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殊御开门下车,在近百人的注视下,从隐蔽处走到一个不会被怀疑的地方走出,独自一人朝着工厂大门走去。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哪怕是日头正毒辣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心头泛凉,手心冒汗。 厉殊御在紧闭的工厂门口停下,给刚才的陌生号码打电话:“褚璧,我已经来了。” 门被打开一个仅供一人进入的大小。 有人在门后阴恻恻地说:“你一个人进来,多进来一个,他立刻就会死。” 厉殊御走进去,一个女人把门“砰”的一声关上,另一个女人领着他往前走。 褚璧在电话里笑吟吟:“别想耍花招,你可打不过她们两个。” 七拐八拐后,厉殊御终于看见了坐在椅子上被绑在承重柱上的杭澈。 立刻就想冲到他身边。 “杭澈!” 却被两个女人拦住。 “欸——别急,别着急啊。”站在杭澈身边的褚璧把玩着手中的抢,动作慢悠悠的,一手挂掉电话,一手把枪口抵在了杭澈的太阳穴上,冲厉殊御微微一笑,“又见面了,厉大董事长。” 把手机塞进裤兜,厉殊御牙根紧咬,镜片后的眼睛反复扫描浑身脏兮兮,脸上微肿嘴角破损的杭澈,确定他身上没有其他严重的伤口后才按捺住情绪,声音低哑:“你的目标是我,把他放了。” “很感人的话,但是呢,”褚璧遗憾的摇头,“这样就没有意思啦。” “你到底想怎么样?”厉殊御眼睛紧盯着满身狼狈却依旧神色淡定的杭澈,与他视线相触,对上他复杂和惊讶的眼神,无声安抚。 “我想想……”褚璧微笑着说出了极可怕的话,“在你面前强了杭澈,和你跪下给我磕头,选一个?” 杭澈的眼睛猛的睁大,闪过恨意,然后死死的咬住了唇。 厉殊御微微低下头,遮住了眼中的杀意,一秒的思考都不必要,他双膝一弯,朝着褚璧重重的跪了下去,地上的烟尘因他的动作而扬起,竟有些任人宰割的萧瑟之感。 看见他跪,好似是意料之中又好似是意料之中,仇人的儿子在给他下跪,高高在上的厉殊御在给他下跪,褚璧好似感受到了无边的快意和大仇得报的爽感,当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太开心夸张,整张脸都笑到扭曲起来难看至极。 厉殊御还没有说什么,杭澈仿佛看到了极可怕极可怕的事情,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猛的睁大,瞬间泛红流泪,胸口炸开无比的屈辱和心疼,火辣辣的感觉从心头一路燃烧至喉咙口,烧得他的脖子和脸全部都成了红色,杭澈在他低下头下跪的一瞬间怒吼出声。 “厉殊御你敢!!!!” 他怎么敢……怎么敢?!! 厉殊御,他那么骄傲到骨子里的的一个人,他怎么给一个垃圾一样的人下跪!!! “你给老子起来!!!” “厉殊御!!!!” 杭澈嗓子都吼哑了。 视线中的厉殊御缓缓抬头,定定的看向他,看着他,眨也不眨。 那眼中的满满情绪,不比他少。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温柔、安抚、坚定、还有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爱惜。 那是在告诉杭澈。 有我在。 你别怕,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所有的这些东西,都不比你来得重要。 我没有关系。 这样坚定沉沉,这样的情深义重。 杭澈的鼻头一酸,心里一下子被委屈溢满,像走丢了后被找到终于有了安全感有人安慰的孩子,委屈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流满了脸颊。 方才的流泪是为了厉殊御,现在流的泪也是因为厉殊御,原因一样,又不一样。 杭澈狠狠地眨了眨眼睛,不让泪水模糊他的视线,眼睛死死盯着厉殊御。 这个人,这个人……
第八十八章 十二步 杭澈无声的落泪,被泪水润得透亮嫣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厉殊御,哭得很凶。 厉殊御被他哭得心都要碎了,很想过去把他拥入怀里,细细吻去他的泪,再温言轻语的哄着,把一切奉到他面前,换他展颜一笑。 只是现在不是温情的时候,他只能柔和了眉眼,心疼又无奈的,以目光吻他。 “哭什么呢。”他说。 杭澈的心口酸涩揪疼,疼得他说不出话来,紧抿着的唇微微抽动,流的泪更多了,很快就洇湿了他的衣襟。 被无视了的褚璧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调情,不乐意的往前走一步,挡住了厉殊御的视线,扯了扯嘴角。 “我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在我面前秀恩爱的,你,给我磕头,磕到我满意为止。”看着厉殊御瞬间变幻的脸色,不由更舒心了,想了想,他微笑着补充道:“等等,你一步一步爬过来,在我面前磕。” 厉殊御抬眸,目光沉沉如出鞘利剑,气势迫人。 纵使他如今是跪着仰视褚璧的姿态,也看起来犹如端坐万万人之上,依旧是只手便可翻云覆雨的商场霸主。 有些人,生来就身份矜贵,骨子里带着宁折不弯的骄傲,受到的教育、成长的环境、得到的资源所培养出的心境眼界和手段,是无数人想也想不到的境界。 所谓的尊严面子在他们所看重的面前都不值一提,一时的妥协是为了之后的反扑,让敌人先得意嚣张片刻在他们看来无甚所谓,反正敌人越得意嚣张,下场就越惨,无一例外,他们永不会输。 听起来很矛盾又难以理解,但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达到目的的准备。 这使得他们无论落到怎样受制于人的田地,总也难折其傲气,毁其风骨,只要给他一丝可能,就足以反败为胜,而加害他们或者他们重视之人的人,就要做好被蛰伏的猛兽反扑,啃咬至死的准备。 这类人,是最不能得罪的。 对上这样的眼神,褚璧呼吸一窒,背脊感到一阵针刺,压迫感从心头骤起,没来由突然升起停手的念头,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此生最后悔最错误的决定。 不动声色的把这些可笑的念头和应激反应按捺住,他无声的深呼吸,装作平静张扬的样子移开视线,冷笑一声打上了手枪的保险。 “你那是什么眼神?” 被厉殊御犹如猛兽锁定猎物的眼神紧盯着,褚璧怒极,不假思索抬手就朝厉殊御射了一枪。 “知不知道什么叫受制于人?你现在就是条狗!厉狗!给老子爬过来!” 子弹射在离厉殊御大腿仅有几厘米的地面,激起一阵灰尘,也牵动着杭澈的心。 子弹在身侧射过,厉殊御眼睛都不曾眨动,听到那一声声恶意的侮辱,神色平静深沉如潭水,只是半垂的眸子里划过阴戾暗色——他不会让褚璧活着离开这里。 这个人渣,今天一定要死。 杭澈一声“小心”哽在喉头,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被褚璧挡着视线看不到厉殊御的情况,着急得额头都是汗。 他不敢出声,褚璧的情绪已经经不起刺激,在不知道厉殊御的计划是什么的情况下,他不敢轻举妄动,担心会影响到厉殊御的计划。 没有听到闷哼声,杭澈猜测那一枪没有打中厉殊御,咽了咽口水。 杭澈抬眸,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不动声色的挣扎起来,双手慢慢扭动着,不知道摁到了什么地方,左手的袖扣无声的弹了一个什么出来,杭澈艰难的伸手一摸,发现是一枚小小的刀片。 杭澈开始尝试用这枚刀片划断绳子,这难度很大,绳子勒得很紧,他的手扭成了一个艰难的角度,粗粝的绳子扎进了他的手腕,磨得他的皮肤生疼,面上却不显。 在被绑到承重墙上的时候他大概观察过,除了在他背后的承重墙上贴着的四个炸弹,他附近就没有其他炸弹了,而且这些炸弹似乎是定时炸弹,他这样乱动并不会引起炸弹爆炸。 杭澈一边划绳子,一边注意着前方,脸上还是方才的紧张愤怒的表情。 不知道褚璧是否是故意的,他换了一个站姿,往旁边动了一下,让他刚好能从旁边看到一点点厉殊御的情况。 看到他双膝跪地,背依旧挺直如松。 杭澈心如刀绞。 他见不得这个人狼狈至此。 十八年来他把这个人看得比命还重要,他努力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只希望能够在以后帮助他,被人在背地里骂他只是厉家养的一条狗也无所谓。 这是他双手奉到心尖上的疼着宠着,愿以自身的任何换他一世平安无忧的人,哪怕他真的伤了心,对他不再希冀渴求回应,哪怕他想离开他,他对他的爱意和希望他好的心也一丝不曾少过。 看惯了他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强大自信,傲骨天成的样子,他只希望他一生都这样意气风发,健康平安。 可今天他却亲眼目睹他受辱。 杭澈恨不得立刻划开绳子亲手杀了褚璧这个人渣。 在褚璧说完爬过来,而厉殊御真的伏下身子,双手贴在地面上,真的打算手脚并用爬过来时,杭澈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痛苦的哀嚎,他痛苦的摇头,眼睛红得像充了血,满脸哀求心疼。 他被反缚在身后的双手疯了一样的扭动,毫不在意疼痛,也不再在意是否会被发现异样,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宁愿死也不要厉殊御受这样的侮辱,看着厉殊御在他面前受辱,不如让他死了。 厉殊御垂下头,双手按在布满小石子和灰尘的地面,双膝移动,开始缓慢爬行。 一步。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来儿时杭澈望向他时爱慕欢欣的笑脸。 两步。他想起来,是他亲自把杭澈带回家的,他还记得儿时心中立下的誓言,要保护这个没有家没人疼的小可怜。 三步。从小到大,杭澈看向他时,目光里盛的都是最纯粹温顺的爱意,只是随着时光和年龄渐长,知道他并无此意,便懂得将那份爱意隐藏掩饰。 四步。对于杭澈十年如一日的爱意,他真的不知道吗?杭澈自以为是掩饰得很好,在他看来,错漏百出。 五步。他知道,只是满不在乎,不想承担这样深沉到几乎无以回报的爱意,便做了逃兵。 六步。他逃避了八年,期间,他们经历那么多事,甚至还出了一场戏剧性的失忆情节。他还为此反反复复,还千里迢迢为了一个答复追到德国。又被他的泪和脆弱的一面击得溃不成军。 七步。其实想想,那些被杭澈用爱意包裹,一举一动受尽关注的年岁里,他难道不曾有过片刻动心,觉得这样过一辈子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八步。他是不是也早已爱上了这个人而不自知?是不是呢?假设如果杭澈不爱他了,和别的人在一起,那些炙热温柔一心一意的爱意不再给他了,都给别人,他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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