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师这是大半夜地过来加班?”林知夏问。 “我忘了拿资料,明天出差需要。”何海波晃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夹,“时间不早,我先走了。林老师也早点休息。” 何海波远去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办公楼里十分清晰。 林知夏返回办公桌。 桌上的一切都还是他离去时的样子。电脑的文档界面是最小化的,桌面是一张从月澜湖别墅的阳台望出去的湖景照。 林知夏关了电脑,拎着公文包,走出了大楼。 盛朗站在车边,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夜风吹拂着他额角微卷的黑发。路灯让他面孔光影分明,说不出的俊朗英气。 时间走到十一点整,不远处的学生公寓熄灯了。 一瞬间,整个校园进入了睡眠模式,连夜虫的鸣叫声都比先前安静了许多。 林知夏走到盛朗面前,含笑注视着他。 “怎么?”盛朗有些不解。 “让我想起你过去在教室外乖乖地等我下课时的样子。”林知夏抚上盛朗英俊的脸,“每次走出教室,看到你站在走廊的窗下,就觉得很快乐。” 盛朗握住了林知夏的手:“我每次看到你走出教室,朝我走过来,也觉得很开心。” “等我不枯燥吗?” “一点儿都不。”盛朗说,“我在国外那些年,拍戏不在家的时候,你等我会很烦吗?” 林知夏摇头:“确实有时候会觉得孤单。但是想到你回来的情景,就只剩下期待了。” “我等你的时候也一样。” 林知夏微笑着仰起脸,两人在路灯下结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 进入七月,梅雨天的威力越发强大。 连着一周,老天爷都阴沉着一张脸,时不时降临一场暴雨。每天看本地新闻,都能看到各地内涝的消息。 林知夏抵达那一家生物科研所的时候,天色还不算阴沉,可等谈完了出来,天已完全变了。 下午三点的天色暗如世界末日,狂风卷着子弹般的雨滴横扫大地,整座城市都沦陷在了风雨之中。 科研所办公楼离停车场有一段距离,林知夏冒雨走了十来米,便狼狈地撤退回来。饶是如此,他的裤子已被雨浇透,连衬衫都打湿了一角。 这样恶劣的天气,却还有一辆车穿过厚重的雨帘开过来,停在了大楼门前。 司机撑着伞,护送着后座的人匆匆奔进了大门里。 林知夏往旁边让了几步。 那男子经过林知夏面前的时候,忽然站住了。 “林老师?” 有几分耳熟的嗓音传来。林知夏诧异地抬起头。 “关总?” 关肃文的西装上也挂着雨珠,但依旧风度翩翩:“真是巧了,有阵子没见,没想在这里碰到了。” “我是来拜访周书通老师的。”林知夏说,“手头有个项目,正在和他谈合作。” “你们刘教授的那个项目?” 林知夏有些惊讶,没想到关肃文会记得这种小事。 “就是那个。我已经把项目接过来自己做了。因为想申请国自然,所以打算新加几个合作方。” “国自然?”关肃文饶有兴趣,“林老师真不愧是江雨生教授的得意弟子,专业精湛,也非常有干劲。” “关总过奖了。”林知夏谦虚,“我这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大胆尝试一下罢了。九成半是申请不上的,只想混个经验罢了。” 科研所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楼梯口等着关肃文了,可关肃文并没有急着走的意思。 “你还在T大读博的时候,我们集团下的生物科研公司就关注了你。”关肃文说,“知道你毕业后没有留在T大,选择回丰市的时候,公司也找猎头去接触过你。可惜你最后选择进了高校。” 林知夏回丰市找工作的时候,确实接到过许多邀请,其中就有“大吉生物”。 “‘大吉生物’是行业标杆,能得你们青睐,是我的荣幸。只是我爸去年才做过大手术。我当时担心大公司的工作太忙,没法照顾他,选择了工作相对轻松一点的高校。” “所以,目前这份工作,只是你一个临时过渡?” 关肃文明显话里有话。 林知夏不能直接承认自己确实拿D大做跳板,反问:“关总有什么指教?” 关肃文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目光幽深而复杂。 “恕我直言,D大生物学的评级上不去,不是没有原因的。学院内部派系斗争恶化,老教授都扛不住,你这样的年轻人更得不到资源的倾斜。长此以往,你的心志和意气,都会被体制消磨殆尽。虽然你现在还年轻,一切刚起步。可是对于一个有才华的人来说,每一寸光阴都是相当宝贵的。你愿意将时光蹉跎在这里?” 林知夏注视着关肃文,有一些不确定:“关总的意思是……” “我们公司欢迎你这样的人才。”关肃文抛出了彩蛋,“我们公司的氛围更好,工资等各方面待遇都比高校好得多,也非常重视培养人才。你只需要专心做项目,其余的一切都不需要操心。” 堂堂“大吉”的集团老总亲自来游说自己跳槽去他们公司,林知夏切实地体会到了荣幸之感。 “好好考虑一下吧,林老师。”关肃文从容一笑,“不论你申不申请得上国自然,你都是我们渴望的人才。” 关肃文走后,林知夏站在大门边,望着灰蒙蒙的雨帘,陷入了沉思。 这一份跳槽的邀请比林知夏计划中的来得略早,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可是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优厚,他没法不心动。 林知夏喜欢学校的气氛,也知道企业里一样有复杂的内斗,但是他更渴望的是能发挥才干,作出成果。 关肃文有一句话说到了林知夏的心坎上。他虽然年轻有才,但是他也禁不起蹉跎。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林知夏的沉思。 “小夏,你在哪里?”盛朗的声音低沉喑哑。 “还在西三环这边。雨太大了。”林知夏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了,小狼?” 盛朗说:“刚才姨婆家的大表哥给我来了电话……小夏,外婆走了……”
第77章 郊外的雨先市区一步,已经停了。 车开到了村头就停了。里面道路狭窄,还停放了许多私家车。林知夏以前开车进去刮蹭过,吸取了教训。 盛朗外婆并不是这个村的人,按照习俗,是不适合在这里出殡的。但是她老家很远,这么热的天,辗转回去出殡更不现实。 再顽固的习俗,也会在金钱面前退步。盛朗的重金砸了下去,村老和姨婆家的人毫无异议地同意帮他操办这场丧事,让外婆走得体体面面的。 姨婆家屋子旁的空地上正在搭建灵堂。村里来了不少人,灵堂很快就搭好了大半。 林知夏走过来时,正碰上丧葬公司的人将花圈和各种用品从车上往下搬,精美的扎纸种类繁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林老师。”一个小青年朝林知夏打招呼。 林知夏认出这人是盛朗的小表弟阿康,就是过几天要结婚的那个孩子。没想喜酒还没喝上,白事就先到了,这小子的婚礼还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辛苦了。”林知夏低声道,“外婆回来了吗?” 阿康点头:“刚从医院接回来了。殡仪馆送来了冰棺,狼哥在后面安置她老人家。” 林知夏依旧有一种不真实感:“也太突然了。前几天都还好好的……” 阿康叹气:“大姨婆一早起来,吃了早饭,去老年活动中心打麻将。没打多久,就说困得很,要回来睡觉。快中午的时候,我二嫂去屋里看她,她人已经没了……” 看样子,是在睡梦中悄然离世的。 “医生怎么说?” “说怀疑是脑出血导致的。要详细的死因,就要解剖。狼哥说不用了,让人把大姨婆送回来了。” 看阿康的神色,很是松了一口气。 盛朗虽然给了他们家不少钱,可老人是突然走的,要是真追究起来,总会找得到照顾不妥的地方。 盛朗这么做,亲戚们也都放下了心。 灵堂里面,外婆已经躺在了冰棺中。盛朗一身黑衣,头上捆着一条白麻绳,跪在灵前烧着纸钱。 盛朗的外婆也是个亲缘淡薄的人,丈夫早亡,儿子幼年夭折。女儿就是盛朗的妈,现在也不知人在何处,极不靠谱。 到头来,还是一手带大的外孙给自己披麻戴孝,养老送终。 林知夏先去给外婆磕头上了香。 盛朗跪在一旁还礼,面色一片漠然,唇无血色,眼眶却红通通的。 他动作僵硬,神情里有一丝茫然。 事发太突然,盛朗也还没怎么回过神来。 林知夏一看他这样,心里就一阵绞疼。 再望着冰棺里躺着那个身影模糊的老人,林知夏对这个噩耗才有了真切的认识。这一刻,他鼻根一酸,眼眶湿润。 那个精明倔强,又慈祥和善的老人走了。 林知夏还记得上一次见外婆,还是端午节的时候。那时盛朗正在外地拍戏,林知夏过来看望老人家。 外婆一边包着粽子,一边和林知夏闲话家常,聊着他的工作,聊着盛朗,聊着她养的小鸡…… 生活的宁静和温馨就凝聚在老人细碎的念叨里,时光流淌到了这里,也都会放慢脚步。 走的时候,外婆拿了好多粽子让林知夏带回去。好些粽子还没来得及吃,冻在冰箱里。外婆却已不在了。 “七十五啦。”姨婆坐在一旁,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重口音,“大姐身体一直不好,透析没断过,全靠药撑着。她都和我说,能活到这个岁数,每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有几个人能想大姐这样走得这么轻松,一觉就过去了。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能有‘好死’,就是最大的福气……” 林知夏挨着盛朗跪下。 来帮忙的媳妇们都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灵棚里没什么人,姨婆的眼睛也不大好使。林知夏握住了盛朗的手。 盛朗立刻反握了回来,颤抖着,掌心有滑腻腻的汗。 那双碧绿的眼睛,像是融化了的悲伤的湖水,满是彷徨和孤寂。 这一刻,盛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母亲抛弃他而去,名义上的父亲苛刻虐待他,唯有外婆的救济和关爱,才让他存活了下来。 没有这个老人,天知道盛朗会长成什么样。 他极有可能在成长的道路中迷失了自己,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现在这个光芒璀璨,事业有成,爱情美满的盛朗,不会存在。 这位老人是盛朗生命最原始的起点,是赋予他一切希望和可能的那个人。 而她现在突然离世,像是完成了在人世间的任务,知道盛朗今后的人生一定会顺遂幸福,于是放手离去,不留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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