揉太阳穴:“嗯,之前那个,断了。” “怎么瘦了那么多啊,现在不跑马拉松了么?” “有点忙,不跑了。” “好可惜,那你的‘马拉松马拉松之旅’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凌游苦笑不说话。明明已近深秋,他却闻到了一股属于夏天的,微热的风,似乎也听得到蝉鸣,而对面这个他眷恋至深的人,杨亚桐的声音,却渐渐微弱下去。 心脏仿佛骤然被击中,凌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声的呐喊:不要啊,不要在这个时候听不到,不要这样对我,我好想他,他在跟我说话,求你不要…… 烟花表演尚未开始,度假村一片静谧,他们相互凝视,凌游贪婪地盯着他的脸,直到发现杨亚桐又准备开口,他突然先说了句:“那个……起风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凌游落荒而逃,杨亚桐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向着不同的方向走,杨亚桐听到背后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回头看到凌游的背影,双手交叉背在身后,烟火的光亮得刺眼,他背后突出的肩胛骨依稀可见,杨亚桐就这么看着彩光下的影子,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心疼。 此刻,他已经不再执着于如何才能忘掉凌游,或者有些人,注定是忘不掉的。 凌游此时也抬头看烟花,这一片天空美得像梦一样,他却感觉自己已经被逐出了天堂。
第57章 番外2-南疆之春 这一年除夕刚过,大年初一,兄妹三人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奔赴海南,参加一场婚礼。 穆之南嘴上说着“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婚礼,其实就是一起吃顿饭,没必要这么隆重”,但又从二叔那里定制了一套新西装,并且戴了他七位数的江诗丹顿,杨朔知道,这件事在他心里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吃饭之前,穆之南换好了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他虽然瘦,但骨架并不窄,穿西装很是挺拔。白衬衫的材质不算厚,隐隐透着些肤色,西裤略有些紧,衬衫夹的痕迹若隐若现。那段窄腰和大腿有种蛊惑感,杨朔看得入了迷,想要避开视线,却又被叫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喂胖了,按理说尺码没变应该不会这么紧。”穆之南说道。他挺直着身子,右手轻轻拎了拎左边衣袖,手腕微抬,视线落在手表上,只这个小动作,就让杨朔的心倏地一紧,小蛇似的蜷作一团:“天呐宝贝儿,你帅得让我想要立刻下跪。” “切,夸张。”穆之南穿上西装外套,白了他一眼,似乎对这样的甜言蜜语并不受用,“那免礼吧。” “不是~”杨朔帮他扯了扯衣袖,凑到他耳边,“是想要跪下给你——” “你闭嘴!”穆之南突然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他,红着脸道,“不许说下去。” 他们走进包间才发现其他人都到了,杨朔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走到留好的空位上,让穆之南挨着母亲就坐。 这对母子见面的感觉很微妙,他们身边的两个人同时察觉到气氛紧张了一下,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却不怎么自然,微笑都笑出了一种僵硬和拘束。 穆之南主动握了一下母亲的手,说:“妈,小礼服很美。” 汪清微微侧身,轻声说:“谢谢,你打领结比领带更帅。” 他们相视而笑,似乎有些芥蒂已经自顾自溜走了。 饭后,这个组合错综复杂的一家人和几位亲友回到汪清的家,一个海滨小院,众人在客厅品茶闲聊打牌,老林招待好客人便独自坐在院子里。 以杨朔的个性,见不得任何人在热闹里单独待着,即使别人就想一个人,他也要凑上去聊几句,比如现在,他跟着走进院子,喊了一声:“林叔。” “哎。你不跟他们打牌?” “把穆之南教会了,他就不需要我了。” 老林笑笑,拍了拍另一张椅子示意他坐:“我一直有个疑问,小南的情况我知道,但你是一直喜欢男人的么?还是说,有个内心转变的过程?” “天生的,从来没对哪个女孩有过好感,我有很多很多女性朋友,但都只能做朋友。” “我很好奇,对男人产生性冲动是一种什么感受。” “怎么说呢,就是爱上一个人,他的性别是次要的,我爱的是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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