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见舟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尤菲已经带他来到了办公室外。“顾总找你,估计是和江先生有关,”她看着模样清隽的青年,欲言又止,“……算了,应该不会问什么,你自己注意一下就好。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薛见舟点点头,屈起指节扣了下门,嗓音不急不缓:“顾总,我是薛见舟。” “进。” 坐在办公桌后的女人示意他关上门:“这一个月在庄导那里好吗?” 薛见舟坐在她面前的椅子里,微微垂首,看上去温和又乖顺:“好的。庄导和其他前辈都很照顾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顾晴盯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江总那……有没有什么动静?”她脸上显出几分克制的焦虑,“比如像是提出要推动辰胥和恒欢合作之类的?” 薛见舟神色不变:“抱歉,没有听说。” 顾晴干干地笑了一下,似乎还想再问,但到底没有出口。 “你要多陪陪江总,他很喜欢你。”她强调的语气更像是警告,“不要让我们为难。小薛,你是我们公司的人,就要为公司着想。” 薛见舟仍是轻轻笑着:“是,我会的。” 第二天下午,他和江致深分别坐飞机离开。既然是私人行程,没有对外公开,薛见舟便也没化妆,戴着帽子和口罩,穿一身全黑的衣裤,一个人坐在排椅里,安静又低调。 尽管如此,但那青年身形和气质实在过于出众,长手长脚,瘦而不弱,如亭亭修竹,风姿优越,携满身冰凉的朝露木香,让人见了便移不开眼睛。不少坐在航站楼出发大厅的乘客已经在偷偷查这是哪个明星了。 尤菲临时收到通知要去舟山和品牌方商谈合同,索性买了与他一班,急匆匆赶去办理托运,下了飞机后就直接开车将他送到江致深先前发来的小区地址外面。 小区边的公园里灯光明亮,都是出来散步消食的居民。薛见舟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搬出来,尤菲替他拿着手机,压低声音嘱咐:“这一周就好好休息,我不来打扰你,有什么工作微信上聊。” 薛见舟笑着点点头:“好的,谢谢菲姐。” 尤菲想跟他谈江先生的事,但看他神色淡淡,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这片小区安保措施严密,但因为江致深事先有交代过,门口的保安便没怎么盘问,确认身份后就把他放进去了。 薛见舟找到楼幢,拖着行李箱上楼,用男人给他的钥匙打开门。 江致深还在舟山的子公司开会,这会儿双层公寓里空无一人,四周黑黢黢的,只有清冷月光自客厅里的落地窗边洒进来,映亮墙面。 薛见舟靠着玄关,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找到开关按下去。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绽开光辉,宽敞寂静的大厅一下子明亮了。因为每周固定有阿姨来打扫,所以一眼望去并不脏乱,只可惜江致深并不常来居住,屋子整洁过了头,有种孤僻的冷清。 薛见舟先上二楼放下行李箱,在卧室里喷了一点江致深惯用的古龙水,去浴室拆开两份新的洗漱用品,又进到书房将男人常看的书籍整理到显眼位置,等把一切都变成和江致深在上海的房子里一样的布置后,才下楼去厨房看了看。 冰箱里有新鲜食材,想来是江致深吩咐阿姨买的。薛见舟翻了翻,从中挑出排骨和冬瓜炖汤。他没吃晚餐,江致深也肯定还没来得及吃。时间不早了,不好吃太多,他便只打算做个两菜一汤。 高压锅里咕咕冒着水蒸气,薛见舟被热气蒸得脸颊发红,耐心地将胡萝卜、木耳、青椒和火腿切丝,放进盘子里码齐,准备热锅倒油。 江致深靠着玄关处的柜子,刚走进来便看到这副景象。 烟火缭绕间,腰上裹着淡灰色格子围裙的青年身形高挑,面容在灯光下笼着一层浅浅光晕。他专注地看着锅里的汤,用大汤匙盛起浅浅一勺试味道。 一切都充满着市井人家的暖意。 薛见舟觉得排骨汤不够咸。他心里惦记着时间,便忘记了吹凉,尝汤的动作又太急,一些晃出来溅到他手背上。 “嘶。” 有人自后环住他的腰,宽厚手掌轻轻捏住他的腕骨,将他左手放到洗手池水龙头下用冷水冲洗。 薛见舟被搂在怀里,微微怔住,回头去看:“江先生……”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人身上还带着室外的风霜寒气,眼睫轻轻垂下,看上去疲惫又温柔,没有攻击性。他盯着薛见舟白皙手背上逐渐显现的通红一块,眉头蹙起:“……别动,我去拿药。” 薛见舟想说没关系,但江致深已经转身去大厅了。他只好闭嘴,默默地将火调小。 到最后果然连两菜一汤也没做成。 桌上只有一道热腾腾的排骨汤和一道卖相还不错的炒三丝,江致深也不在意这些,给薛见舟的手背上完药后就坐下吃饭。 薛见舟坐在他对面,眼前被排骨汤上涌的热气笼罩,雾蒙蒙的。他在这片稀薄的雾气里微微抬眸,偷偷望向对面的江致深。 对方低垂着眼睫,鼻梁高挺,眉如刀裁,轮廓分明,点染出勾魂摄魄的浓墨重彩,笼在热气里的俊逸五官略有些虚幻,偏偏只有那一丝温柔,是他能真切捕捉到的。 对他来说,在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里,此时这一切已然是最好的梦境了。 手背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薛见舟想起适才那人替他贴创口贴时专注的表情,唇角没忍住弯了弯,又被他隐秘地用碗沿小心遮挡。
第7章 07 说是两人一起出差,但执行长的工作量明显无法支撑实现这个承诺。江致深忙得脚不沾地,往往要在公司待到夜色四合才回来,无奈只能放薛见舟一个人度假。 舟山是他的故乡,哪里有好玩的他再清楚不过。薛见舟准备录个vlog,也可以向粉丝介绍一下这座城市。但在此之前,他先去了郊外的私立医院。 站在病房外,耳边俱是医院才有的喧闹,消毒水气味无孔不入。怀里抱着的向日葵花束香气清淡,让他稍稍镇定了点。 薛见舟推开门进去,摘下口罩后,对着床上的人露出一个浅笑。 “妈妈。” 许兰烟躺在床上,闻声翕开眼缝,唇边迟钝地扯出一个笑容:“舟……舟舟。” 薛见舟把向日葵花束拆开,放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一边告诉她:“我这几天回舟山休假,就过来看看。” “好,好。”许兰烟歪过头看他,眼里有浅浅的光,“我听赵阿姨说,你们的电影拍完了。” 薛见舟帮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只是我的部分拍完了,估计要明年才能上映,到时候我陪你看。” 他笑出声:“不过最后结局不好,我怕你看哭。” 许兰烟缓慢地摇摇头,也跟着他笑:“我哪里会看哭哦。小时候家里看电视,就只有你看到主角死了哭得最起劲,我跟你爸怎么都哄不好……” 听她提及薛皓山,薛见舟唇边笑意一僵。 那场车祸让许兰烟昏迷了两天,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才被允许回家休养。她后来总是郁郁寡欢,不愿提起自己的丈夫,更是尽数收起家里的合照,许是怕触景生情。 许兰烟明白他在想什么。 依稀能看出从前几分神采的女人笑得温柔又动人,她望向窗外的风景:“总该放下啦……在鬼门关外走了这么多遭,生死也看淡了,皓山在下面看见我这样,也不会好受的吧……” 薛见舟怔怔地盯着她,许久才小声呢喃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说:“嗯,挺好的。” 薛见舟没有在病房里待多久。许兰烟等会还要做血液透析,不想让儿子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就以累了为由把他支走。 躺在病床的女人被多年病痛折磨得骨瘦形销,脸色苍白,思维迟钝,但仍然朝他微笑:“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担心我,舟舟。” 薛见舟眼眶泛酸,克制地俯下身轻轻拥抱了一下她:“我知道,我知道……妈妈很勇敢的。” 就像他知道许兰烟为什么不想让他留下了陪她做透析,而许兰烟也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生离死别,那些没有人可以掌握的东西,他们不过都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这家建立在舟山郊外的私立医院依山傍水,说是高级疗养院也不为过。 薛见舟绕过环境清幽的长廊,来到徐医生的办公室。 徐医生抬起头,见是他来了,没忍住打趣:“刚刷到娱乐新闻,听说你电影杀青了?到时候一定会去电影院支持一下的。” 薛见舟对她点点头,微微迟疑:“符合条件的肾源还是找不到吗?” 徐医生也很头疼,叹口气:“先不说肾源的问题。你妈妈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前几天还因为肾性高血压引发过心衰,术后不一定能够承受大剂量激素和免疫抑制剂的治疗。这两天我正在研究新的治疗方案,希望能够改善她的身体状况。” 薛见舟抿抿唇,没说话。 “至于肾源,我们一直在找,但这件事不能急,两年前那个合适的,后来还不是因为测试时发生排异失败了。查到配型成功的肾源,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见青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徐医生当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你就别想了,四年前你不做过配型了吗?当时就不成功,别再瞎折腾你自己身子了……家里那个大的整天嚷嚷着说她偶像怎么又瘦了,诶呦,我耳朵都快听得出茧子了。” 薛见舟笑了笑。 这一周薛见舟都没什么事,偶尔去医院陪许兰烟,更多时候是在舟山四处闲逛,用摄像头录vlog。 舟山主岛四面环海,水深域宽,渔场众多,海边的渔民还保持着传统的生活习惯。 薛见舟有次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和他们闲聊,看他们缝补破旧的渔网、拣选捕捞上来的海产。每天等到日暮时分,就坐在被潮水浸软的滩涂边,什么都不想,看着火红的太阳一点点沉入海面,将透蓝的海水染上晚霞的颜色。 那一天的日落是江致深陪他看的。一身衬衣西裤的江总怎么看都和身后鳞次栉比的小渔房不相配,薛见舟怕他尴尬,打算去别的地方。 “这里就很不错。”江致深已经坐下来了,面色如常,朝薛见舟笑了笑,拍了下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好不容易有个晚上不用工作,放松一下也好。” 薛见舟便也不再说什么,坐到他身边。 “本来说好要带你出来休息,结果倒没陪上几次,每次都让你先睡。”江致深笑着看他,调侃道,“会不会埋怨我?” 薛见舟轻轻摇摇头,耳朵尖泛红:“没有的。” “真乖。”江致深便撸了撸他耳朵后面的头发,“对了,公寓钥匙你先拿着吧,说不定以后还会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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