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骄的神情顿了一顿,然后小声说:“你忘记的重要的事情还少吗?” “我忘记过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刘毅森十分迷惑地反问。 这话可不是成天骄想听到的。他可以现在就把刘毅森曾经忘记过的纪念日、生日,答应好了的晚饭,说好的假期,每一件事都拿出来,好好问一问刘毅森当初为什么会忘记了。但成天骄知道,没有人会喜欢被这样咄咄逼人地质问,或许刘毅森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那些是重要的事,甚至不会记得自己曾经遗漏过什么,问了又能有什么不一样呢?想到这里,原本懒得再翻旧账的成天骄心里更加怒不可遏。 “你忘记孩子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成天骄垂下眼,语气冷淡,“是人生出来的,生孩子的那个叫作孩子的妈妈。” 刘毅森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满,更加疑惑起来,耐性也开始渐渐消失,“我今天做错什么了吗?你又有什么新要求我没有满足吗?是你自己不想结婚的,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你是孩子的妈妈。” 成天骄看也不看他,直接说:“我当然知道我是孩子的妈,我只求我的孩子以后别像你一样对待自己的妈妈就行。” 在他把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成天骄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刘毅森浑身一僵,然后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狠狠把门在身后摔上。“砰”的一声巨响,在客厅里回荡。 成天骄有一刹那的后悔,因为在最后一刻,他能看见刘毅森脸上来不及掩饰过去的受伤。但当成天骄环顾四周,看见整洁干净的墙壁和地板,同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依然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屋主离开后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他人在哪里、心在哪里,成天骄依旧不会知道。这样子的关系,成天骄不想再勉强继续下去了。 所以,刘毅森走了,是正好的事情。 成天骄故作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想要从沙发上起身,在倾身向前时感到一瞬的眩晕,大概只是坐久了大脑供血不足,却也让他浑身一晃,差点跌倒在地。他赶紧伸手抓住沙发靠背,勉强单膝跪着掉回了沙发里,眼前花作一团。深呼吸几下后,成天骄的眼前才开始恢复正常视野,他停顿了几秒钟,摆出一副没事的表情慢慢爬起,扶着墙走进了客房,开始收拾东西。 娃呀娃,这世界上能见到你妈我当众摔跤的,都会被我给暗杀了,只有你能见到。成天骄苦笑着,这么在心里说,然后把那句莫名冒出来的“我这是逞给谁看呢”从脑海中强行抹去了。
第12章 成天骄回国六年,婉明在他手底下干了五年半。刚开始,成天骄在其他时尚网站当特约编辑,婉明是他的第一个助理。在那里干了短短三个月,成天骄就意识到了他并不想寄人篱下,于是光速离职另立山头,婉明是他带着的第一个人。那时候,婉明还是个没有毕业的实习生,除了上班之外,还得赶回学校上课交作业,时间根本不够用。成天骄一句话让她彻底放弃了拼绩点考研究生的打算,专心干好她的助理。 “你在大学四年里的学到的东西,都不如在我这儿干四个月,你今天拿毕业证书明天我就能和你签合同,还管那些干什么?磨磨唧唧的,不想跟我一起去法国了?” 就这样,婉明乖乖地在成天骄身边待了下来,从“成总监的助理”到“婉明小姐姐”,再到“Mindy”,现在的她,是那几个高奢品牌中层管理见到都要笑着喊一声的“Min姐”。 从她的角度,能够见到的成天骄,是外人绝对看不到的那一面。 此时此刻,婉明在和那个成天骄推了好几次的男团经纪人吃午饭,一边听他把自己家那二十个明显是同一个整形医生操刀出来的白斩鸡吹得天花乱拽,一边用一半的脑子思考着下午开会的议程,另一半脑子回忆今早成天骄发给她的小众设计师资料。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模式,从来不觉得累或者为难,因为她亲眼见证过工作状态中的成天骄,比她现在要疯狂多了。 当绝大多数人看见一件新衣或者一个包包时,第一反应都是它好不好看,然后是它在自己身上好不好看,再然后才会是什么是否独特、引领潮流、不要撞款之类的。但对成天骄来说,当他看见某个单品或某个设计的第一眼,别人还在纠结款式和颜色的时候,成天骄的脑子里已经把它盘算清楚了,它是足够不挑身材而适合推广向成千上万的平庸之辈,还是只能摆在橱窗中供万人膜拜却永远无人驾驭?它需不需要靠当红流量带动才能被普罗大众所接受,还是它才是整个封面写真中最大的明星?它是否可以成为流芳百世、不断复刻的经典,还是它可以快速地割一波韭菜,然后被彻底遗忘?这些天马行空的逻辑和刁钻的角度,如果不是成天骄手把手教给了婉明,她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领悟过来。 所以,哪怕成天骄的要求再严格、再奇葩,婉明都坚持了下来。虽说有时候她也会心怀不满,比方说现在,明明知道面前的男人和这个所谓的男团是绝对高攀不上Passy的,但老板自己懒得出面,就都让她来“友善地推辞掉”,还美曰其名是让她有机会积累人脉。婉明假笑得脸都僵了,甚至有一瞬间想要把成天骄怀孕了的消息告诉对面,因为实在是太想扯开话题了,不想再听他说什么“转赞评破二十万”和“每一个都是待爆潜力股”的废话。 手机一震,婉明低头看,备注“救星(灾星)”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再把搬家公司找来。婉明疑惑了两秒钟,然后猜测到,多半是吵架了,才搬进去一个月,现在又要搬出来。 别人不知道,但婉明知道,成天骄其实是个心思极其敏感细腻的人。如果没有对情绪的高度感知和觉察,他不可能拥有这么敏锐的审美,成天骄看起来铁石心肠、不留情面,但或许是婉明这辈子见过最感性的人。他近乎疯狂的事业心和对专业的追求,纯粹是因为他真的热爱这份工作,但在工作之余,成天骄其实比婉明自己还要更重视人的感受。 每一个被Passy扫地出门的解雇员工,都绝对会获得比市面上平均水平要高一些的经济赔偿;每一个和成天骄结束关系的男人,都绝对是对方先做了什么惹成天骄不满。某些不会暴露在闪光灯下的时刻,当成天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时,当他偶然回忆起一些不该再去回忆的事情时,他那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会让婉明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并非因为成天骄是婉明的衣食父母,而完全是根据她自己的观察,她认为,就算刘总是个体面成熟的男人,比那些想靠肉体博上位的鸡贼男要好得多了,但在他们的这段关系中,依然是成天骄爱得更多,刘毅森的付出更少。 但以她的身份,此时又能说什么呢?如果多嘴去评论老板的私人感情生活,惹现在本来就激素混乱的成天骄生气,那她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于是婉明只能回复一个ok的表情,然后借故结束饭局,去给成天骄联系搬家公司。 今天是周末,估计搬家公司也放假,婉明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正打算换一家,她又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刘总?”婉明犹犹豫豫地接了,心里担心着被成天骄发现自己私底下联系老板的前任。 “Mindy,那个……”刘毅森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犹豫,“你们总监今天有让你加班吗?” 婉明直接回答:“有啊,他让我联系搬家公司,我还在找呢。” 刘毅森沉默了片刻,然后无奈地继续问:“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搬到我家去,陪他住一段时间。” 婉明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泡进咖啡里:“为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总监的性格,我回去也是被他拐着弯赶出来,但他现在的情况,肯定还是得有人照顾。”刘毅森听起来十分低落。 “可是老板说让我把他的东西送回他自己家,应该是打算搬回去住吧。” “和他住在哪里没有关系,纯粹是他不想见到我罢了。” 婉明心生疑惑,他要是不想见到你,那之前为什么答应搬过去?“那个,你们之间的感情问题,我真的不太了解,不如你还是自己回家和他聊吧。” “我现在要是回去,他只会马不停蹄地立刻搬走,怀着孩子的人跑来跑去有什么好的?就让他住我那儿吧,我自己搬出来就是。”婉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电话里的刘毅森继续说了下去,“你是最了解你们总监生活起居日常所需的人,没有别人比你更合适了,你搬过去,大不了我按照小时再另外给你酬劳。” 婉明把手机夹在脸颊和肩头之间,双手飞快地在笔记本电脑上回复着工作邮件,“刘总,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需要下班的人?就算我同时也是老板的生活助理,也不可能全天24小时贴身服务他,Passy里面除了我以外,Martin和KJ也会分担这方面的工作的。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种事情我真的做不来,我又不是孩子他爸。”说到这里,她有点担心会不会把话说得太直接了,又补充一句:“我不是孩子他爸,所以,我不是老板此时此刻需要陪在身边的那个人。” 电话另一头,很久都没有答复,不知道对方是何种情绪。婉明追问:“刘总?听得见吗?” “那,就今晚行吗?”刘毅森听着有些无力,“你今晚去陪他,就一晚。” “刘总是有什么工作的事情走不开吗?” “不是,是我现在……”刘毅森的声音低沉而疲惫,让婉明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现在实在不想回去,想一个人静静。” 婉明仰天长叹,无声地龇牙咧嘴挣扎着,“惹老板生气VS报答老板的恩情”和“劳动者的尊严VS额外补贴”同时在她的脑内搏斗着。终于,她答应了:“好吧,我一会儿过去。” “太好了,谢谢你。”刘毅森听起来并没有松一口气。 “但我可事先说明了,我可以去试试看,如果老板执意要搬回自己家的话,我可拦不住他的。而且,只有这一晚,绝对只有这一晚!” “行,没问题。” “对了,刘总,明天检查的时间和地点都已经邮件给你了。”婉明语速恢复了飞快,“之前老板说以后叫车都找你们那边的司机师傅,所以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给司机发一份,但是医院那边之前有建议过,孩子的爸爸最好也一起去,有些健康方面的建议——” “放心吧,我会去的。”刘毅森打断了她,又说了一次谢谢,然后结束了通话。 “啊——”挂断电话后的婉明发出一声悲惨的长嚎,从抽屉中拿出了出差专用的日用品收纳包,认命地叫车前往刘毅森家中。思索了两秒,她选了最贵的豪华专车,反正可以找风暴报销,不薅白不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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