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愚还特地在这个词上打了个圈,最后的那一点笔触凌厉,莫名给人一种嘲讽的意味,方衍没忍住,很轻地笑了声。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初恋?” 许娉婷可一个字没提过。 “大部分人都不太乐意把失败的恋爱归纳到恋爱里,”陈斯愚说,“就算不是初恋,他们也会希望这段恋情是初恋,说到底,这词只是一层漂亮的滤镜,就和水果糖外头的那层包装纸一样。” 人类总是对自己的失败羞于启齿,而放在恋爱和寻觅终身伴侣这件事上,就转变成对从一而终的感情和完美结局的渴望。 方衍沉默了下,说:“挺有道理的。” 像他就非常不想把跟李程霖的那段网恋称作初恋。 陈斯愚往他身边凑了点,温暖的檀香味更加明显起来,他用手指压着便签一角,神色十分正经: “方老板觉得还有什么缺的吗?” 方衍几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体温,他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 便签太小了,陈斯愚坐得远确实看不清。 他随手捡过桌上的笔,在陈斯愚的字迹下写上自己工工整整的字体,陈斯愚眉尾一动,突然有了点兴趣。 “为什么是黄昏?” 方衍在他写下的“清晨”后标了个小小的问号,才开口道:“婚礼,在以前叫做昏礼,黄昏的昏,因为古时候的婚礼是在黄昏时举行的。” 他放下笔,抬眼跟陈斯愚对上目光,淡淡的笑意就这么漫了出来。 “而且要说温暖的感觉,夏天黄昏时西斜的日光,好像要比清晨更贴切。” 说这话时方衍微微坐直了些,不经意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沉静的檀香味扑鼻而来,陈斯愚愣了瞬,一时间竟没有礼貌地避开。 好像……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方衍的领子上。 是衣服上的味道吗? 方衍突然往后退了点,神色没什么变动,语气如常地问他:“你觉得呢?” 只是藏在桌下的手很轻地攥了下,陈斯愚的长发刚刚落在了他的肩上,带着很清新的皂角香气,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世界里。 有点突兀,方衍心里痒痒的,但是很好闻,而且看起来手感很好。 好想摸一摸。 他迅速按捺住了自己不合时宜且非常没礼貌的想法,回到了合适的距离内,陈斯愚也坐直了许多,一本正经地盯着那张便签。 “挺好的,我也觉得挺合适。” 气氛莫名地尴尬起来,方衍想了想,说:“大概就这样吧,我和你想的差不多……” 送客的话刚说到一半,他突然听见屏风后传来点滋啦滋啦的动静,直觉般的不妙感令他猛地站起身,匆匆地说了句“稍等”后就往屏风后走。 陈斯愚也有点不详的预感——这声音,怎么那么像猫爪子挠在布艺沙发上的动静? 他也跟着转进了屏风后,心里的祈祷还没开始呢,就看见码得整整齐齐的布料架子下有好大一滩水渍,其中一块雪白的布料已经有半拉浸泡在里面,漫上了淡黄的痕迹,而正在用爪子扒拉那块料子的胖狸花,可不正是他家的那逆子陈皮! 陈斯愚眼前一黑,在方衍要杀人的目光下飞速蹲下身揪住了胖狸花的后脖颈。 “我真没注意到他溜了进来,”他试图跟方衍解释,“方老板,我可以赔偿你的损失……” “这是刚才那位许小姐定下的料子。” 方衍打断了他,深深吸了口气。 这事说起来也不怪陈斯愚,毕竟他们俩都坐在大门口,偏偏谁都没看见陈皮是什么时候溜出来的,他不至于对着陈斯愚发火。 但…… 他闭了闭眼,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这料子就这么最后一块了,就算现在去订,也得三个月后才能到手,不过这事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但陈老板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陈斯愚当然记得,他按着手底下骂骂咧咧的胖狸花,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的逆子道了个歉。 别怪你爹,爹早就告诉过你了。 “割。” 他沉痛地吐出那个字。 “现在就去割了。”
第11章 “什么锅配什么盖” 陈皮大概是感知到了危险,在陈斯愚的手掌底下喵喵嗷嗷地叫着,可惜这回闯的祸实在太大,压根没人能保它,陈斯愚按着它,对方衍尴尬一笑。 “可以给我两张纸巾吗?我先把它的爪子擦擦。” 方衍没说话,走到自己的工作台边给他揣了一整包抽纸过来,同样蹲下身,在陈皮的哈气声中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猫脑壳。 “把你黄得跟八十大爷似的牙收回去,龇开花了也只能让别人看见你的牙结石,没用。” 陈斯愚抿着唇低低咳了声,有点想笑,而陈皮还真的在方衍的气势下飞着耳朵闭上了嘴,乖乖地被捉起手擦干净臭烘烘的脏爪子。 吃软怕硬的怂猫。 方衍敢笃定它以后都不敢再跑进自己店里蓄意报复了,他将手里的纸团往地上一放,抬眼看向默不作声的陈斯愚。 “你把它——”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这样抱起来。” 陈斯愚刚托起陈皮的胖屁股,这只胖家伙就猛地蹬起后腿,嘴里发出声短促的咒骂,几颗水珠被灯光照得亮晶晶,划着弧线直冲方衍表情冷淡的脸而去。 “喵!” 方衍重新转过脸,紧紧抿着的唇让陈斯愚将手里的胖猫抓得更紧,率先拍了下陈皮的脑袋。 “允许你乱动没!”他咬牙切齿地揪了揪猫耳朵,“人家好心帮你擦爪子,不道谢就算了,还给人家送礼!” 方衍抽了张干净的纸巾擦脸,倒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没事,”他瞥了眼不服气的胖猫,“就两滴而已。” 他不跟即将要失去雄性骄傲的猫计较。 况且…… 方衍低头往旁边瞄了眼,将陈皮剩下的两只爪子也擦干净后才指了指陈斯愚脚边的水渍。 “你裤腿被弄湿了。” 陈斯愚今天穿的是一条布料较硬的阔腿裤,这才没能发现陈皮肥硕身躯下遮挡的罪证,被方衍这么一提醒,他才将手里的胖猫往上一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 新鲜的,还在往下滴水,看形状明显是刚刚才尿的。 “陈、皮。” 这声呼唤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陈斯愚啪地拍了下胖猫的脑袋,终于发飙了。 “这裤子是我新买的,”他对逆子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我给你半小时跟自己的蛋蛋道别,今天之后,你就是个太监猫了。” 陈皮的眼神看起来明显不服气,可惜陈斯愚也不再惯着它了,提溜着它的后脖颈往怀里一塞,对方衍歉然地笑了笑。 “我先把它关起来,这地方……咳,我来收拾就好。” 方衍目送着陈斯愚和他湿漉漉的新裤子离开,将抽纸往桌子上一放,小心翼翼地捏起浸在猫尿中的雪白料子。 洗干净再用实在不道德,他短暂权衡了几秒后就操起剪刀,把底下不能用的部分剪了下来扔进垃圾桶,等陈斯愚好不容易将陈皮塞进猫箱再回来时,方衍已经开始拖地了,他脚步微微一顿,抬手抵着唇尴尬地咳了声。 “我来吧。” 方衍对他挑了挑眉,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将手里的拖把杆递给了陈斯愚,对方依然穿着那条被尿脏的裤子,拖地的动作娴熟至极,他犹豫了下,转头进了里间。 出来时他手里拿了条阔腿裤,陈斯愚一时还没发现,直到方衍叫了他一声才抬起头。 “陈老板,这是我留在这备用的衣服,”方衍说,“新做的,还没穿过,我们俩身量差不多,你把身上的换了先吧。” 这味道也忒大了点,他想,和屋内熏的香混在一起,直接变成了股奇怪难闻的味道。 陈斯愚也不推拒,很真诚地道了声谢。 “叫陈斯愚就好。” 他第一次纠正了方衍对自己的称呼——经过这么几件事后他自认为和方衍的关系改善了很多,不说针尖对麦芒,好歹也是能心平气和地聊聊天的。 方衍点点头,说:“好,陈斯愚。” 这三个字从他唇齿间吐出来时莫名有种独属于阴雨天的柔和,陈斯愚一时竟有些失语,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裤子。 “我过两天带回来还给你,”他指了指外头的湿漉漉的街道和雾蒙蒙的春雨,“最近这天气,洗了衣服老是晾不干。” “没事,不急着用。” 方衍往旁边侧了点,让出身后的半敞着的门,说:“你先去换吧,剩下这点我来收拾就好。” “不用,我已经收拾干净了。” 陈斯愚拿着裤子进了更衣室,方衍提溜着拖把走进洗手间,水声哗哗地响了好一会,突然听见门被人轻轻敲了下。 “谢谢你的裤子。” 他转过头,第一眼就看见了陈斯愚露在外头的清瘦脚踝,不由短暂地沉默了下。 照理来说,陈斯愚的身高和他差不多,裤子不可能短这么一大截,方衍的视线在陈斯愚的腰线上停顿了下,心情有些复杂。 腿还挺长的。 他微微点了下头,语气温和:“只是小事情,会不会有些松?” “不会,刚刚好。” 其实是稍微紧了点,陈斯愚自认为自己算是偏瘦的体格,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腰身比自己还纤细的男人。 他摸着鼻子,视线有些刻意地落在方衍脸上,像是想说些什么。 “待会我就带陈皮去宠物医院……” 方衍直起腰,手掌转到背后揉了两把酸痛的肌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怎么了?” “没什么,”陈斯愚也觉得自己这突然冒出的想法实在失礼,“就是觉得你对养猫这块儿挺熟悉的,能不能麻烦你跟我一起去?” 方衍的沉默在此刻显得尤为震耳欲聋,他长久地跟陈斯愚对视着,最后犹豫地挤出一句: “你,养猫,但没去过宠物医院?” “那倒不是,”陈斯愚被他盯得有些尴尬,“陈皮是我在家门口捡到的,那时候他才小小一只,带着去医院打过几次疫苗,不过后面这几年一直没生过病,也没考虑过把它的……咳,摘了,所以一直没有去过医院。” 方衍边听边摸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打字,陈斯愚看着他颇为冷淡的表情,没忍住开了个玩笑: “你不会是在跟朋友骂我是个不负责的主人吧?” “不,”方衍对他展示了下自己的手机屏幕,“我在搜索最近的宠物医院在哪里。” 陈斯愚知道自己开了个很烂的玩笑,只是还没来得及补救,就听见方衍用听不太出情绪的语气说:“不用上赶着承认自己是个不负责的渣男,什么锅配什么盖,你的猫不会嫌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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