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由于手太生,之前完全没练过,差了点准头,只射到六环。皱了皱眉,我有些懊恼。 “不错不错!”但就算如此,严初文与郭姝还是为我爆出了最热烈的掌声。 “很好,小老弟,保持住!”涅鹏大力地揽住我的肩,将我揽到休息区,“按照这个节奏来,我们还是有夺冠的希望的。” 到第二轮的时候,我发现三十米处的箭靶后头又多了个黑色的小靶子。 “那是什么?”我问涅鹏。 他看了眼,说那是“鬼头靶”,射中那个可以得20分。 射中靶心也就10分,射中鬼头靶竟然就能得20分? 不过鬼头靶又小又远,搞不好就要射偏,到时候一分都没,未免得不偿失。 我想,这大概就是它登场的意义。是冒险一博,还是保险起见,全看如何选择。 重新换第一队上场,我看还有些时间,拿着弓去一旁的练习区默默复习起来。 按照我的性格,原本是不会参加什么大学兴趣社的,更何况还是一项自己完全不不了解的运动。 我会加入猎弓社,还要归功于那时候的交往对象。 大一开学没多久,猎弓社的师哥师姐们就开始到各个院系宣传拉人。娃娃脸被他们说动,自己想参加,又不想一个人参加,就把我硬拉上了。 我去得并不勤,两个月里大概也就去了三四次,还都是被娃娃脸缠得没办法了才勉强去的。后来没多久他就跟我提了分手,说我空有脸没有心,完全感觉不到我对他的喜欢,问我既然不想恋爱为什么当初要接受他。 明明就是他说处处看的,失败了却好像都是我的问题。 “因为无聊。”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啪!” 理所当然地,被打了。我混蛋,我活该,所以也没有特别生气。 “别让我再看到你!”对方说完就铁青着脸走了,独留我一人在小树林里。 我摸着隐隐作痛的下颌骨,原地待了会儿,从另一头出去了。 靠近图书馆的这片小树林秋天落叶多,乱七八糟的虫子也多,路灯又暗,晚上八点以后就很少有人来了。因此当我和摩川在昏暗的路灯下不期而遇时,两人都有些惊讶。 “好巧。”我一愣,不自然地打了招呼。 摩川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墨绿色毛衣,手里夹着笔记本和两本书,看样子应该是刚从自习室出来。 他的视线往我现身的小树林瞟了眼,之后落在我脸上,准确说我还火辣辣的左半边脸上,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一般,只是略微颔首便擦着我离去。 明摆着不想深交。 老实说他这样的态度其实没什么问题,我总不能让遇到的每个人都接受我的性向,但兴许是那天挨了打心情本来就不爽,他的疏离一下子把我心底的火全燎了起来。 “等等!”磨了磨牙,我最终还是叫住了他。 双手插在裤兜里,我转过身,与他隔着路灯遥相对望:“你知不知道心理学上有种现象叫做‘反向投射’?” 他站在那里,微微偏过身体看向我,脸上是一种虚伪到令人作呕的事不关己。 “不太清楚。” 我冷笑着道:“意思是,有时候人类内心的某些情感或许和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码事。恐惧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对自身欲望的焦虑。比如某些人恐惧同性恋,表面上是偏见,实际上不过是在掩饰自己难以抑制的内心欲望罢了。” 他点点头,一副“受教了”的表情:“这样。” 他的反应堪称平淡,我精妙的一拳宛如打在了一坨棉花上,憋屈又无趣。 敢做不敢当。 嗤笑了声,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本以为只要不去严初文那儿,我跟他这辈子应该就没什么交集了,结果几天后参加猎弓社的活动,竟然又见到了他。 起因是师姐打电话给我,问我能不能晚上去参加社里的活动,还说今年新生招收不理想,要是再没什么人参与日常练习,明年估计猎弓社就要办不下去。 她唉声叹气的,言语里全是愁苦,我心一软就答应了。 到了晚上,我按时赴约,本来还怕遇见娃娃脸尴尬,结果师姐说对方早几天就退社了。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会跟你说呢。”师姐惊讶道。 我一边收紧手上的护具一边说:“我们分手了。” 师姐可能也没想到我这么坦诚,静了一瞬,脸上肉眼可见地升起尴尬。 我没再理她,拿起架子上的弓自顾练起来。 练了大概有半小时,身后传来拍手声:“大家先停一停,看过来。” 我放下弓,往声音所在的地方看去。 “今天为大家介绍一位新成员……”师姐身旁站了个个头很高,身姿挺拔的身影。对方侧着脸,正和一旁的师哥说话,黑色的毛衣衬得他肤色很白,比一旁的师姐都要白上许多。 兴许刚从外头进来的关系,他整个耳廓都被冻红了,耳垂上的青金石耳钉分外显眼。 不是吧?才这样想,那人转过脸,正好与人群中的我对视个正着。 “这位是民俗学的摩川,层禄族人。别看他才大一,人家从小学习传统弓,比我和副会长厉害多了。大家可以把他当做我们社的指导老师,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哇,他好好看啊,像混血一样。” “少数民族嘛,长相有血统优势……” “今年的大一新生质量都这么高的吗?我们社不是还有个帅哥,气质很贵那个?” “哦,那个天菜啊,我打听过了,是艺术系的,不喜欢女生呢……” “嘘,他在你后面!” 摩川只在最初看了我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他被簇拥在中心,众星捧月一般接收着周围各种好奇的提问,浮夸的赞美。 他应对得体,仿佛天生就是为这样的场合而生。 装模作样。 心里冷哼一声,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拉开弓练习起来。 新手的箭靶距离虽然只有十米,但拉弓姿势却不会因为距离有任何变化。练了三组,我手臂开始酸胀,之前已经能做到八环内全命中,此时因为体力的流失,准头下降,非但不能命中靶心,有时甚至会脱靶。 我咬了咬牙,开弓又放一箭。结果不仅箭射歪了,弓弦回弹的时候更是打在手臂上,在手肘处打出一道明显的红痕。 紧抿住唇,好胜心趋势我又抽出一支箭搭上了箭台。 瞄准中,执弓的那只胳膊突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握住。 “姿势错了。胳膊伸直,然后转肘。”一股浅淡的,经常能在寺庙大殿里闻到的檀木香味涌入我的鼻端。 我浑身一凛,偏头看去,摩川注视着我的手,并没有在看我。 他调整着我的姿势,将我横着的手肘掰直,让胳膊呈现出一条流畅的直线,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后拉。 “手肘上抬,不要耸肩,瞄准后直接撒开。” 到这会儿我才发现,他竟然比我还要高一些,188或者189的样子。 背后隐隐传来另一个人的热量,我觉得有些别扭,但别扭之余,心底又浮现出一股不能输的倔强。 淡定点,自然点,他一个恐同的人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 “射。”有些冷淡的声音拂过耳畔,我手指下意识地松开,飞箭如虹,精准地射中靶心。 我怔然地望着那支箭,回过神时,身后的人已然退开。 追寻着记忆中的要点,我没敢多练,怕等会儿上场体力不够,感觉差不多了,就回到了队伍。 棚葛队的另三人正在算场上的分数,算下来我们最后要得四十分才有夺冠希望,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得命中十环。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没事,重在参与,今年不行,明年再比嘛!”涅鹏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尽管上,不要有顾虑。 棚葛队的几人也纷纷附和。 “是哟,能参赛已经很好了,得不得第一都不要紧。” “明年我们练好了继续比!” “继续比!” 可能是心态好的缘故,身体放松了,反倒生出股锐不可挡的气势,虽然没有全部命中十环,但棚葛队的其他三人在第二轮也取得了三箭二十七分的好成绩。 最后一箭,哪怕我射中十环,棚葛队也是赢不了的。 既然这样,何不一搏? 望着远处的箭靶,我闭上眼,沉心静气,嘈杂的人声远离了,皮肤被微风吹拂,周身的空气好似染上了一股似有若无的佛香。 “心静,则手稳。”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荡开。 缓缓睁开眼,我搭上箭,抬起弓,视线里只有五十米外的鬼头靶。 “瞄准了,就不要优柔寡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从耳道钻进大脑,控制着我的思维,让我只能跟着他的指示行动。 “射。” 开弓,瞄准,放箭的动作与脑海里那个“射”字几乎重合。片刻后,远离的声音重新回归,四周爆发出如雷的欢呼。 我那一箭,准确命中鬼头靶。第二轮棚葛得分四十七,完美翻盘逆袭。
第9章 这里不是你的寻欢场 冬丰节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 往日太阳下山,八点多的时候,棚葛早就万籁俱寂,路上不见几个行人。今日在村里最大的广场上,众人却依旧载歌载舞,推杯换盏。 一张张矮桌围绕着篝火排列,桌上除了暖身的酒,还有一些果干和瓜子。层禄人三五聚在桌边,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 “这一杯敬柏胤,他今天可太为咱们夏人长脸了!”严初文说罢,与郭姝一同端着酒碗朝我敬来。 我一手搂着怀里的狗子,另一只手忙去端桌子上的碗。 “过奖了,举手之劳而已。”浅浅抿了口酒,我的视线不自觉飘向正东主位上的人。 摩川偏着头,正与身旁的涅鹏沟通着什么,不时轻轻颔首。这样欢快的氛围里,他的坐姿依然不见放松,维持着言官的威仪板正,背脊挺得笔直。 可能感觉到我的目光,他说着话,准确地往我这边看来。 我视线不避不闪,遥遥隔着篝火,勾唇朝他举了举手里的碗。 就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这一次他也选择了无视,直接移开眼,仿佛根本没看到我。 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当他真的如我所想般行动时,并不觉得恼怒,反而有些好笑。 “对了,‘拉结罗’是什么意思?”我将碗放回桌上,询问在场的两位民俗学专家。 严初文一愣:“拉结罗?你早上去过神庙了?这三个字是一种赐福,字面意思就是‘神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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