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余愿,从一开始他就筛掉了性价比更高的合租,奔波了一天,最终定了临近某个地铁口设施简陋的小单间。月租一千三,对章书闻而言不是一笔小数目,好在往后省吃俭用再打打兼职也不是负担不起。 学长把钥匙和合同交给了他,第二天章书闻就打了车和余愿抵达新住处。 这儿的一切都是新鲜美好的——没有阴暗的下水道、半夜吵架的情侣、啼哭不休的小孩,随地吐痰的中年男人、堆积成山的垃圾.....来来往往的皆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嬉笑着讨论新学期的课业和一天三餐吃什么。 章书闻和余愿的行李不多,两人刚把东西从车上搬下来,就有路过的学长随口问要不要帮忙。 热心的青年一手扛着行李箱,一手拎着包,和章书闻搭话。 “你们是新生吧,哪个校区的?” “这里往前走个五分钟再左拐就是地铁口,那条路往下走是西食堂。” “你也可以自己做饭,我们公寓每层楼都有开放厨房。” “一楼有健身房,不过要办卡。” 章书闻一一应着,再三道谢。 在交托完钥匙后章书闻已经提前打扫过房间了,只要把带来的行李放好就行,带不过来的生活用具都是现买的,附近不到五百米就有便利店。 章书闻学的是信息工程,一来这是H大的王牌重点专业,二来就业前景相对文学类的明朗一些。 来校的第一个夜晚,他和余愿坐了专线公共汽车在校区内兜了一圈。 这天晚上的星星出奇明亮,章书闻和余愿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一棵棵绰约的树,看一栋栋直挺的教学楼,看校道上和他们一样兴致勃勃的新生。 章书闻在看风景,而余愿的眼里倒映着哥哥被星光点亮的脸庞。他偷偷地挨着章书闻,不敢挨得太近,肩膀碰着肩膀。 他怕惊扰了这只沉睡的凤凰,展翅高飞离他远去。 大学新生报道大同小异,因为章书闻在外租房子,所以初次跟同学见面是在班级里。 信息工程学院男女比例失调,男生捆成堆,但大多数不修边幅,且身量中等,打着灯笼才勉强能找出几个一米八的。 因此等实打实一八六的章书闻出现在教室里还是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他一入坐就有人凑上来问:“哥们儿,你北方人啊?” 章书闻怔了下,哭笑不得,“不是。” “我靠,那你真挺能窜个的。”男生拿手肘杵了下隔壁,“你们宿舍的?” “不是啊,没见过。” 章书闻这才做自我介绍,说自己在学生公寓租了房子。 几个男生颇为自来熟,“怎么不住宿?” 章书闻斟酌着回:“家里人跟着来了。” 到底是刚认识的,众人并没有追着问,恰好老师也来了,就结了这个话题。 大学的班主任是按学期乃至按年见面的,更甚至四年下来都未必能见上几次。老师只跟学生打了声招呼,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章书闻都没把他的脸认清,人就已经走了。 带班学长和学姐倒是十分尽责,细致地跟大家介绍了校内规章制度和接下来的安排。与高中截然不同的新模式对所有新生来说都很稀奇,章书闻也不例外。 他把重要的信息都记在备忘录里,被学姐点名上去做自我介绍。 “哪位师弟是章书闻?” 有了带班学姐的前桥搭线,很快的,章书闻这个名字就被校模特队和主持人队盯上了。 夜晚方阵休息的时候,校内各部门来“送温暖”。章书闻站在最后一排,位置太隐秘,本该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但奇怪的是找他的人却不少。 “师弟,我是校模特队的副队,姓林,你记住我啊,等军训后我会去你们班宣传。” “你们模特队怎么一天到晚跟我们抢人啊?”高挑明媚的女生笑着挤过来,“师弟好,我是方师姐,主持人队的。” 章书闻不明所以,糊里糊涂手里就多了一罐绿豆冰和两块西瓜。 诸如此类的情况层出不穷,就连学院组织采访时也爱逮着章书闻一个人,时不时拿他当公众号的封面和配图。 军训后期,章书闻就已经在整个信息工程学院的新生里刷了个脸熟。 他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但对他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比起得到各社团的青睐,更让他在乎的是这半个月因为他早出晚归而备受忽略的余愿的感受。 军训结束后,新生不用再恪守作息规律。学校放了三天假,章书闻终于有时间腾出来陪余愿了。 公寓附近有条商业街,章书闻跟新同学去过几回,这是他第一次带余愿过来。 椰汁芋圆刚上桌,有几个青年结队走进糖水铺内。为首的是校模特队的副队林涵,一见到章书闻就热情地打招呼,“章师弟,真巧,还记得我吗?” 章书闻站起来喊了声林师兄,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说:“这是我弟弟,余愿。” “亲弟弟吗,也是我们学校的?”林涵仔细看了看,“年纪挺小的样子。” 章书闻笑了笑不置可否,见余愿有点局促,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以作安抚。 林涵又说了些要章书闻考虑他们校队的话后就转到另一桌去坐了。 余愿至始至终沉默着,等章书闻凑过来问他是不是不好吃时,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不敢说他觉得哥哥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而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第54章 章书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进任何社团或者部门。 诚然,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有数不清的活动和乐趣,但那些都不在章书闻的考虑范畴内。 他早早在网络上物色了几份兼职,可惜大一课业比他想象中要密集许多,有时候晚上要开班级会议,周末又时不时有学院大会,如此一来,竟比高中还要忙碌,因此暂时只能挤出些散碎的时间在附近的餐饮店打零工。 林涵却抱着“必胜”的决心想要拉拢章书闻进校模特队。 这是章书闻第三次在打工的奶茶店见到林涵了。 而这一次,林涵显然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没有再一味地跟章书闻说进模特队会受到多少瞩目的关注和艳羡的目光。 “你要真想赚钱,来我们模特队啊。我们校队跟好多商家都有合作,拍拍商品图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再不济商演的时候站站台当个摆饰,几个小时下来顶得上你在这里打一星期的工,这可比你自己出去找活轻松多了。” 章书闻洗杯子的动作顿了顿,这才看向林涵。 林涵乘胜追击,“书闻,你别浪费自己这张脸和身材,我们这地区要找个一米八几又长得帅的真不容易,我都把你照片给队长看了,只要你进来十有八九是我们的台柱子。上一个队里像你条件这么好的,现在拍了不少杂志呢......你上网搜一搜,喏,就他。” 手机屏幕戳到章书闻的脸上,他往后仰了下,没怎么仔细看,只说了声,“师兄,你这样好像搞传销的。” 他说得认真,有种微妙的幽默感。 林涵搔搔脑袋,“我这不是怕埋没你了吗?要不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明天下午是我们最后一场初试,你要是改变主意了,我随时欢迎你过来报名。” 章书闻没有立刻否决,沉吟道:“好的,谢谢师兄。” 兼职的咖啡店晚十点打烊,章书闻通常会选择扫共享单车回学生公寓。距离立秋已经过去两个月,天还是很闷热,再有几天就是国庆了。 其他同学国庆长假不是回家就是计划着去旅游,章书闻却已经通过一家私人补习机构的面试——给初中的学生上数学课。 大学城遍地高材生,连锁的教育机构有太多选择,不会要大学新生,章书闻只能退而求其次。 他去的那家私人机构比较偏僻,坐落在老式居民楼里,负责人是年逾五十的阿姨。收费比大型机构便宜很多,里头的小初生都是附近人家的小孩。章书闻谈好薪资,拿到手是40块一小时。 最初开学的兴奋劲头过去,紧接着而来的是熟悉的压迫感,他又要为生活忙碌奔波。 章书闻申请了贫困助学金,这笔钱正好可以填上每月的租房开销。班里有几个同学不清楚他的家庭情况,私下对此颇有微词,认为他既然能在外租房,又为什么要申请助学金。 章书闻从不辩驳,倒是后来他填写的申请表不知道被谁瞧见了,消息走漏,大家才知晓他父母双亡,还带着一个有自闭症的弟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多嘴多舌了。 这个点儿,公寓的开放厨房还有人在煮宵夜,泡面加火腿肠,哼着歌,很是惬意。 空气里漂浮着咸香的气息,章书闻拿出钥匙推开门,香气顺着门缝钻进单间。 余愿趴在桌子上睡觉,脸颊压在手臂上,颊肉被挤压得微微变了形,嘴唇半撅着,睡得很熟,连章书闻进屋都不知道。 章书闻放轻动作,无声地将门带上,走到桌边。桌面摆着两本绘本,十几只彩铅滚在一旁,页面却没什么色彩,很显然,余愿的心思并不在涂色上。再喜欢的兴趣日复一日孤独地重复着,想必也会腻烦。 近一个月,余愿都待在单间里,他没有认识的朋友,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等待章书闻的归来。 一分一秒都被拉得很长很长。 章书闻蹲下来,一只手横在腿上,一只手撑着下颌,微仰着脸,不忍心叫醒睡得香甜的余愿。 他留给余愿的时间实在太少了,等待一定很无聊吧。章书闻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尖点了点余愿的额头,温热的触感的指腹化开,一触即离。他已经许久没有在余愿清醒的时候靠近,一切都按照他所预想的发展,余愿似乎也懂得了“分寸感”这三个字,不再随时随地粘着他。 有时候他打开家门,习惯性地站在原地几秒,可都没有等到欢快鼓舞扑上来的身躯。抬头一看,余愿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背在身后,仿佛这样才能阻止自己拥抱他的冲动。 章书闻在某些时刻也会恍惚是不是非得如此疏离,但总归会有伦理道德四个字横贯在前,就像他对余愿说的——兄弟之间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都有一个界限。 余愿可以不懂,他作为一个明白亲疏远近距离的正常人,不可以装糊涂。 在章书闻怔愣的片刻,迷迷瞪瞪转醒的余愿瓮声瓮气地喊了声,“哥哥。” 余愿的手抬了起来,章书闻没动,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余愿会撒娇要他抱,可是没有,余愿迷糊的眼睛渐渐发亮,彻底醒过来后就把手收了回去。 章书闻抿了抿唇,忽略心底那一点酥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柠檬味的软糖递给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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