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揽着父亲的胳膊,修长的脖颈微低,雪白头纱下满是幸福的笑意。 牧师站在婚礼台上打开圣经,喑哑吟诵着,声线摧枯拉朽,年迈的英语带着赐福与静悯。 婚礼进行曲中,新娘与父亲缓步走至婚礼台前站定。 新郎迎上前去,撩开了新娘的面纱,新娘满怀欣喜地看着他,他亲吻她的脸颊。 刹那间全场欢呼。 牧师为新人献上祝福。 当新娘喜极而泣说出“我愿意”时,泼天的古罗马玫瑰从五色玻璃窗倾洒而下,新娘雪白的头纱被玫瑰压住。 ——哗啦啦。 穹顶起了阵风,花瓣像纸一样四处乱飞。 太漂亮太浪漫的景致,新娘眼含幸福地观赏着,她看着新郎正为她戴上戒指。 吱呀——咯吱。 新娘头顶开始响起声音,像是一块玻璃板在振动并移开了一道缝隙。 她好奇抬头。 那块玻璃板的确开了口子,乌黑的洞里,有水声在流淌,而后从洞口往下滴了出来。 嘀嗒。 新娘的鼻尖上落了一滴像水的东西。 这滴水缓缓从鼻尖流到嘴唇,进了嘴里,她无法遏制地感受到了血腥味。 这股浓烈的血味还新鲜着,像是刚从皮肉间一割而破流淌出来的。 在她的喉管里,滚烫、膨胀,开始剧烈收缩,尽管这都是她的心理作用,她也足够害怕了,几乎昏厥,痛苦崩溃。 “啊!”新娘发出凄厉的惨叫,“血!是血!” 雪白的婚纱满是赤红,她捂住脑袋,蹲下蜷缩起来,大喊道:“杀人——” 新郎愣了一瞬,就赶忙冲过来护住新娘。 两人的头顶这时猛地滚下浓浓血水,混着肉乎乎的、又极度粘湿的,像是动物的眼珠一并往地面落下。 不止新郎和新娘,整个婚礼台都变得如此,血哗啦啦地流淌到了坐席位置,所有人惊叫着站起来后退着。 咕叽咕叽。 眼珠子和血被高跟鞋和皮鞋带着惊惧而踩破碾碎。 迸溅出腥味。 小孩子们在爸爸妈妈的怀里开始大哭,“有怪物!妈妈……有怪物……” 一片慌乱狼藉。 新郎新娘都被血淋了一身,那些落在地上的肉眼珠上满是动物的血,新娘不断发出尖叫。 即将晕厥的时候她眼里全是高高在上的,尖塔下垂眼悲悯的圣像,圣像的唇角泛出鲜血。 “啊!救命!救命——咳、咳咳……救——”新娘哭着对新郎求救。 “别怕,不要害怕……这都是假的,这不是真的血……眼珠子也不是真的……是有人在蓄意破坏婚礼……”新郎抱住新娘往台下走,他脱下外套披在新娘头上,额前满是冷汗,他大喊:“医生!快叫医生!” 婚礼坐席间人人后退,私家保镖与医疗者迅速入场。 啪嗒。 沈慈珠的黑皮鞋轻轻踩破了一颗“眼珠子”,笔挺毫无褶皱的西装裤下,因为他的俯腰而提露一截袜子的弧度,包裹住的小腿瘦而性感,极度蛊惑。 覆盖黑皮手套的五指捡起这颗“眼珠子”,放在掌心细细看着,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滑腻腻地在掌心晃悠。 沈慈珠脸颊上沾了点“血”,他没在意,倒是身边的男人注意到了,他把沈慈珠护在身后,前方有侍应生在擦拭地板,他拿起帕子,给沈慈珠擦着脸颊。 “慈珠,快把这眼珠子丢了,太恶心了。”男人赶忙地说。 “没事。”沈慈珠摇了摇头,他把掌心合起来,睫毛随目光一起下垂,遮挡住了目光,外人看来他像是受了惊吓在害怕。 发带间的乌发散落出来,几缕碎发蹭到他的鼻尖,颇为脆弱。 也对。 男人想,沈慈珠是沈家在锦绣丛里金枝玉叶养出来的,因为好家世和美貌,谁也不敢伤害他,如此天真怯弱,也正常。 怕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吧……真可怜。 男人正欲说什么,谁知沈慈珠却缓缓朝门外走去。 沈慈珠身后是大厅,大厅还有很多“血”没有拭净,哪怕最高级的清理机械人也做不到。 血涂抹了圣洁瓷白的地面。 在这场人间炼狱里,牧师手捧圣经,他脸色苍白,呢喃道,念着耶稣的话语乞求神明的怜悯与拯救。 “我留下平安给你们,我将我的平安赐给你们。我所赐的,不像世人所赐的——” “你们心里不要忧愁,也不要胆怯。” 沈慈珠听到牧师讲这句话时,他停下脚步,缓缓偏头,看着教堂。 【我所赐的,不像世人所赐的。】 ……啊。 我所赐的。 是罪孽啊。 可惜天彻底暗了下去,用乌黑的影子把这里遮挡了,是神不可窥见之地。 吞下神明望向我的那只眼珠入喉。 于是一切罪孽尽数被审判不得。 亲爱的弟弟,为什么要背叛沈家呢? 不然我不会为你布置这场血腥秀的。 祝新婚快乐。
第三章 差距 外面不比教堂,天已经暗了下来,诡谲阴沉,沈慈珠皮肤足够白,于是在这片黑暗下,他变得更加艳丽,像是天生适合黑暗。 在与明亮教堂截然不同的黑暗里,在无人细看的此时,他完全褪去了温柔的假象。 带着阴寒刺骨的自毁,以及地狱般的性诱惑,他依旧优雅,愉悦看了一眼大厅中央正满怀焦急安慰新娘的新郎,他的弟弟。 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毒蛇般的唇角潮湿艳丽地泛着红意。 沈慈珠的掌心还握着那颗被他踩碎的“眼珠子”,出了教堂他才扔掉。 外面已经下起了雾蒙蒙的小雨,还没来得及沾染沈慈珠的一点皮肤,早在教堂外等候的保镖在他身后无声撑开黑伞。 黑伞将沈慈珠彻底庇护起来。 这个保镖太高了,一米九二的傲人身高足以将沈慈珠笼罩。 他健壮、沉默、俊美,深色皮肤被一身西装悍住,手上只有一把伞,给沈慈珠忠心耿耿撑着,自己却淋在雨中。 花园里,鹅卵石被雨水打磨出了漂亮的光泽。 沈慈珠在伞里,只能透过乌黑的伞檐瞧见保镖的脖颈,和凌厉冰冷的下颌线。 “谢咽?” 沈慈珠起初有点不可置信,微微睁大眼,连音调都久违地真实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谢咽没有回答他。 “一年没见,不和我讲讲话吗?”沈慈珠扯着谢咽的西装领带,将人扯了过来。 谢咽将伞撑高后才进了雨伞,这样才能防止雨伞颠簸雨珠迸溅到沈慈珠身上。 谢咽没有讲话,像个机械人沉默木讷,他垂眼看着沈慈珠。 “我……”迟疑片刻,他才说:“家主让我送您回家。” “父亲让你来接我你就来,真是一条好狗。”沈慈珠嘲讽他。 沈慈珠上车后他站在门的边缘,阴影拢蔽了沈慈珠,沈慈珠从他手上接过烟。 谢咽拿着打火机缓缓凑近,沈慈珠唇间咬着烟,点燃的一刻烟雾缭绕,沈慈珠把烟圈吐在了谢咽脸上,而后他长指勾着打火机随手扔了。 这般昂贵的打火机,沈慈珠也只用一次便丢掉,谢咽是他唯一留下的无用且便宜至极的东西。 谢咽俯腰拿帕子给他擦着沾了红液与雨水的皮鞋面,擦净后才回到驾驶座。 沈慈珠通过后视镜,注视谢咽,颇为厌恶。 不比可怖骇人的体型,谢咽有一双温柔到不可思议的眼,水一般温柔,下垂的眼尾令谢咽像只对主人极度忠诚的德牧成年犬。 遗憾的是,他忠诚的并非沈慈珠,而是沈慈珠的父亲。 谢咽只是自己的一个保镖而已,充其量就是谈过恋爱又分手了的前任保镖。 在回沈家祖宅的路上,沈慈珠坐在后边,抽着烟。 被烟呛到咳嗽的时候,谢咽会偷偷看他。 沈慈珠起了玩弄对心思。 “谢咽。”沈慈珠好脾气一般变得黏人,从后车座到了副驾驶座,皮鞋尖勾着谢咽的西装裤,缓缓往上。 “我回家一定会被父亲打死的,在那之前,你都不愿跟我说最后几句话吗?好歹是我的保镖,不能保护我一下?嗯?”沈慈珠后背贴着窗面,蛇眼噙笑,指腹扣住太阳穴,傲慢又无礼地撩拨谢咽,他的前男友,他的私人贴身保镖。 谢咽把车停在一边,胸口起伏着,缓缓看向沈慈珠,半晌才有了举动。 粗糙发热的大手攥住沈慈珠的脚踝,令沈慈珠动弹不得。 黑皮与冷白皮形成鲜明对比,格外色气,沈慈珠没挣扎,任由谢咽以下犯上这样对自己,他今夜脾气格外好,连这种冒犯都可以忍耐。 “你也知道,你今天做错了事吗?太冲动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知道他一定会惩罚你。”谢咽皱眉道,方才故作的沉默一去不复,他眼里满是担忧。 “那又怎么样,你会为我处理好一切的。”沈慈珠无所谓地敷衍他。 “珠珠。”谢咽无奈叹气,他松开握住沈慈珠脚踝的手。 “别这么叫我。”沈慈珠侧过脸。 “我,我保护不了你一辈子,我比你年纪大,也许明天我就不在了……你不能再任性下去,我要是不在了,你会不会伤害你自己?我会伤心的。”谢咽没有看沈慈珠,他注视前方的黑天。 雨已经停了,月亮出来了,挂云里半死不活。 “你总是在做危险的事,我真的很担心你。”谢咽声音越来越轻,近乎自言自语,“你对你的家族,对我,太过于在乎了,我宁可你不要爱我,要是我哪天死了,你怎么——” “滚你妈……”沈慈珠猛地起身,狠狠揍了谢咽一拳,这一拳带了十成的力道,把谢咽唇角打破了。 沈慈珠把谢咽打得一拳靠在车玻璃上,他跨坐在谢咽大腿上,伏腰紧逼谢咽,乌黑的长发落在谢咽的胸前,百般温情,又百般残忍。 “你不许死。”沈慈珠摸着谢咽的脸。 这里不是宴会,不是名利场,沈慈珠完全不当正人君子,他把西装领带粗暴扯开,露出冷白的锁骨,他太热了,热到头颅轰鸣—— “谢咽,你不许死。”沈慈珠手向下,摸着谢咽的心脏,警告道:“你要是敢死,我就去挖你的坟,把你剥皮抽筋成骷髅,我要你死了也得看我和别人做|爱。” 比起爱,这更像是占有欲了。 谢咽沉默看他,像大狗在看脆弱的主人。 这种目光令沈慈珠恶心。 “下回生气的时候不要自己动手,好不好?”谢咽的唇角还在流血。 “轮不到你管我。”沈慈珠仰了仰下巴,眼尾微抬,“你现在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我还是你的保镖,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珠珠。”谢咽还是喜欢喊他珠珠,这个他不愿意听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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