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陆霁行从未与方燃知主动提起过。 “——霁行从小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陆贺冲遥望着眼前纷纷扬扬的雪幕,承认道。 来了,方燃知心神瞬动,不搭腔,但更专注了。 陆贺冲哼道:“可聪明又有什么用呢?他是个不祥的人。” 方燃知狠狠地皱起眉。 转过脸来,目光不善地盯着陆贺冲。 陆贺冲一直看着他,哪怕坐在轮椅上,也仍表现出了一股睥睨一切的味道。 见方燃知终于感兴趣地向他投来好奇——他自己认为——的眼神,陆贺冲微笑,一字一句地说:“我这个二儿子......” 缓缓摇首,笑容渐大,残忍地继续下去:“陆霁行杀死了他的妈妈,害死了他的大哥,根本就没有人喜欢他。” “谁敢喜欢他啊,谁喜欢他谁就死,至夏因为总是偏爱他多一点,让小风——哦,你大概还不知道,这是我的大儿子——让小风受委屈,可小风不怪他,仍然对他这个弟弟很好。” “但霁行做了什么呢?他妈妈因为爱他,死掉了,他大哥因为在意他,也跟着死掉了......”陆贺冲惋惜悲痛,谴责,“留小启一个人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你胡说八道什么?”方燃知捏紧拳头,严厉道,“小启的父母是车祸意外!我跟小启是好朋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跟我孙子是朋友?”陆贺冲颇感意外,“那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小启跟他这个叔叔,关系也没多好吧?不然小启为什么会那么忤逆霁行,总是叛逆和他对着干呢?” 陆贺冲强硬说:“因为他也知道,只要不在乎霁行,就不会被不祥笼罩。” “我不爱他,所以才能活这么久,不然就像他妈妈那样,早就死了。小方先生,为了你自己好,跟他分开吧,霁行就是个不祥的人。” 所有涵养仿佛都被这场大雪卷得无影无踪,方燃知冷漠着表情,啐道:“老垃圾。” “这么能迷信,那我祝你以后上天堂,可千万别下地狱。” 这是明晃晃地诅咒,真是有违圣经,一瞬间,陆贺冲唇肉哆嗦,看起来几乎想杀了方燃知。 他怒道:“你......” “他是这个人间送给我的礼物,最好的礼物。”方燃知一字一句,“你根本不配得到他。你们不要他,我要。” * 咖啡店左边的斜前方有个人手撑黑伞,已在漫天的雪地里站了许久,伞沿稍低掩盖风雪,也阻挡了别人窥探他的长相。 不远处轮椅上坐着的老人和站在旁边的青年,谈话到情绪激烈处,无暇顾及周围,谁都没有发现他。 停好雷克萨斯后,淋了十几分钟的雪抵达此处,当时方燃知还在工作,陆霁行不便打扰,便在一处奶茶店等时间平缓流逝。 待了一个多小时,他又想到大雪好像短时间内不会停,应该买把伞。 陆霁行便去周边的精品商店买了把大号的黑伞,很巧,推门出来就看到站在对面的方燃知。 还有他身边的陆贺冲。 两人在有来有往地说话,陆霁行便知道,他们已经互相交谈了不止一字半句。 上天都在让他错过这场人为的阻止。 况且......该来的总会来的。 无声无息地走进,听到方燃知用陆贺冲的话回怼他时,陆霁行没忍住扬唇。 被小爱人可爱得心软融化。 直至陆贺冲有些兴奋地提起他的“不祥”,那抹弧度才平缓地落下。 也许从某方面说,陆贺冲说的确实是...... “他是这个人间送给我的礼物,最好的礼物。” “你们不要他,我要。” 陆霁行倏地捏紧伞柄,指甲火速地褪去血色,仿佛空了32年的心脏全部被方燃知拯救填满。 某些智障发言太过分,方燃知很生气,激进地面对陆贺冲的方向指责他,抬眸后霎时怔住。 肩膀宽阔的男人,手持宽大的黑伞信步走来,伞面的白雪扑簌簌掉落,陆霁行面上从容,没靠太近,说道:“只只,我恰巧路过这里,就过来接你回家。” 风雪为媒,可共白首,是个好兆头,好寓意,方燃知眼睛酸涩,眨了两下才恢复平静。 他抬脚跑过去,快速躲入陆霁行的大伞下面,仰脸,笑容明亮:“陆礼物,我们回家吧!”
第85章 公司统一配备的路虎车, 在雪天里缓慢地行驶前进。 侧窗呼啸着大片雪花。 不知何时会变小。 陆贺冲刚出院不久,又坐轮椅,独自一人根本无法出行,身边定有司机、其他照顾他的人。 不过此时没人关心他。 车厢里温暖如春, 冻僵的手脚逐渐回暖, 方燃知牢牢地牵紧了陆霁行的手。 这么冷的天,先生的手仍然干燥火热, 非常暖和。 方燃知贪心地把手攥成拳头往陆霁行的手心塞, 后者包圆了手掌, 轻而易举地将方燃知的整只手锁困其中。 路虎车改装过,中间有能把前后座隔绝的金属挡板。 玫瑰金的挡板颜色泛着金属的冷意,映衬车窗外的雪景。阻隔了驾驶座的视线,否则方燃知定要赧然地不敢拥抱陆霁行。 现在他没这个顾忌。 放松自然地身体前倾, 往陆霁行的怀里挤,胳膊展开搂抱住他的腰身,方燃知用下巴尖很轻地戳点陆霁行风衣后的胸膛, 像打节拍:“先生, 我早饭没有吃饱,拍定妆照的时候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衣服,有人吃零食,勾我味蕾......我现在好饿。” 说话时唇瓣嚅动开合, 每一个字的震感都精准无比地传达进陆霁行的心脏。 陆霁行心痒难耐,捏了下方燃知柔软的耳垂:“那中午先不回家了,我带你去吃饭。” “好!”方燃知说道,明知他们谈话声音不大, 驾驶座的吴至听不见,还是觉不好意思, 小声问,“吴哥怎么办?” 冰天雪地的,总不能让他在外面等。 要不让他自己也去吃饭吧。 “他可以下班,去哪儿都可以,”陆霁行安排道,“我的车在十华街,过来时想走路,所以就没开进来。我们先去拿车。” 街道很近,平常开车需要五六分钟,今天雪大,稳当点,十几分钟能过去。 方燃知说道:“好。” 伸手敲玫瑰金的挡板,提高声音将路线告诉吴至。 走直线的路虎当即拐弯。 近日的气象总是不准,无人料到今天会有这么大雪,公用停车位的车辆顶层,全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白,像被圣洁掩盖清洗。 “吴哥你路上小心。”下了车,方燃知跟吴至挥手再见,叮嘱道。 吴至连忙应声:“燃知你跟陆总也是。” 路虎开走了。 陆霁行:“过来,上车。” 方燃知踩在雪地里:“马上就来。” 两个多小时的等待,雷克萨斯的挡风玻璃已经有两厘米厚的雪了。 陆霁行拉开驾驶座门,刚想启动雨刮器将雪扫落,抬眸便看到方燃知用手指在上面写东西。 收回碰雨刮器开关的手,只是先启动车拉制暖空调,陆霁行矮身退出来,行至方燃知身边。 ——陆礼物的车车。 每一笔都是正楷,工整、漂亮,像人类的脊梁,行端坐正。 陆霁行笑道:“车车?差点怀疑我今年不是32而是三岁。” 方燃知拢了一捧雪,像天女散花似的洒向陆霁行的脸,开心地道:“那你就做三岁好啦。” 胳膊抬起虚挡了一下,陆霁行去拉方燃知的手:“别在外面淋雪了,多冷。快上车,空调已经暖和了。” 临上车时,方燃知反向抓住陆霁行,自己往驾驶座走:“先生,我来开车吧。” 想起两个小时前有惊无险的一幕,陆霁行只字未提,但方燃知仿佛全部都懂。 陆霁行胸腔涨得发疼,很快放弃开车,应:“好。” 坐进副驾驶,系安全带,安心享受被载。 所有门窗紧闭,空调系统几近无声,车厢内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最明显。 真正地剩下他们两个人,陆霁行才敢细想半小时前所见到的那幕。 只只与陆贺冲的谈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但方燃知没有问。 只有临走前,那句脱口而出的“陆礼物”久久地震荡在陆霁行胸口,涨热得好像下一秒就会炸裂开来。 三十年来,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会斥责他是她的苦难。 身为陆家的二少爷,没有宠爱,没有理解。 人人都可轻视他,都能给他脸色看。 陆霁行的幼时,很不值钱。 不值得被予以尊重。 可方燃知却说......他是这个人间赠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陆礼物。 * 雷克萨斯往中心的美食街行驶,这样的雪天,出行的人还是很多。 吃饭聚餐、拍照摄影。 都很有氛围感。 “只只,我定了西餐厅,看评价还挺有名的,甜点的口味众多,”陆霁行示意前面不远处闪着橘色logo灯牌的店门,“就是那儿。” 整个上午又工作又挨冻,真的很饿,方燃知咽口水,已经迫不及待了:“好。” 西餐厅前的公用停车位还有三处,便没去地下停车场,倒车分毫不差地停进车位,方燃知催促陆霁行:“快下车快下车。” 陆霁行当真赶紧加速,柔声应:“下车了下车了。” 路上用手机订完西餐厅,陆霁行也立马点了招牌菜,等他们上楼,十分钟内便能吃饭。 后座一直都有帽子口罩,就为应对眼下这种情况,陆霁行将方燃知的帽檐微微下按,确保只能露出口罩,十指紧扣地进门。 雪势变小了许多,与刚开始的鹅毛大雪相比,现在更像只剩下一层飘飞的雪沫。 包厢朝南,视野极佳,能将楼下欢快踩雪的人群尽收眼底。 “我也想踩。”方燃知手掌按着玻璃,羡慕地配音,“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陆霁行在往碗里盛甜粥,闻言笑道:“回家到院子里,随便你怎么踩。” 把印有唐三彩的陶瓷小碗递给方燃知:“宝宝,先喝点粥暖暖身子。给。” 西式餐厅,用东方风格浓重的餐具,有点不伦不类的。 不过好吃就行。 而且餐具精繁,有记忆点。 方燃知伸手接过,说:“好香啊,用什么材料熬的。” 陆霁行不懂这些,说不出所以然,方燃知没指望他回答,随口感叹完赶紧尝了一口,抿了两下嘴,小声道:“鲜银耳,糯红豆,煮烂的是红枣干片,还有霜砂糖......” 除此外,后面还有几个不常见的材料名字,而且都已经化在甜粥里,不见踪影。 陆霁行两眼一抓瞎地看着眼前的普通的粥,不信邪地用与唐三彩小碗配套的汤匙,舀了一勺细看,什么都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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