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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垃圾车停在了37号工厂正门口。 37号工厂是目前规模最大的机器人制造工厂，里面有两条主要的流水线。一号流水线自东向西，负责第三代人形机器人的生产;二号则是自西向东，负责机械垃圾的报废回收。 此刻001半倒在二号流水线上，耳边粉碎机的轰鸣声愈来愈近，一个个崭新的第三代机器人从他的眼前经过。 电量一点点耗尽，他现在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001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被报废的事实，但还是希望有人能在他进入粉碎机前把自己的电源切断。 毕竟在感官系统还能维持的前提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锋利的切割刀铰断可不是一个美好的体验。 门口处传来嘈杂的人声，脚步声渐盖过机器的轰鸣。 自动门开合，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走进了工厂。无一例外的，他们的目光都被第三代机器人所吸引，在一号流水线面前停下了步子。 工厂负责人张恒飞的脸上堆着笑，侧身对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说着什么。男人面容俊郎，戴着副金丝眼镜，一身烟灰色西装将他的身材比例勾勒的极好。 在看到对方的脸的一刹那，001认出了他就是韩牧也。 对于在座所有人而言，韩牧也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两年前，他提出了著名的“机械心脏”概念，利用心脏供血原理为机器人提供电量支持。这一发明在缩减电池体积的同时提高了转换效率，直接推动了第三代高智能人形机器人的产生。 与前两代机器人相比，第三代机器人摆脱了电源储备不足的束缚，在此基础上提高了设计精度，其动作行为、思维方式更接近于人类。 韩牧也在人工智能领域做出了突出贡献，由此摘得“23世纪机械之父”的桂冠。 甚至有媒体周刊进行报道时，说了这样一句话:“作为一个人类，你可以说不知道谁是韩牧也；但作为一个高智能机器人，你绝对不能说自己不熟悉这个名字。” 其中不乏存在夸张成分，但与事实也相差无几。 韩牧也扫了一眼一号流水线，一切和他预想的一样，第三代机器人的生产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他漫不经心的侧过头，一旁的张恒飞依旧喋喋不休，说得大多是一些奉承的漂亮话。 老实说韩牧也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嘈杂喧嚷，浪费时间却碍于面子而不得不应和下来。和张恒飞交谈的短短十几分钟，他看了手表不下三次。但没有办法，今天是第一批三代机器人的正式出厂，作为研发者，他无论如何也是要露个面的。 “韩博士，我想今天您一定要看看这个。”张恒飞眉毛一挑，语调中不无得意之气。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走了过来。 青年留着栗色短发，身材高挑瘦削，身上穿了件宽松的浅绿色T恤。他侧头微笑，伸出手“你好，韩博士。” 韩牧也了然，眼前的青年其实是第三代智能机器人。虽然经过了一代代优化，机器人的外形越来越接近于人类，可在细微之处仍存在差别。 “你好。”韩牧也客套地回应，同他握手。 “怎么样韩博士，这是零雨，”张恒飞搂住青年的肩膀，顺势把他朝韩牧也的方向推了推，“这是第一批的初号机，我们的技术人员对他进行了多项测试，结果很令人满意。” 韩牧也接过报告书，大致翻了翻。在信息处理上，第三代机器人的计算速度有了很大提升，准确性和服从性也有了改善;四肢的多个关节处也增设了传感电流，使其动作更加精确，能够从事日常的体力劳动。 “很不错，先按照这样把第一批生产出来，再看看市场反响如何。” “有博士指导，肯定是没问题，”张恒飞松了松领带，他身材偏胖，肚子上的肥肉被西装扣子勒出了一道弧线，谈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气喘吁吁了，“那么您再看看零雨，我是这样想的，将他作为礼物送给博士您，平时帮忙在实验室干点杂活，总会有点用的。” 零雨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神无辜且让人难以拒绝。 “啊，这样啊，”韩牧也看着张恒飞，露出为难的神色，“恐怕不太行。我手里还带着几个研究生，我担心零雨太能干，抢了学生的工作。到时候这群孩子毕不了业，我这个导师还要背骂名的。” “没事没事，博士不方便就算了，”张恒飞掏出纸巾擦擦头上的汗，“既然如此，那我可就把他留在这了，这么说我还捡了个大便宜。” 零雨低下头，双手紧握，一言不发。 韩牧也点头“当然可以。” 学生什么的都是借口，韩牧也很久以前就不收别人送的任何机械产品了。如果能有一个智能机器人帮他处理家务什么的，他当然也是很乐意的。只可惜有过几次不愉快的经历，所以他对这种事比较抵触。 前任助理曾在韩牧也生日时送过一个智能音响，后来发现音响的程序被修改过，只要连上蓝牙就会自动复制电脑中的文件并发送给接收人;还有学生在毕业时送给了他一个自己设计的湿感加湿器，里面装着监控摄像头;赞助商送的扫地机器人里装着窃听器……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所以韩牧也对别人送的陌生机械产品总是心怀芥蒂，就算是自己参与设计的第三代机器人也不例外。 韩牧也又看了眼手表，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各公司派来一同参观的调研人员还在滔滔不绝地讨论着，产品性能、应用方向和市场潜力等等，一时半会还下不了定论。 从进门那一刻开始，001的视线就一直放在韩牧也身上，他看到韩牧也转过身，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韩牧也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什么宝物，尽管对面只是如山的废料。 “抱歉，张经理，可以先暂停一下二号流水线吗？”韩牧也挽起西装袖口，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 张恒飞没有多问，应下声，给操作室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传送带停了下来。 001愣了下神，粉碎机停在了三米远处，右侧脸颊的体感神经似乎还能感受到熔炉里蒸腾的高热。 整个过程，韩牧也一直望向001所在的方向。 001突然觉得自己现在丑陋极了，脸部的皮肤纤维离析剥落，露出了内里弯绕的黑色电线。他很想偏过头去避开韩牧也的视线，但却做不到，仅凭借着这最后一丝聊胜于无的电源，他连抬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韩牧也站在二号流水线面前，顺着台阶走了上去。 “怎么了，韩博士？是有什么问题吗，用不用工作人员过来帮忙？”张恒飞喉咙发紧，摸不清韩牧也的意图，生怕出些什么问题。 “没事，看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话音刚落，他站在了001面前，蹲下身子。 莫名的羞愧感涌上心头。001安慰着自己，也许是韩牧也在他周围发现了什么有用的零件，所以才走了过来。 总之和他毫无关系，他只不过是个残破不堪、早就该被淘汰的一代机器人。 “对，就是他，这个可爱的一代机器人，”韩牧也转过头看着张恒飞，“或许我可以把他带走吗？” ---- 缘更
第3章 韩初 001张张嘴，声带里的轴轮染了锈，发不出一点声音。直到整个人被韩牧也抱下传送带时，他的大脑里还是一片混沌。 一代机器人的研发初衷是做陪伴用途，所以外形设计借鉴了18岁人类少年的模样。即使这样，内部的铝合金骨架依旧占据了不小的分量，整个抬起来时也并不轻松。 韩牧也搭上001的肩膀，另一只手绕过膝弯，拦腰抱起了他。 失重感袭来， 001借着惯性倒在韩牧也身上，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他感受到了韩牧也衬衣下隆起的小臂肌肉以及炽热沉稳的心跳。 “咚，咚，咚……” 工厂里靠窗有一排休息用的黑色真皮沙发，韩牧也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把001放在了那里。 阳光透过窗子，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洒在001身上。明明上一秒即将粉碎成泥，下一秒却出现在了这里。他陷进一片柔软中，感觉一切仍是那么的不真实。 像是知道001能听到声音似的，韩牧也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俯身耳语：“我还有工作，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两个小时好吗？” 001没有回应，也做不出回应。电源像细沙一样慢慢流失，视线中韩牧也的身形渐渐模糊。 人声渐远，工厂又寂静如初，只听得到流水线重新运作起来的嗡嗡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光线倏地暗下来，零雨站在了001面前。他又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俯视着001，让后者无端感受到一阵冷意。 好在零雨并没有停留很长时间，几分钟后，他也随之离开。 韩牧也回来的时间比001预计的要早一些，原本他在视察结束之后还有一个饭局，但他找了个借口推辞下来，这才得以抽身。 像之前那样，韩牧也抱起了001，把他放在了副驾驶位子上，在行驶之前还很贴心的为他系上了安全带。 韩牧也的车技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从容、沉稳。黑色的辉腾大众驶离了荒凉的郊区，将繁荣的市中心甩在身后，向着南部幽静的蓝山别墅区驶去。 蓝山区是济州市的富人区，道路平坦开阔，两旁生着高大的悬铃木，树干上沟壑纵横，刻印着岁月的轮廓。头顶的天空被肆意伸展的枝叶割裂成块，细碎的光影渗透下来，给大众的黑色车身镀了层金边。 直到开向了最后一排别墅，车速才有了减弱的迹象。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扇银色大门前。 这是一座欧式三层别墅，外部刷着红白相间的油漆。相比之下，庭院里就显得杂乱的多了。野花混着杂草疯长，几乎侵占了通往门廊的石子路，容不得一人通过。仔细辨认了一会儿，001才看出来那并不是野花，只不过是无人照料的玫瑰。 别墅的一层是厨房餐厅和起居室，二楼是卧室和书房。001则被带去了三楼的小型私人实验室。 001躺在手术台上，头顶明晃晃的手术灯光炫的人眼花缭乱，他无端感到一阵慌乱。 倏地眼前一黑，韩牧也切断了他的电源。 随着科技迅速更迭，二代三代机器人的出现，一代机器人已经成为历史，甚至成为了古董级别的存在。只可惜作为电子产品，这种“古董”毫无收藏价值。 大部分一代机器人都被报废回收了，很难在机器人市场上找到。 直到他看到001时，这才眼前一亮， 修理一个报废机器人可是一项大工程，不过001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整体的控制系统并没有问题，安装机械臂的材料也能在手边找到，剩下的就是核心电源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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