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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心始末

时间:2023-09-23 02:00:01  状态:完结  作者:欲后乳液

  李时去医院看过他几次。

  他的癌细胞已经严重扩散,手术没有意义。癌症晚期的病人逃不了病痛和化疗折磨,哪怕李晖明如今不必在山野泥土里翻滚,勉强求生,他享有大把的取之不尽的钱财。

  他却不再有时间和精力去使用,他救不了自己。

  李晖明以恐怖的速度消瘦下去。颧骨深深地突出,面部肌肉萎缩,似剩下一张枯萎的皮,仍苟延残喘地贴在骨头上,不甘心。

  他当然还有许多不甘心。

  打拼了多年的事业,好不容易颠覆的人生,没来得及尝够的山珍海味。和一颗正在发芽,本应沿着他理想与期许的道路走下去的种,他唯一的儿子。

  秘书挑的护工是个热心的人,他告诉李时,李晖明经常在病房里看文件,怎么劝都不听。他的体力又不足以支撑他耗费大量心神,往往他阅览到一半就得停下来,痛苦地阖眼喘息一阵,有时甚至会大口地呕出鲜血。

  他吃什么都吐,除了清粥流食,其余的都难以下咽。

  李时想起妈妈去世前的样子。那么虚弱,脸上全无血色。她连张一张嘴唇都要调动全身的力气,妈妈临死前,他没有听到她像从前一样,喊自己一句“小时”。

  她只是用那只一直暖不起来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衣襟,那样轻的力道,他一甩就能挣开。

  那年他才十二岁,却不是可以放肆流泪的年纪了。

  李晖明站在床边,望着他盈满泪水的眼睛。他看着冷漠极了,他眼看着发妻咽下最后一口气。

  然后对他们的儿子说:“李时,把眼泪逼回去。去看看你妈妈给你留的东西,你将来要接手我们的事业。”

  “首先要做到不会轻易将情绪外泄。”

  在那之后,除非在唐知更面前,他对谁都顶着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

  他知道公司职员都在背后议论他是不是面瘫,一年四季就一个表情。

  不是啊,是早已忘记怎么去,用情绪表达自我了。

  笑也好难,哭也好难。干脆都不要了。

  小学一年级,考试不理想的小孩子会得到爸爸妈妈的鼓励,而他一门成绩跌下班级前三,李晖明不骂他,但会把他关在书房,罚他做好久的题,睡觉前纡尊降贵地坐到他房间,强迫连拼音都没完全学懂的他,口述一份反思检讨。

  后来成绩很好了,这方面李晖明无可指摘。他挑剔起他的仪表,在学校里校服扣子得全部扣上,袖口整齐没有一丝褶皱,回到家里也不许放松,一旦放松就会懈怠。

  以及和人对话时,规定眨眼的次数,频繁的眨眼是心虚不自信的表现,即使是生理本能也必须克服。

  诸如此类。

  李晖明教他一切他心目中成为人上人的准则,用李时来弥补他破碎的梦。

  吃穿用度,全都要倚仗李晖明。强大严肃的父亲,环环相扣的威压,他消磨掉反抗的勇气,沦落为李晖明乖巧听话的傀儡儿子。

  直到某一天,李时发觉曾经无所不能,将自己活成一台严密机器的李晖明,他的造物者,他的爸爸,慌张地把餐桌上一粒掉落的米拾起来,快速而掩人耳目地塞进嘴里,再整整衣领,装作若无其事。

  李晖明看不得一丁点食物被浪费,那是一种几近病态、鬼鬼祟祟的节约。

  小到半粒芝麻,即便沾了灰尘,他也会不舍得地捡起来吃掉。

  但他教育李时平日里吃饭只需八分饱,每年元旦例外。他自以为隐蔽的举动,被李时收入眼底,定义为另类的偷鸡摸狗。

  李晖明是个怪物,我是他养的小怪物。李时从小就这样想。

  秋末的一个午后,李时收到护工的一条信息,忽略激烈的陈词,大意为李晖明的情况非常差,医生来看过,明言放弃抢救,大约是不太行了,要他为人子女的快点赶到医院去,和李晖明作最后的道别。

  开车途中,李时百无聊赖地分出一点精力琢磨,这个时代哪里去找如此敬业而富有同情心的护工。

  病房里充满了呕吐物的糟糕气味,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护工在替李晖明收拾残局。

  好几天不见,李晖明越发形容枯槁,嘴唇青灰,眼窝可怕地凹陷。他弯着脖子,以怪异的姿势卡在病床上。疼痛正在无声地凌迟他,蚕食他,把他作弄成一具活死人。

  他吊着一口气,在等李时来。

  李时并不觉得很痛快,他的心脏一点一点麻掉了,他掉进回忆的漩涡。他仔细地去回忆李晖明的好,力图揪出一些他值得为李晖明伤心的证明。

  他还小的时候,不会系鞋带,着急出门,李晖明蹲下来,帮他系了一个形状完美的蝴蝶结。

  相较家暴者,李晖明从来不打骂他。

  李晖明送他去最好的学校,接受最高等的教育。

  李晖明不在吃穿方面亏待他。

  “李时……你过来。”李晖明孱弱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吃力地挪步过去。

  李晖明插着呼吸机,他颤抖着手把面罩移开,这个简单的动作花费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护工想帮他,被他拒绝了。

  李时终于意识到李晖明真的快死了。

  “我要……交代给你的……都在……遗嘱里。”他断断续续地说,说一个词,要喘上好一会气。

  人死前真是可悲可怜。

  “二十以前……最喜欢……吃榨菜,山里……的……奢侈品,”他的眸光浑浊,李时看不清。

  “我想……都忘记……可是现在,”他忽然停下来,喉咙里哽住了,护工连忙把面罩拉回去,让他吸口氧。

  他迟钝地摇摇手,执着地说下去:“只能……喝粥……却很……想再吃……一口……榨菜。”

  隔着面罩,他的声音细小模糊,李时竖起耳朵听。

  李晖明的前半生,榨菜是梦里才能吃到的珍馐。后来他逃出穷困潦倒的家乡,他被贫穷吓得面目全非。他摸爬滚打,想做人上人。

  他的胃前半生被饿坏,后半生被撑坏。死到临头,他返璞归真,还想再吃一口榨菜,承载着他最初的幻想的,一件便宜货。

  李时反复地将表带解开、扣上,漠然地说道:“你吃不了了,下辈子吧。”

  余光里护工看他的眼神火辣辣的,带着股义愤填膺的指责。

  不孝子?

  可能吧。

  李晖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嚅动双唇,艰涩地吐出语句:“你……不要……再哭。”

  他一字一顿,举起手,仿佛要触摸李时,颤巍巍地,对着空气抚了两下。

  护工给他倒了一杯水,用棉签蘸着擦在他嘴唇上,她被这慈父作别图感动得热泪盈眶。李时视力很好,看到保温壶上亮晃晃标着39℃。他溃烂脆弱的食道,接受不了更烫的水温了。

  “我……给你……留了……很多……钱。”

  “好……好……过。”

  说完,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骨瘦如柴的手猛地落下,砸在床面上,“砰”的一声巨响。

  半晌,心电监测仪亮起一条直线,声音很刺耳。

  据说人的心跳停止后,五分钟左右听觉才会完全消失死亡。

  李时镇定地向李晖明道别:“我不会为你哭,没必要。”

  也许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实在触怒了这位古道热肠的护工。

  李晖明这种人在生命结尾能遇上一点真心,算是他的幸运。

  头脑一热间,她打开装满水的保温壶,边怒骂他狼心狗肺,边朝他恶狠狠地当头泼来。

  李时没有躲。

  三十九摄氏度的水淋在身上,像发了一场高烧。

  你知道什么,真正冷血不近人情的,就是刚刚死了的那个,曾经死了老婆也挤不出一滴眼泪,平静的和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

  那个人不需要亲情作纽带维系他的人生,他只知道钱,钱,钱。

  莽撞盲目的热忱与理想主义是最没用的东西,你从此可都戒了吧。

  李时抽了一张纸巾,当着护工的面擦干了头发和西装。

  略加整理仪容,他礼貌地对护工道:“郑秘书会把工资结清给您,您这份工作到此为止了,请回吧。”

  他目送李晖明的遗体被蒙上白布,送至停尸房。在地面上拖行的滑轮哧哧地行远了,缩成一个天人永隔的小点。

  心脏还是钝钝的,觉不出疼痛,可很不好受,说不清怎么回事。要找些事情做,他暂时不想去品味自己内心五味杂陈的情感。

  他拨通了李晖明秘书的电话,通知他着手葬礼相关事宜,并条理清晰地和律师确认了遗嘱内容。

  接着就是发呆。大脑一片空白,关于李晖明的、关于妈妈的,关于自己的,一瞬间好似启动了一台巨大的粉碎机,前尘往事,全部丢进去,埋葬在这间病房里。

  大梦初醒,从此以后,李时不做李晖明的儿子,不做谁的附庸,只做李时自己。

  名叫李时,是李时的李,李时的时。

  去哭去笑,去勇闯天涯吧。

  他摸出手机,给唐知更发微信。

  —李时:之前的简历要修改一下,李时,无父无母。以后不仅做风投,刚刚还接办了一家房地产公司。

  从潜水的公司群里偷几张表情包。

  —李时:抽烟.jpg

  —李时:流泪猫猫头.jpg

  —李时:企鹅蹦蹦跳跳想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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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子寂寞


第14章

  李晖明留给他的遗产确实是一笔巨额的财富。同时,李时每日的工作量相应激增,他忙得抽不出身,很多时候只在夜晚去唐知更家里坐一坐。

  唐知更家的草莓很新鲜。

  北城有一个遗留项目需要李时出差考察,满打满算要半个多月。

  最近开始,他习惯性每天上午给唐知更订一束花,各色各样,本想把店里的品种轮着送一遍。

  唐知更连收了几天,退而求其次给他发微信。

  —TZG:一束太多了,我只要一枝。

  敲开唐知更家门的日子,他则亲自携一枝色调烂漫缤纷的玫瑰。

  唐知更不经意间和他提过,以后不必再送百合花。

  他问起缘由,他记得第一次登门入室,唐知更家里的窗台上就静立着一枝百合。

  “你不是过敏么,没猜错吧?”唐知更的笑意中透着狡黠,藏着坏,“怕你哪天刚好要来,晕死在我床上怎么办啊。”

  “那第二天的新闻一定会报道:作家唐知更凭一己之力坐实反社会传言,竟在卧室里狠心毒死其——”

  唐知更小小地卖了个关子,状似冥思苦想,“说什么好呢。”

  他盯着李时瞧。

  准男朋友。李时在心里悄悄嘀咕。

  “那就,多年读者吧。”

  李时假意赞同地点点头。

  北城的冬天朔风砭骨,李时破天荒地在西服外多披了件长大衣。他不大适应这里的气候,刚落地就觉得嗓子里仿佛钻进根羽毛,阵阵挠不着的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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