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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家宝欲哭无泪，帮忙把文世乾安置在沙发上，简单清理了身体，就要离开文世乾家。活的老婆过意不去，要给俞家宝叫车，又要给他洗衣钱，俞家宝都拒绝了。 走在幽静的别墅区，俞家宝感叹，阿佑前面都猜对了，但低估了文世乾的酒醉程度。看黑帮大佬这德性，绝对已经断片儿了，明儿醒来再被活的老婆收拾一顿，能记住谁送他回家才怪。
第19章 小王子 三天以后，俞家宝成了“盛世酒店”的新进员工。有了常北望的推荐，再加上他有火锅店的经验，一进去就分到了“白案”部门，做点心师傅的三助手。中餐厅的后厨基本分为掌勺的灶头师傅、切配的砧板师傅、做主食点心的白案师傅，灶头又分为“头锅”、“二锅”等，以此类推，等级分明，是要熬够年头才能往上晋升。 “白案”相对于剥虾、摘菜、洗猪肚的热菜凉菜部门，脏活儿累活儿没那么多，而且人员简单，勤快点的话，很快能学会手艺，升到小师傅的位子。 俞家宝没什么不满的，他早上六点就上班，开始帮师傅备料。这一大早，他要剥出300个咸蛋黄，用白酒喷洒一遍，然后放烤箱烤熟。揉面机分次把20斤的糯米粉、澄粉、白糖和猪油揉成面皮。豆沙加入玫瑰酱、芸豆泥放进糖桂花、芋泥混进葱油、栗蓉和葵花籽搅拌一起，做成四种糯米团子的馅料。 酒店卫生规矩繁多，每做完一个活儿，或者临时离开一阵，回来都要重新洗手。搅完豆沙后，俞家宝把手伸进35度的热水里，眉头微皱。为了杀菌，后厨的水龙头流的都是烫手的热水。 这时，一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哟，是小老师啊，你怎么在这儿。” 俞家宝吓了一大跳，转头看，竟然是文世乾。他措手不及，回道：“嗯，在这里跟洪师傅学徒。” 文世乾歪嘴一笑：“正好，我还想找你呢，咱去外面聊聊。” 在众目睽睽下，俞家宝任由文世乾搭着肩膀，带到外面肃静的走廊。俞家宝心想，这哪儿是“正好”，文世乾这种级别的领导，没事干嘛跑后厨。就是专门来找他的。 俞家宝的心砰砰急跳，看着文世乾：“您找我有事？” 文世乾双手插袋，顿了顿，才开口：“那天我喝醉了，你送我回去？” “嗯。” “你小子胆子真大。” 这话听起来口气不善，文世乾不像来道谢，反而像是专门来训斥他的。俞家宝更忐忑：“文老板让我送您回去，您那天的状态，开车太危险。” “嘿，那多谢了。六张罚单你来交吧。” “啊？什么罚单？！” “超速、压线、违规掉头都有了，大满贯！我打开行车仪看了几遍，差点没犯心脏病。你没学过交规吧，不对——你开过车吗？” “卡丁车。” 文世乾哈哈大笑，表情却是咬牙切齿，“没驾照，没开过车，硬要抢我的车开，一路跑到车速100，我告你谋杀一告一个准儿。” 俞家宝老实道：“那天您醉成这样，自己开车的话出事的机率高得多。舅舅，您应该感谢我。” 文世乾笑得脸都扭曲了，拍拍他的脸：“好小子，挺有胆气的。在这儿好好干吧。” 说完，他插着袋转身离去，又道：“别叫我舅舅，你他妈就一个给文家打工的，几斤几两，自己掂量清楚吧！” 俞家宝被打了一捶似的，脸又酸又热，感觉受到了侮辱。他那天确实违法了，不过也是有不出事的把握才开的车。他一路开得小心翼翼，并没有猛加速，可那是保时捷啊，在路况好的大路上随便给点油就上100。早知把文世乾交给代驾好了！ 那一晚，俞家宝靠着常北望，跟他诉苦道：“我是不是干了件蠢事儿？” 常北望默不作声。俞家宝哀叹：“你要骂我就骂出声吧，别肚子里叫我傻I逼。” 常北望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头发：“你是挺傻I逼的，阿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孩子才14岁？” 俞家宝“嗯”了一声。 “你不是说自己大染缸混大的吗，出来工作也有半年了，一个出不去家门口的孩子，就把你支使得团团转。” 俞家宝不忿：“你是说阿佑故意坑我？他不会！” 常北望眯了眯眼：“那倒不至于。我看，他是真的想帮你，而且他很了解他舅舅，给你铺的这条路够值钱了。家宝，你对阿佑事事上心，也算是没白疼他，这次要好好抓住机会。” “唉，抓个屁机会，”俞家宝丧气道：“我没被文世乾吃掉就不错了，还送上门去抱大腿？” “你是真傻啊，”常北望笑了：“文世乾要吃你，你早尸骨无存了。哎，你以为领导感激你，就必须搭个大舞台，再给你送个勋章，开他妈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他特地去厨房找你，就是在还你人情了，被文世乾搭过了肩膀，厨房里谁还敢欺负你。你没发现，你的师傅看你的眼神都不同了吗。” 俞家宝愣了愣，回想起来，今天厨房的气氛是有点不一样，洪师傅确实跟他说了不少话，中午二锅给他做了龙虾炒饭，而且这一天的清洁工作，都被其他人包圆了。他不要脸地以为自己长得帅人缘好，偶尔被团宠一下也不出奇，现在仔细想，其他人以为他跟文世乾关系密切，竟是在拍自己马屁？ 他如梦方醒：“也是，文世乾要真心训我，不用把我叫到没人的走廊。” “他训你也是真心的，你擅自开他的宝贝车，他当然很生气。感谢归感谢，你乱开他的车，不训你一顿这口气哪里吞得下。文世乾这人好面儿又自大，不喜欢别人迕逆他，你这次踩他尾巴了。你跟阿佑俩真敢乱来，尤其是你，阿佑毕竟是自己家人，文世乾不敢拿他怎样。你以为自己是谁！” 俞家宝嘻嘻一笑，“他要揍我，我就把阿佑绑来做人质。” 常北望拿他没方法，笑骂：“别傻I逼了，他们家的事，比你想的复杂。而且，你弄得了阿佑？”常北望靠着枕头，放轻了声音道，“别说你了，这孩子，很多大人大概都不是他对手。” 这之后，俞家宝真成了后厨小王子。当然不是众星捧月那种，厨房毕竟要靠手艺和资历吃饭，有自己的基本操守，但因为文世乾的关系，他享受了更多的人情关照和宽容。这就够了！人并不需要大舞台和勋章，很多时候，只要环境稍微友好，能给自己多一点点的自信，就能踏实地在一片领土生长起来。 俞家宝一心一意地学习，一天几乎十个小时扎在厨房里。后厨工作繁琐，做一个点心十道八道工序，每天要做二十多款主食和糕点，这二十多款还是每天轮换，一周就要做五六十种。幸好点心是有几种基本手法的，万变不离其宗。 虽然比火锅店干活时间更长、强度更大，但他竟不觉得疲累。后厨做糕点再加上家教，他一天睡眠不超过5小时，可每天都有用不完的劲儿，比一天想睡十小时的无聊高中生活有精神得多。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奋发上进”的一天，而且上进居然可以这么毫不费力。北京的冬天来了，他却跟萌发的绿草一样，全力地挣出泥土。 今天洪师傅要做“松瓤鹅油卷”，这是《红楼梦》里写过的一种点心，民间各种复制版本都有，洪师傅认为：“这点心啊，油大，但我们不可以减少鹅油，少了风味就没有了。油大的点心不能太滑腻了，要保留糖的颗粒感，咔呲咔呲咬起来，才有口感的对比。” 他让俞家宝做酥皮，两种面团，一种是水油皮，面粉、糖、猪油和水揉成团；另一种是纯用猪油和面粉捏成的油酥，一层水油皮叠一层油酥，再叠四折，就成酥皮了。他自己把鹅油、放进了干槐花的白糖粒、碾碎的大量松子和盐巴混合成馅，卷进酥皮里。做好的鹅油卷皮香酥轻薄，馅料有坚果和鹅油的浓郁芳香，隐约的槐花香气让点心有了清新的回味。 这是俞家宝第一次揉面团。细腻的面粉堆成小山，他把手伸进去，感觉微微的凉意包围了手掌、指间的夹缝、手背，柔软地把整只手淹没了。他心里颤了颤，这触感与沉淀在记忆里的许多个“第一次”连接了起来，让他感到了新奇。 这感觉…… 他多久没有触碰过“没摸过”的东西了呢？随着成长，手的功能来来去去就限定在几种例行公事上了。他的手不算灵巧，不爱做手工，也不玩乐器，因为没有钱，更不能做滑雪这一类的运动，所以他的手顶多就是一个能用的器官。他已经很久没有用手去感觉过一个新事物了。 面粉从手掌漏下，多么平常，但触感又多么新鲜啊。 作者有话说： 家宝少不更事，请不要无照开车啊！但话说回来，现在的车都是自动挡，确实只要看别人开过，自己适应一会儿就可以开。尤其是豪车，可以自动点着引擎，调节座椅和后视镜，交规其实大都是常识，认路也有导航了。
第20章 破茧而出 俞家宝伸出手，拉扯一大块倾倒在地上的面团。阳光西斜，庙里的气温一再下降，面团也是冷冰冰的。 那是另一种触感，面团非常柔软，但韧性很大，拧了几下才扯断。他没有摸过发酵的面团，后厨有一个秘密，点心部门里所谓的自制点心，其实有一部分是外面买的速冻产品。各种包子和花式馒头，因为价格卖不高，发面又费时，所以都是外购的。 直到此时，俞家宝才发现，原来发面团是这样的手感啊。 他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狼藉一片，一时不知道干什么好。突然间，跟前的竹筐动了动，似乎向前移了两公分。俞家宝定睛一看，竹筐又震了震。 俞家宝才想起，乌鸦首领还关在里面呢。他要放出乌鸦，手碰到竹筐，又改变了主意。 “乌鸦老大，你那么牛逼，自己越狱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俞家宝就打算坐在一边看乌鸦大斗竹笼的戏。 乌鸦首领果然被激怒了，奋力拍动翅膀，要把竹筐顶起来。可惜它再通神，也无可避免地困在乌鸦躯壳里，身小力弱，挣扎两下，又被竹筐严实地盖住了。 乌鸦首领不放弃，这次它用尖啄撑开一个缝，再拼命把脑袋挤出来。这是个艰难的工程，乌鸦首领左右摆动脑袋，结果脑袋是出来了，身体依然困在竹筐里，反而无法动弹。 俞家宝很没同情心地笑了起来。他摸摸乌鸦的头：“老大啊，你的龟壳挺美，以后就住里面了，保管没人能吃掉你。” 乌鸦首领暗中翻了个白眼。俞家宝笑着笑着，心却渐渐沉重起来。 他脑子里浮现了阿佑说过的话：“俞家宝，站得很高的人，才能看得远。我们站在底下的，四处都是墙，谁知道墙外头是什么？只能看到洞就钻，不管前面有什么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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