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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拘谨的安达志夫，和善笑道：“如果是志夫君的话，一定会成功。” 安达老头呵呵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于是，清水的厨房多了两拖油瓶，哪个都撵不走。俞家宝在烘培坊就跟自己的家一样，志夫也起早贪黑地驻扎在店里，专研他的参赛面包。 清水破罐破摔，再不怕跟安达老师硬扛，原本金屋藏娇的俞家宝，开始肆无忌惮地在面包店里活动，和志夫两人各守各的地盘，相安无事—— 才怪。 不消说，战火自然是俞家宝挑起的。他闲来没事，就跑到志夫的台面上东摸西摸，要帮他揉面，又给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意见。志夫计划做的面包，必定会缺少一两样材料，他放进发酵箱的面团，又时常自个儿跑到另一个恒温箱里。这些事到底是谁干的，完全无迹可寻，志夫生性内向，老实地承受着各种骚扰，心里烦不胜烦。 烘培坊的其他人一边骂俞家宝混蛋，一边乐呵呵地看戏。有稳重的人认为大伙儿一起欺负志夫不妥，“志夫君毕竟是少东，俞桑是外面的人，大家不该偏帮吧。” 索隆头敲了敲那人的脑袋：“笨蛋，这是俞桑和志夫的战争吗？这是清水前辈和志夫的战争！你应该庆幸有人帮我们脏了手。面包店交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才是我们的灾难啊。” 在敌意的包围圈里，安达志夫调动了最大的韧性和忍耐力，专注在自己的修炼中。等到春分之时，面包大赛就要在东京举行，日日夜夜苦修，就是为了这一天！他知道这些年来，面包店已经不复父亲掌管时期的辉煌，分店虽然更多，但在业界的声望每况愈下，父亲的期望都落在他身上。他不能被这些下流的手段所干扰。 夜晚，对面闹哄哄的餐厅打烊后，志夫挺直身板走进了面包坊。厨房依然有亮光，志夫放轻脚步，往里窥视。 操作台边，那中国人还在揉面。志夫轻叹一声，他听说俞家宝凌晨两三点就开始给餐厅做面包，估摸着这时间他应该在家里睡觉，所以趁着夜深人静回厨房。没想到，这人是怪物，不用休息？！ 再一看，清水前辈也在里面。清水说：“俞桑的酸面包很成熟了，多喜子状态很好，参加比赛没有问题。” 志夫的耳朵竖了起来：怪物君果然也要参加比赛！ 俞家宝得意道：“何止没问题，多喜子一定会赢。” “哎，比赛会受到很多外部条件的影响，俞桑不要掉以轻心，尤其你是个非法居留的外国人，又缺乏经验，请你低调谦虚一些，可以？” 俞家宝行了个军礼：“遵命。” “另外，你不要再欺负志夫酱了，那孩子怪可怜的。” 俞家宝哈哈大笑：“清水桑，欺负志夫酱是我劳累生活里的一大娱乐，你不让我玩了，我也很可怜。” 志夫咬牙切齿。 却听清水道：“俞桑怎么跟个小孩一样呢？我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帮我，你要帮我的话，就好好去比赛，堂堂正正地跟志夫酱较量。” “那是一定的！我就是觉得不公平，清水桑明明更有能力，为什么辛苦经营的事业，靠着父亲庇护的志夫酱便能拿走？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志夫被捅到了软肋，嘴角抽搐。 清水淡淡一笑：“不公平是世事常态，我们并非社会革命家，关心这个一点用都没有。而且，志夫酱要是想靠父亲庇护，就不会一直忍让你了，让安达老师直接把你赶走，岂不痛快？他也想用自己的能力，跟你堂堂正正地较量呢！” “咦，是吗？” “当然！”志夫从暗处出来。清水的一番话，说得他热泪盈眶，“清水前辈，我想跟俞桑堂堂正正地较量。我们来一个比赛吧，三天的时间，谁做的面包营业额更高，谁就留在这里，另一个离开。” “啊？”清水正想阻止，俞家宝却中二魂上身，摩拳擦掌道：“志夫酱真让人刮目相看，我还从没有听你说过那么多话呢。那就一言为定了！”
第86章 身份难题 安达志夫是个非常努力的面包师。他的努力多少有点逼不得已，因为他有一个无比辉煌的父亲，如何在父荫下成为堂堂正正的人，就成了他基因自带的任务。 如今他知道超越父亲是徒劳的，不只因为天赋的差异，也因为他所有努力的范畴都是父亲给他规划好的，即使他的成就更高，也不会脱离父亲的控制场域。想明白了这个，他像个斯德哥尔摩重症病人一样，迅速适应了这个场域，并且决心尽力地维护它。 所以他不能输给俞家宝。他的自尊与父亲的自尊已经合体，他的失败就是父亲的失败。 清水桑给他配了助理面包师，各种材料和设备都让他优先使用，反观俞家宝还是带着他自己的学徒，毫无规律地干活。 第一天，他的营业额只有俞家宝的一半。 志夫大感挫败。他的面包比俞家宝的花样更多、味道丰富，甚至卖相也高了几筹。虽说酸面包难度大，个性强，是目前健康饮食潮流里风头正盛的类别，好卖无可厚非，但自己的作品差那么多？ 究其原因，是店员在捣乱！俞家宝本来就有固定消费群，还有餐厅的顾客支持，再加上店员码位和售卖时，偏袒俞家宝，优先推销他的面包，志夫怎么跟他抗衡？靠在小街昏暗的墙上，志夫只觉孤立无援。难不成得自己站门口叫卖？他可撂不下这面子。 一男人脚步轻缓地来到他身边。志夫一看，眼睛睁得老大。这人黑鞋黑裤黑头发，黑色的卫衣有个大大的帽兜，把他整张脸埋在阴影里。他笑道：“晚上好，今天意外的很暖和。” “我不想说话，对不起，请你离开。” “真巧，我也不爱跟陌生人说话。但我看你非常不开心的样子，很同情呢，你的烦恼或许我能帮得上？” “诶？” 那人转过头来，放下帽兜，露出白皙俊俏的脸。志夫心一凛，这张脸肯定在哪里见过，如此好看的长相，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 他伸出温暖的手掌，自我介绍说：“我是对面餐厅的招财猫，今儿特地来帮你的，请多多指教。” 第二天，形势开始逆转。 阿佑穿着白衬衫、亚麻格子长裤，玉树临风地来面包店报到。他对清水桑微微鞠躬，笑道：“上次承蒙清水桑替我圆谎，我来报答您了。这两天我在您店里工作，不要钱。” 清水头疼不已，因为什么鬼打赌，面包店的经营已经脱轨了，现在又来一个比俞家宝还能惹事的阿佑，是不是该去切断恶缘神社求个符？ 俞家宝交叉着手臂：“你丫闲出屁来了，没事打打球看场电影去！” 阿佑拉着志夫的手，亲密道：“不行，我答应了帮忙卖面包，是吗志夫酱？” 志夫听不懂中文，讷讷地点头。俞家宝七窍生烟，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我……我回家再收拾你！” 阿佑一笑：“看谁收拾谁。” 门店里站着个阿佑，气氛顿时不一样。他确实不爱跟陌生人说话，可招财猫的名号岂是白来？在店里观察了半天，他大致看出了门道，知道客流的巅峰期是什么时候、怎样摆放最打眼、怎样服务客人等等。面包店客人以女性居多，阿佑那口低音炮的异域日语一说，销售成功率简直是百分百。他又收服了店员ABCD，一面倒的局势变成势均力敌。 下午关门前一盘算，两方营业额旗鼓相当，而且业绩比平日要高不少。志夫感动得很，鞠躬道：“多谢帮忙，阿佑真是个大好人。我要怎样回报你？” “不用回报，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志夫酱。”阿佑嘻嘻一笑，高声道：“俞家宝，我们回家啦。” 俞家宝一脸无奈，跟在阿佑的屁股后走向门口，经过志夫身边时，他说：“志夫酱千万不要相信他，阿佑才不是什么大好人呢。” 志夫一脸懵逼，看着两人肩并肩走了。 回到小房间里，俞家宝累得衣服都懒得脱，直接瘫地板上，手指一勾：“快来受死。” 阿佑侧躺在他边上，手伸进他的毛衣底下，“真暖，我死在你肚皮上行不？”一头钻了进去，在他的身上乱蹭。 俞家宝吃吃的笑，抱着阿佑的脑袋说：“明天不准去面包店捣乱。” 衣服里传来阿佑含糊的声音，“你不去，我就不去。” “卧槽！大少爷别闹了，我去面包店是工作养家呢。” “那不是你的店，是清水桑的店。” 俞家宝乐了，“原来你是吃醋啊。” 阿佑猛地从衣服里钻出来，顶着一头鸟窝说：“吃个屁醋！我就一个想法：你跟我一起回北京。” “又是这事。不回！”俞家宝想到这个问题就烦，“我这辈子待在这儿了。” “不是，你待这儿有啥前途啊？一无证居留的偷渡客。你的银行账户给我看看！” “看啥，我银行存款不够你坐几次头等舱的，”嘴里这么说，还是打开了手机。 阿佑拿起屏幕，嘴角一翘：“也不少了，一天睡三四小时，除了吃饭上厕所跑步跟我睡，剩下的时间全部干活，没有娱乐没有社交全年无休，存了……400多万。户名是清水浦一，这钱原来是清水桑的。” 俞家宝没好气：“别吃醋了乖，我没有身份，但凡要申请手续的，不是用清水桑，就是用信子姐和师父的名字。” “所以你折腾个毛？你在这儿不能买房、不能贷款，去图书馆借本书都没资格。挣了一个亿也是别人的名字，你要做面包大师——非法移民大师？” 俞家宝无法反驳。他岂不知道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全都是在疏松的沙土上，没有牢固的基础？可他没有办法。 “跟我回北京，”阿佑摸着他的脸，“参加完面包大赛，我们一起走。” 俞家宝苦恼道：“走了我还能回来吗？有了偷渡记录，日本不会再批我签证。阿佑，你要我扔掉这里全部东西？” 这次轮到阿佑无话可说。他想起赴日前常北望说过的话：“如果俞家宝在日本生活得不错，最好别去打扰他，两人相忘于江湖挺好。”现在自己给家宝施加的压力，是在扰乱他的生活吗？对他来说真的很过分？ 不不，阿佑抛下情绪，冷静地想：不管是为了两人在一起，还是为俞家宝的前程着想，回北京都是他更好的选择。 反问道：“你累死累活存这些钱干嘛？你没有身份，开自己的店是不可能了，也没老婆孩子要养，这些钱是给谁的？别又用养老来糊弄人，” 俞家宝不答。 阿佑把手机放在他手边，替他回答：“给你姐的。” 俞家宝没否认。 “你舍不得日本，可北京也有你的牵挂，对不？” 俞家宝心里想，北京当然有他的牵挂，姐姐、朋友、熟悉的生活环境，以后还得加上个阿佑。他不可能让阿佑在日本陪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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