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学院的老师们大多是前线退下来的,或者前身就是联邦要职,没少去上将家做客,大半都对路息野熟悉。 所以院长也知道,能让路息野这小子打起来,还跟路息野打得有来有回是多不容易的事。 “他。”\“他。” 两只手不约而同举起,都指向了对方。 院长此时觉得这个场景着实有些可乐了。 面前的两个学生一个面无表情,反手掩着嘴角,但挡不住其下的淤青;另一个表情倒是和煦,侧过脸,也遮不住眼角的红肿。 两个都身姿挺拔、通身傲气,单看都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好少年,但院长这么多年的教学经验正在心里疯狂警报—— 这两个肯定都是刺儿头,还是那种最让老师头疼的,成绩非常不错的刺儿头。 院长抿了口茶压惊,尽量以平易近人的口吻问:“哦?你们俩刚刚打得难舍难分,现在倒是谦让起来了?” 然后,这两个桀骜不驯的小同学在他眼皮子底下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同时向反方向撇开了目光。 院长:“?” 院长不理解:“你们在眉目传情?” 季珩眼角一抽,转过头直视院长,率先开口:“他的技巧和反应比我厉害得多,在你过来喝止之前,我就要被他压制住了。” 路息野耸耸肩,紧随其后:“他的计算和预判要比我强得多,在你过来围观我们的切磋之前,他已经找到我的弱点了。” 虽说是两个刺儿头,也是两个不同种类的刺儿头。 一个看着奶凶,但是直来直去,想到什么说什么,干脆利落;另一个看着像是听话优等生,实际八面玲珑,对四两拨千斤的蜿蜒话术颇为娴熟。 一场还没入学就打架的擦边违纪事件,反倒在一句话间降级成了“友好切磋”。 院长跟路息野关系不错,于是先向他发难:“你们两个倒是不打不相识,还都挺认可对方。路息野,你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打架?” 为什么要打架? 谁知道呢,也许是天气刚好,气氛到位,季同学猛挥过来的拳头太有感染力? 或者对方居然没有被一招压制住,棋逢对手的惊喜? 不管想了什么,路息野的表情依旧淡定从容:“容院长,我们没有打架。因为担心即将到来的单人竞赛,想友好讨论切磋一下,没想到太专注了,吓到大家,非常抱歉。” 季珩古怪地看着旁边人:“我们没有切……” 他停了停,因为背后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想想也知道只能是站在他旁边的路息野干的。 路息野跟他对视,脸上写着四个大字:别那么呆。 季珩把话咽进嗓子眼,斩钉截铁:“对,我们在切磋。” 容院长呛了一口:“……我还在这儿呢。”你小子带坏人家诚实的小同学别那么明目张胆。 路息野没说话,抬脸冲容院长笑了笑。 这种时候还若无其事地笑,看起来非常不是个正经东西。 “你们的身体素质应该都不错,那些规矩上的体罚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进步的意义,也无法让你们感受到惩罚的力度,”容院长又看了一眼学生档案,说,“又因为你们的‘切磋’是在公众场合下发生的,本来又拥有很多关注,所以你们的事情也必须在公众面前解决。” “既然这么喜欢切磋,在入学测试之后,我们会为你们俩加一场校内公开的1v1对决赛。” 容院长笑了笑:“当然,这是在你们能通过入学测试的情况下——你们不会被刷下来吧?” “当然不会,”季珩语气笃定,像在说一个既定事实,“我会是第一。” 入学测试? 这难道会比计算程式里的生死模拟更难吗? 不是为了任务,只为了自己能发给小火苗星盗团的漂亮成绩单,季珩也想拿到这个第一。 少年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侧颜精致而凌厉,钴蓝色的眼睛迎着前方老师的目光,极其坚定,也极其自信。 容院长恍然间能感觉到一团年轻纯粹的灵魂开始熊熊燃烧。 路息野偏头看着他,一直漫不经心的神情渐渐消失,属于这个年纪的争斗欲前所未有地蔓延上来。 他笑了笑:“季同学的TOP癌有些严重?” 很巧的是,路息野的TOP癌同样不轻。 刚刚要靠喝茶顺气的容院长现在倒是放松下来了,他乐呵呵地看着两位燃起了斗志的小同学,意味深长又幸灾乐祸地对路息野说:“我看,你的好日子要到头喽。” 在这之前,路息野一直在他社交圈中处于领袖地位,但没有哪片星空只有一颗闪亮的星星。 一直出挑的路息野也要迎来闯入他星空的、另一颗同样出挑的星星。 容院长把他们俩赶出去,一块儿出来,关好门说:“你们俩刚下飞船就被拎到这儿,还不知道食宿区在哪吧?走,带你俩过去。” 于是第一中央学院出现了一道靓丽的师生风景线:一向不吃食堂、行踪飘忽不定的容院长笑眯眯地在前面走,身后跟着两个脸上有伤的俊俏新生。 左边那个表情很冷的新生走路明显要更快一点儿,但当他没注意要超过容院长的时候,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又落后头来了。 季珩向路息野呲牙:“干嘛?” 路息野撒开手,有点无奈:“你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么?” 季珩愣了一下,没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这话是褒还是贬。 “一点儿也不懂人情世故,”路息野小声说,“别走到院长前头去,听话。” 季珩皱着眉压下步子,表情依旧冷淡,头发依旧乱翘,但居然显出了几分乖巧。 前面的容院长突然问:“小季同学?” 季珩抬眼应答:“我在。” 噗。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季珩面色不善地问路息野:“你笑什么?” 路息野还在笑,笑得季珩牙痒痒:“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智能AI的唤醒语。” -小季同学? -我在。 前边的容院长肩膀也抖了起来。 季珩:“……” 这有什么好笑的?! 容院长笑够了继续问:“我看了看别人发在网络上的影像……你的机械度也不低吧?方便说吗?” “发在网络上?”季珩有点在意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才回答,“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的机械度有百分之九十一。” “机械度高可以让人变得更加强悍没错,但是……别忘了机械度百分之九十五的禁令,别再受伤了,”容院长轻飘飘地看了路息野一眼,轻松随意的语气像是长辈对晚辈唠唠叨叨,“越过这条禁令,就是模糊了人和机器的界限。别忘了几十年前的仿生人革命战争。” 路息野手指贴了贴自己的太阳穴,说:“我明白。” 仿生人革命战争发生在0146年,一个智能研究到达了顶峰的年代。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战争的导火索是一位泛用型战斗机器人,他攻击人类的原因是——要为自己的同伴报仇。 事到如今,他的同伴是谁、事情因果到底为何已经不再重要了。经历过那场战争,所有人类都意识到,这世界上存在人类一个能够发动战争的种族就够混蛋的了。 再创造一个,世界会吃不消的。 于是,所有仿生人被禁止使用,连随身光脑上都只保留了可做工具使用的低级AI;工厂里只剩下机器,而不是仿生人;人类的机械化度也禁止越过95%,否则会被当做仿生人强制处理…… 就这样,在机械禁令的高压下,人类继续发展了52年,但科技像是拆了缺失了演员的舞台剧一样……停滞不前了。 季珩的光脑手环上显示来了消息,名称是特地改的一串乱码,但季珩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秦风发来的。 “[链接]这是你?” 点开链接,里面是刚刚他跟路息野的双人影像。 那是一段十五秒的视频,正好录下了刚刚两人最精彩的部分。 画面中周围的人为他们让开了一个圆形区域,两人的攻防有来有回,眼力差点儿的甚至捕捉不到他们的动作。 季珩的眼睛眯着,发丝不驯地扬起,拳头的破空声好像要冲破屏幕,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抢走入学测试的第一名。” 路息野及时侧身闪开,略微紧身的外套在腰背处拧出了一个干练的弧度,转而抓上季珩的胳膊想要反制,轻笑道:“抢走?原来季同学觉得第一会是我?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尽管他脸上一点受宠若惊也看不出。 画面十分刺激,但是旗鼓相当的难分胜负,其中夹杂着路息野不知出于什么心情说出的让人迷惑的鬼话。 下方还附上了一张两人上头以后眼神充满杀气又兴致勃勃的对视照:那不是平和的对视,而是下一秒就要跟对方撕咬在一起的凶戾对视。 对撞的气场仿佛要经由洒脱的褶皱和紧绷的肌肉线条具现化,钴蓝和澄金的两对眼睛交相辉映,拍摄者的工具质量和技术都很好,清晰度非常高,把每个镜头都拍出了影视作品般的艺术感。 恰如其分的蓝调光线罩下来,两人正好一明一暗。 在特殊加持的滤镜和光影下,照片不像两个打起来的小同学,反而像两位正在决斗的宿命战士。 “拍得不错。”路息野说。 季珩冷冷瞥他:“你这么喜欢偷听偷看?” “容我辩解两句,”路息野挑眉,“第一次是你们的声音不小,我无意听到;这次你又这么大喇喇把光脑屏朝向我,不如说是你的戒备心太弱了?” 于是季珩转过身去,把后脑勺对着他,表示自己从现在开始提高戒备的决心。 路息野:“……” 容院长察觉了他们的对话,说:“现在的消息流通得总是很快。” 科技发达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弊端,庞杂的信息通过繁复的信号网传输到宇宙各地,人类像是得到了所有信息,又像是什么都没得到。 在这种信息网络构建下,想要瞒住一个人,或者藏起一个秘密,变成了最困难不过的事。 季珩的脸色更木了,这对仿生人来说是个崭新又不容易理解的命题。 “也就是说,”他思考着,“藏是藏不住的,必须去面对?” “对,必须直面世界的目光。”路息野说。 他嘴边的弧度收敛起来,看上去心情并不算太好。 这是路息野很早得到的教训,却是以苦痛为代价习得的。 容院长温和地安抚学生:“只要人优秀,得到关注也不一定是坏事。除非,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小秘密?” 可能是源于前星际时代机器人三大定律的后遗症,仿生人并不擅长撒谎,也并不喜欢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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