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雨季水还会更多点。” 严初文问我要不要下去感受下水温,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短靴牛仔裤的搭配,又看了下全是积雪的台阶,惜命婉拒了。 下午严初文在屋里写材料,我拉了张椅子,捧着平板坐在阳台上画起写生。 近两年工作一年比一年忙,我已经很少有时间做这样休闲的事,不是忙着赶客户的单,就是在各种参展。 一笔笔勾略出棚葛极具特色的白色建筑群,与远处连绵的皑皑雪山。现代科技就是这一点好,一块板一支电子笔,就能模拟出一切你想得到想不到的笔触。 画到一半,中场休息,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头全是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大多数都是工作室的同事。我猜,应该是皇甫柔让他们打的,我突然搞失踪,她估计要生好大的气。 起身准备进屋给自己泡杯茶暖暖身,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叫我。 探头一看,是穿戴整齐的严初文。 “柏胤,我去隔壁村接郭姝回来,你等会儿替我遛下狗吧。”他仰着头道。 我来得不巧,郭姝前两天正好去隔壁村采风了,没碰上。 看了眼趴地上啃骨头玩的小土狗,我爽快道:“行,但我事先声明,我可不给它捡屎啊。” 严初文静静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平和的,包容的,像他妈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 我:“不是,我这双手平时接触的可都是世界上最昂贵最漂亮的石头,你让我捡狗屎?” 严初文依旧用那种慈爱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无声地对我说:“你做得到的。” 对峙良久,我败下阵来。 “我捡,我捡还不行吗?文明养狗你我他,保护环境靠大家!” 严初文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晃着车钥匙摆摆手,转身离去。 “啪”,一坨热腾腾的狗屎落到地上。小土狗拉完屎,原地欢快地转了半圈,抬起脑袋天真懵懂地看着我,仿佛一种无声的催促。 我做足心理建设,举起套了两层袋子的手,别开脸,弯腰探向那坨屎。 触感有些绵软,甚至还能感觉到热度……我闭了闭眼,平息涌上来的恶心感。 我好好的珠宝设计师不做,大老远跑来山里捡屎,我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站起身,把袋口系紧,我刚要往回走,突然就觉得手上少了点什么。 茫然地抓握五指,我猛然抬头,就见昏黄的斜阳下,二钱拖着脖子上的狗绳,撵着只五彩大公鸡在前头狂奔,短短时间已经离我几十米远。 “操,你给我站住!”我慌忙追过去,手里不忘紧紧攥着那袋屎。 “咕咕咕!!” “汪呜!” “二钱!” 一鸡,一狗,一人,迎着夕阳在绵延的长阶上奔跑。眼看前方的小黄狗离我越来越远,我咬着牙加快速度往上追,跑得胸口胀痛,喉咙都泛起铁锈味。 长阶的尽头正是昨天才来过的鹿王庙,我暗暗祈祷二钱千万别进去,才这样想,就见一鸡一狗先后蹿进庙里,几秒后里头就传出一道响亮的重物破碎声。 Goodjob! 我深吸一口气,几步冲进神庙,气都没喘匀就看到了让我眼前一黑的景象。 那只五彩大公鸡已经不知去向,独留二钱在围墙下焦急地来回转圈,估计是翻墙飞走了。 原本好好摆在院墙边的十几只花盆,留下了一系列“鸡飞狗跳”的痕迹。兰草上不是沾着可疑的鸡毛,就是被狗嘴咬下几簇兰叶,破了相。最要命的是,一只绿釉四方兰花盆被撞倒在地,碎成了八瓣儿,死状凄楚,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盆里没种任何花草。 二钱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见我来了,往我这边走了几步。 我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狰狞,一步步朝它靠近。 “别动啊二钱,你乖乖让我抓住揍一顿,然后我们就一笔勾销,把花盆赔了,一起快快乐乐地回家好吗?”盯着二钱那纯真的小眼神,我单方面宣布这次谈判的结果,“好的。” 我往前一扑,二钱就像预判到我的动作,灵敏地躲过。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跪倒,双手按在粗糙的砂石地面上,迅速升起一片火辣辣的痛。 而与疼痛一起升起的,还有一股恶臭——这一摔,把手里的袋子给摔破了。 我瞬间僵硬了身形,心里把我这辈子知道的最脏的脏话全都骂了一遍。 “柏胤?” 耳边传来珠玉相碰发出的轻响,我宛如一只生锈的时钟,一点点抬起头,与闻声而来的摩川面面相觑。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垂着眼,在距离我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下。 二钱疯狂摇着尾巴,绕着他不停哈赤哈赤吐舌头。 狗腿子! 我暗骂一声,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尽量控制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小心摔了跤,能借用下洗手间吗?” 摩川视线下移,落在我半举的手上,眉头慢慢蹙起,然后……默默让开了一条道。 他似乎在极力让自己不要露出恶心的表情,将脸别到了一边。 屈辱啊! 胸中闷痛,我调转脚跟,头也不回地往洗手间走去。
第5章 没有人配 处理完狗屎,用肥皂正面反面,连指甲缝里都搓了一遍,直到整只手开始发皱,连掌心细小的伤口都变得苍白,我才将手甩干,重新回到前院。 二钱被好好地拴在大殿的柱子上,摩川与那只破碎的花盆已经不见踪影。 弄坏东西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迟疑片刻,抬腿走进大殿。 一身白袍的神子坐在神像旁的矮几后,桌上如上次一样摆着笔墨纸砚。 “那花盆多少钱?我赔你。” 摩川头也不抬道:“不用了,不值几个钱。” 大殿的光线比较暗,就算白日里也需要开灯。但可能是不想要太现代化的东西破坏神殿的神圣感,哪怕是灯光,也是一种近似烛火的橘色调,原始又暗昧。 我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盘着腿道:“花盆是狗撞碎的,但狗是我没牵好才会跑的,主要责任还是在我。我不想欠你的,你爽快点,告诉我多少钱,不然我可不走了。” 他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片刻又敛下眼眸,在写到一半的偏旁边补完剩下的笔画,淡淡吐出两个字。 “随意。” 他随意,我也随意,就这么坐着看他抄经,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手机忽然震动了下,点开一看,是蒋博书给我发了信息,问我周六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吃饭顺便看场话剧。 手摔得有点痛,加上刚才冷水洗手,把手洗僵了不太好打字,我只能给他发语音。 “我在外面旅游,不在海城,你找别人吧。” 蒋博书和我有个共同的朋友,我们在一次聚会上相识,他在知名广告公司工作,虽然不是搞设计这块的,但与我也算有共同话题,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好感,经常会借故约我一起吃饭看球,但他没明说,我也就只当不知道。 语音才发出去几秒,电话立马就来了。 我拧眉注视着震动的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你去哪里玩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蒋博书长得普普通通,声音却很有味道,含着丝缱绻的情意。 “山南。临时起意的,我发小在这儿,我正好这阵子有空,就来找他玩了。” “你打算几号回来?” 我轻声一笑:“你又不是我男朋友,管这么多做什么?” 落在纸面上的笔尖停顿了一瞬,又再继续,看不出丝毫异样。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地更久,好一会儿才局促地开口:“我,我不是……” “我开玩笑的。”我打断他,主动和缓气氛,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可能十天半个月就回了,也可能是一两个月,看我心情吧。” “散散心也挺好。远离网络,远离纷争。” 我听他一副要长谈的架势,连忙打住:“嗯,回海城再跟你约饭。我这里还有点事,先挂了。” “啊……好,那等你回来再说。”他语气明显带上失落。 我刚要挂断电话,新的电话就进来了。来电人并不让人意外,却分外让人头疼。在接和不接中,我最后还是勉强选择了接。 “喂……” “柏胤,给你三秒,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皇甫柔的声音与她的名字可以说毫不相干,又冷又硬,但还算冷静。 “宝,放松点,我在山南朋友这儿,没有搞失踪。”我轻笑着,试图安抚对方。 皇甫柔是我的商业合伙人,也算是我半个经纪人。只要是与珠宝设计无关的活儿,一般都是她出面帮我搞定。 这次来厝岩崧,有一部分原因就像我对严初文说的,是太久没休息了,想给自己放个长假,还有部分原因……说来话长。 我有一款得意之作,名为“松林流水”。颈链由上百颗海蓝宝石与钻石组合成,形状犹如潺潺流水。中央的链坠是一颗层层叠叠,钻石镶嵌而成的松塔。 松塔最下方,宛如被花瓣包裹的主石是一颗超过十五克拉的祖母绿原石。由于没有切割,原石呈现出一种与普通祖母绿截然不同的玉石质地,颜色非常淡,就像云雾间隐约透出的松林。 制作这条项链,我总共耗费了三千多个小时,光是松塔的镶嵌工艺就超过一千小时。而为了寻找合适的祖母绿,我更是飞遍了祖母绿的几个原产地,在上千块石头里选中了最心仪的那块。 这件作品不仅在我的毕业展上收获了众多关注,更是在之后让我一举斩获了珠宝设计界最为重要的赛事之一——星彩奖的最佳设计与最佳镶嵌两项大奖。 这是我的扬名之作,更是我通往珠宝设计殿堂的扣门石。此后三年,无数人想从我手里买走它,我从未心动过,不管他们出多高的价。 别说卖,我甚至不许别人佩戴它,就算出借,也需要签署严格的合同。 所以当我在网上刷到杭嘉菲戴着我的项链,登上最新一期的MIMA杂志,还因为与项链的适配度高上了热搜时,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杭嘉菲是近年小有名气的影视明星,以她的身份,戴我的珠宝并不算辱没,但……不是“松林流水”。 怎么能是“松林流水”?! 此事之前,我因为没法画出满意的设计稿已连续几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缺觉与怒火让我失去理智。我亲自下场,转发了原微博,并配了火药味十足的发言。 【她不配。】 微博认证在那里,做不得假,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杭嘉菲的粉丝攻占了我的微博,指责我说话不负责任,命令我立马删微博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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