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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宋云舟拉下来坐好，又把他渐行渐远的办公椅拽回来。他比刚刚更加过分，仗着身量高一些，干脆把下巴搭在了宋云舟的椅背上。 宋云舟这下连耳朵都红了。 他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能堂皇地转过头看着屏幕，装作很忙碌地点击鼠标。 “其实你在这里和我一起加班就很好了，”黎昭衍又开口，他甚至轻轻晃了晃宋云舟的转椅，手指搭在椅背的边缘上，不经意地敲动着，“这里不需要写这么多字，把下面那行删掉吧。” “哦……好的。” 宋云舟按照他的指示操作着，他等着黎昭衍继续，后者却也没再说什么。 临近午夜，材料完成了一大半，黎昭衍让宋云舟把电子版发给他，接着完成剩下的部分。宋云舟站起身略微舒展了身体，从下午到现在几乎一直坐在电脑前，整个人疲惫得快要散架。好像剩下的工作也不需要自己了，不知道这个时间回家，还能不能赶上末班车。 他本想和黎昭衍打个招呼就先回家的，但走到他办公室门口，看见他皱着眉看着屏幕思考，听到他敲打键盘的声音，顿时就觉得不忍心走。他又想起刚刚那段未完成的对话，黎昭衍的语气又遗憾又庆幸，让人很难不在意。 要是时间不长的话，不然等一会儿他吧。这样想着宋云舟又回到座位上，他撑着下巴，望着黎昭衍办公室的方向放空。早上服下的感冒药药效几近于无，副作用却很显著，头疼流涕的症状丝毫没有缓解，反而让人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下班时间的大厦不供应暖气，宋云舟坐在临近门口的位置，在凌晨的时间还能感受到轻微的寒意，他紧了紧西装的衣摆，从抽屉里找出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暖宝宝攥在手心里。被困意侵袭的他眼皮越来越沉重，姿势一点点从坐着变成半靠在椅背上，最后又趴在桌面上。 他还是忘不掉黎昭衍的那句话，忘不掉彼时他好看的眼睛里落寞的光。 宋云舟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黎昭衍是他刚刚升职那时，刚入职的自己拿着文件找他签字，面对这个不算亲切的上司，宋云舟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直到签完字被从未见过的黎昭衍叫住，问起名字是不是叫宋云舟，宋云舟才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怕是自己表现不得当招惹了他，和同组的同事聊天说起这个，同事也安慰道是因为黎昭衍参加了新员工面试，可能是因为宋云舟表现得太好才记住了他。宋云舟当作是玩笑话没当回事，不过是一面之缘，自己又没有什么不得了的表现，怎么可能记住自己呢。 那之后便是很长时间的交集空白。等到黎昭衍和贺子霖成为公司两个最年轻的管理层之后，难免会听到关于两个人的比较，出于和贺子霖相熟的过往，宋云舟往往是主观认为和温柔友善的贺子霖相比，黎昭衍就是冷漠、严格到几乎残酷的。但这几天接触下来，黎昭衍会放松地和他聊天，会耐心地教他工作，会小心地和自己分享他长久以来的无奈和孤独。那些不曾想象过的每一面，让原本黑白默片一样的黎昭衍，变得有趣又生动。 他不自觉又想起贺子霖。宋云舟总觉得贺子霖是非常要好的哥哥，是给予了自己太多帮助和鼓励的、亲人一般的存在，可是他却没有自信认为自己之于贺子霖也是同样。他就像一片黑暗中的森林，宋云舟觉得自己已经很靠近他了，但实际上也总是在森林的边缘徘徊。或许他永远走不到森林的中心，或许森林也从不愿被外人窥探。 但黎昭衍不一样，黎昭衍像什么呢？他像是一块冰，一块很厚很厚的但又异常纯澈的冰，看起来确实是冷漠了些，但只要克服严寒走近，很轻易就会看到他简单干净的心。 这越来越没有边界的想法让宋云舟困意加剧，键盘敲击的声音断断续续，把宋云舟飘忽的心思拉回现实。他抱着双臂，阖上眼睛想要打一会儿盹儿。 . 黎昭衍赶完汇报材料就看到这样可怜兮兮的宋云舟，他轻声走近，眼前的人皱着眉趴在办公桌上，很显然这是个不太舒服的姿势，他鼻头被摩擦得红红的，整个人蜷缩在他那件过于宽大的西装里，时不时还发出吸鼻子的声音。黎昭衍看了看时间，距离他把材料交给自己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他就这样一直等着自己。 早知道就让他回家了。其实这些工作黎昭衍自己做的话也可以，甚至可以更快完成。但是私心发作的黎昭衍还是想让他陪陪自己，直到看见此刻的宋云舟，才后知后觉地心疼他。他又想起宋云舟还没痊愈的重感冒，便脱下了西装外套，轻轻地搭在了宋云舟身上。 明明是自己把他“抢”到身边的，但为什么又有不忍心的感觉呢。黎昭衍也觉得自己很奇怪，面对着宋云舟总是患得患失，拉近了怕唐突，疏远了又不舍得。他看着宋云舟，希望善良的他能宽容一些，原谅自己蠢蠢欲动的私心。 宋云舟被一阵好闻的木质香唤醒，他认出这件黎昭衍的西装外套，上面还沾染了些他的香水味，清冷的味道像是冬季初雪覆盖的松柏。 身体的酸痛感更严重，宋云舟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一阵声响。 “你醒了？” 同样熬夜的黎昭衍看起来也很憔悴，头发散落下来，下巴上甚至都有了胡青。 “我应该早点儿叫醒你的，回家吧，已经很晚了，”黎昭衍绕过来，拿起了宋云舟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你怎么回去？” “我坐地铁就可以，”宋云舟看了看时间，才想起来地铁早就停运了，他拿出手机，点击开导航软件，“打车也可以，现在不堵车，很快就到了。” 黎昭衍看着已经开始穿外套的宋云舟，又说：“我送你吧。” 宋云舟忙忙摆手：“不用不用，都这么晚了。” 说着又把屏幕展示给黎昭衍，来证明搭出租车回家的可行性。 分明写的是前面还有13人排队。 “那我只能送你回去了。”说罢朝宋云舟努努嘴，让他看看手机上提示的都是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云舟心虚地说。 看起来不情不愿，最后宋云舟还是跟着黎昭衍去了地库。黎昭衍家离公司比较近，为了送宋云舟，要多花费将近二十分钟。 收音机传来没听过的歌，空调很温暖，宋云舟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被舒适的暖气吹拂着，忍不住又打起瞌睡。或许是注意到自己一下下晃动的头，宋云舟听到黎昭衍调小了音响音量，才瞪大了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坐上司的车就算了，再睡着的话就真的把领导当司机了。 “没关系，你睡一会儿吧。” 宋云舟哪里敢的。他想找一些话题和黎昭衍聊聊天，也不至于让自己真的睡着。 “黎总，投资部经常加班吗？” 黎昭衍看了看他，又转过头看向前路，“如果有急事的话难免的，但我不会逼你们在公司耗着，没意义。” 宋云舟敷衍地点点头，脑子里又开始搜寻新的话题。 “那章颖姐太厉害了，一定很辛苦。” “我从没要求她加过班，”黎昭衍略微停顿，犹豫着又继续说道，“往常都是我自己准备这些的。” “啊……” “对不起，今天辛苦你了。” 宋云舟因为他的话一激灵，这才完全摆脱了困意，因为加班而得到上司的歉意，这怎么想都在折煞自己。 “不是的，我也想陪你加班的。” “真的吗？” 宋云舟看着黎昭衍点点头，道路上的霓虹映在黎昭衍里，折射出晶莹的光。 黎昭衍表情逐渐从疲态变成欣喜，这还是宋云舟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真切的笑容。 他一定很孤独。宋云舟看着夜色里黎昭衍的侧脸，不自禁地想。 到达之后，宋云舟下了车，凑在摇下一半的车窗边和黎昭衍告别。 “黎总，谢谢你送我回家。” “谢谢你陪我加班。” 这不是应该的嘛，听了好几次感谢，宋云舟都不好意思了。 “那我上楼了，黎总也好好休息。” 黎昭衍点点头，看着宋云舟裹紧了大衣，手揣在口袋里，向前走着又转过身，小跑着回来。 “把这个给你吧，我到家了就用不上了，”他接过宋云舟递过来的东西，一个小小的暖宝宝，还散发着热气，“还很暖和呢。” 黎昭衍把它握在手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云舟就又小跑着回去了。他戴上棉服的帽子，拉链拉到顶端，帽子上的绒毛被鼓鼓的风吹动着，等到了公寓门口，又转过来和黎昭衍挥了挥手。 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黎昭衍才关上车窗。 他还握着那枚暖宝宝。黎昭衍想大概是车窗开了太久，被寒夜的冷风吹昏了头，现在的他像是宿醉过一样，心跳莫名剧烈，很兴奋又很慌张。 他真可爱，甜美、善良、漂亮、温暖，这么多美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万分之一。 黎昭衍靠在方向盘上，额头抵上手背，搭在柔软的皮革上。收音机里的女声唱起舒缓的歌，歌词里唱着：我引诱你成为我的唯一/承诺我值得被你拥入怀中/所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可以与你相伴。 黎昭衍笑了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应景的歌。 ---- 注：我引诱你成为我的唯一/承诺我值得被你拥入怀中/所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可以与你相伴。——Adele/One and Only
第6章 六 == 因为着装被嘲笑诟病了许多次，趁着周末，宋云舟终于下定决心给自己置办几身像样的正装。他接受了导购的建议，买了一身很适合自己的卡其色西装，还买了一套深蓝色的——黎昭衍不论是纯色的还是带着线条或格纹的西装就有好几套深蓝色的，这应该是他很喜欢的样式。 他把冲动消费的战利品都放回家，换上了新衣服臭美，总算不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了些上市公司领导秘书的样子。宋云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长长了，完全看不出造型，他在想之前不能像黎昭衍那样梳出好看的正装发型，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想刚好周末时间充裕，干脆再换个新发型。 和理发师说完了自己的诉求，理发师面露难色地摆弄着宋云舟的头发，无从下手。 “怎么了？” “先生您这个年纪留那种发型，可能会很显老。” 宋云舟又和他解释自己上班每天都要穿正装所以发型也要很正式云云，理发师很坚持，打着包票说一定会给他做一个适合他也适合正装的发型。 宋云舟忐忑地同意了。复杂的工序之后，发色染成了不太明显的深棕色，发顶蓬松又自然，刘海遮挡下露出一点额头，最终的效果确实不错。嘴甜的店员甚至说要给他拍照发到朋友圈，把宋云舟吓得慌忙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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