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稿早就打好,顾清木出言道歉,“岑老师,很抱歉我……” “顾清木。” “为什么来这个节目?”岑澈没等他答应,又补上一句。 顾清木咽下嘴边的迟到原因,看着岑澈专注的神情,想从他此时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情感。 但他失败了。 岑澈看上去像一个严肃的考官,例行公事地询问顾清木这个面试者。 顾清木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谎。“因为,《爱豆新星》是一个很好的舞台,能、能帮我实现梦想,我……” 但他甚至都不能吞吞吐吐地继续说下去。 “嗤—”,岑澈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他眼里倒是带上了情感,那是嘲讽。 “顾清木,你跟我谈梦想?我倒是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梦想在这。”岑澈往前跨了一步,微屈下身和顾清木平视,“你不是最讨厌我这种戏子吗?” 岑澈的脸突然放大在顾清木面前,他忽略那句自己曾经说过的狠话,心脏开始一阵强过一阵地搏击胸腔。 顾清木承受不住岑澈的视线,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背脊贴上墙壁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不知道学员是哪些,但……你应该知道导师都有谁吧?”岑澈一边摩挲着自己的左手手腕,一边往前走。 “明知有我,明知道这里可以算作我的半个一言堂,都还要来?” 岑澈看着顾清木还未褪红的眼睛,抬手把他的头发抚到耳后,靠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自嘲一笑,“所以,我该不该庆幸,你是为我来的?” 柑橘混合檀木调的香水味包裹着顾清木,他后背是冰冷的墙壁,面前是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的滚烫的温度和熟悉的味道。 顾清木在冰与火里被撕裂,他贪恋温暖却又提醒自己身处严寒。 岑澈久等不到回答,耐心告罄,他突然抬手卡住顾清木的下颌骨,把他整个头都抵在墙上,顾清木的幻境被后脑传来的痛感打碎。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请你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离我越远越好。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 岑澈的手劲很大,这是顾清木早就知道的。 只是曾经的力气并不用于挟制顾清木,今天他们却针锋相对。 顾清木的头根本动弹不得,他勉力用余光去看,只看到岑澈冷漠的侧脸,才被忽略的话如梦魇般再度席卷而来,他躲避不得。 岑澈说的都是顾清木曾经说过的话,他竟复述得一字不落,像是午夜梦醒时脑中盘旋着背诵着的语言到这一刻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每一字每一句都把顾清木推往悬崖的最边缘。 “够了,不要说了……”顾清木攥着岑澈的手臂,企图移开控制自己的这股力量,然而徒劳。 “我为什么不说?这些都是你说过的话,你说的比这些难听多了,现在不敢听吗?” 顾清木越是想掰开岑澈越用力,掐着他脖子的手颤抖不止,情绪激烈到眼底布满红血丝。 顾清木的脸通红一片,喉咙被岑澈控住,由于短时没有空气摄入开始猛烈地咳嗽,眼睛泛起生理性的眼泪,浅浅的眼眶兜不住,滴到岑澈手上。 被滚烫的液体砸中,岑澈才怔愣着松开手。 “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顾清木靠着墙滑到地上,呜咽的哭声混在咳声里,眼尾红了一片,眼泪擦满惨白的脸。 他缩在墙角,小小一团,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嘴里喃喃着“不要说了……” 岑澈站在门边,走廊里呼啸的风吹开了学员们没有关紧的门。 鲜活的空气注入,狭小的只有两人的空间,才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风声。 岑澈看顾清木,发现他似乎真的瘦了很多,最小号的卫衣穿在身上都空空荡荡的,曲起的大腿绷紧后也只有自己小腿粗细。 看了一会儿,风灌进来带走了激烈的情绪。 岑澈静默片刻,没再说什么,他开门离开。 杨淇在一楼大门口等他,“怎么这么久才下来,不是十一点下课?” 岑澈径直绕过他上了车,坐下后发呆良久,才说:“你有时间去今山集团,帮我要他们三年前的账目。” 岑澈不想掺和岑闵敬家业的一个原因是想和他做对,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岑闵敬的公司并不能完全摆在明面上。 单岑澈这些年了解到的,就有好多灰色收入解释不清。 岑澈本不想趟这趟浑水。 但要不动声色地查三年前的事情,从账目入手比较容易,岑闵敬找人找顾清木麻烦,钱给的肯定不会少。 他的打算杨淇当然不知道,“干嘛现在查三年前的账?况且你不是不愿意进他公司吗?” 岑澈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绿化带,“算了,你拿不到,让秦力去,就说我要。” 秦力是岑澈以前的经纪人,准确来说是岑闵敬安排在他身边的暗哨。 杨淇也不想和岑闵敬打交道,这样安排他求之不得。 岑澈在一个岔路口吩咐司机去锦山别墅,然而对方已经拐上了另一个方向。 杨淇转过身来解释,“我要回公司的呀。” “我、我也要。”被两人忽略在最后排的晓栀勉强刷了个存在感。 驶入别墅区时,陌生车牌无法识别不给进,岑澈面无表情降下车窗,保安恭恭敬敬喊“岑少爷好”,忙开了门。 岑闵敬等在院子里,脸上挂着和他气质极不相称的和蔼笑容,熟练地扮演着慈父的角色。 岑澈反倒变成了一个在父亲百般企求下才勉为其难回家探望空巢老人的不孝子。 岑澈坐在后排,没有下车的打算。 他好像总是这样,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极其淡漠的情绪,才能全副武装地面对他的父亲。 罗怀松开岑闵敬的轮椅把手,走过来替岑澈开门。 “欢迎少爷回家,老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岑澈拢了拢大衣的外襟,站到岑闵敬家院子前,看着等待他的一大堆人。 岑闵敬明显老了很多,一个月需要染黑两次的头发仍旧遮不住岁月的痕迹,斑白还是会窜出几片。 视线错过他身后的佣人再绕回来时,岑澈看到了站在轮椅边的一个年轻男人。 “小澈,”岑闵敬转着轮椅走过来,笑意里透着一股懊丧,“嗨,我总不习惯这么叫你,你以前那个名字……” “爸,不介绍介绍吗?”岑澈打断他,抬起下巴朝着那个陌生男人的方向。 岑闵敬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正常。 “哦,要的要的,我最近记性也不大好了。”岑闵敬说着往左后方伸出手,叫道:“小溪,过来。” 被唤作小溪的男人走过来,亲切地扶着岑闵敬的肩膀。 相比岑澈,他倒是更像岑闵敬的儿子,岑澈挑起眉毛。 “小澈啊,这是小溪,是弟弟。”岑闵敬转头,握着男人的手,“小溪,叫哥哥。” 岑澈还没表态,对方倒是听话,一声“哥哥好”出口得顺顺当当。
第7章 岑澈涌到嘴边的刻薄话就这么硬生生被堵了回去,他抬起眼皮。 小溪…… 人是副好皮相,看着乖乖囔囔唯唯诺诺的,就是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据杨淇说,岑澈“叛逆”的这几年,岑闵敬已经很少去公司了,只是在到处托关系打听一个人。 再联系上一年来岑闵敬也没怎么过问过岑澈的事情,面前这人的身份,倒是好猜。 他没回应这声哥哥,径直掠过一大堆人往屋里走,岑闵敬被他晾在一边,脸拉了下来。 晚饭做的都是岑澈爱吃的,他只挑了饭桌最中间的鱼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 由着他这个举动,岑闵敬也好像终于找到话题,“你就爱吃这个东星斑,我今早特地让张嫂去菜市场挑的,那些个空运的海鱼你也不爱吃。” 岑澈没工夫陪他演那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他擦完嘴就拿出手机,认真翻着杨淇刚发来的资料。 手机上是他刚捡的弟弟。 岑郁溪,23岁,从小和单亲母亲生活在一起,学习努力,大学念的是本市名校。一年多以前改名、进公司,短时间内已经坐到了今山集团总经理的位置。 和岑闵敬相认的新闻频频占据那段时间的财经报纸头条,岑郁溪翻身一变成凤凰的故事瞬间家喻户晓。 岑澈看着那些大肆营销岑郁溪身世的帖子,瞟了一眼正在安安静静喝粥的人。 对方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也抬起头,目光交错间,岑郁溪微微笑了笑。 岑澈收了手机,看着岑郁溪把剥好的虾放到岑闵敬碗里,殷勤十足。 “爸,找我回来,还有事吗?” 岑澈看着对面停下动作的两人,漫不经心地补充,“如果只是吃饭的话,那吃的差不多了我就走了,明天还有事。”说完他就站起来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作势要走。 “我现在是不是还得配合你的档期了。”岑闵敬淡淡开了口。 岑澈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毕竟我挺忙的。” “哼,”岑闵敬端起茶,杯盖与杯身碰撞间,岑澈听到他说,“一天天就混杂在那些个乌烟瘴气的场合,也不知道这副自信是哪里来的。” 岑澈脸上又浮现出了岑闵敬最看不上的笑容,“乌烟瘴气的场合?爸,和您去的地方相比,我这简直小巫见大巫了,不然……”岑澈说到这看了看站到饭桌后的岑郁溪,“我这弟弟是打哪来的呢?” 他笑得有点放肆,连岑郁溪也看得不很舒服。 “——混账东西!” 岑闵敬手上一口没喝过的茶就这么向岑澈砸去,岑澈徒手挡了一下,玻璃杯应声而碎,滚烫的液体把手染红了一片,血也跟着凑热闹,流了满手。 岑郁溪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岑闵敬居然会动手。 岑闵敬显然没为他这个举动感到丝毫抱歉,他接过保姆递来的手帕轻轻擦着嘴角的水迹,“跟你妈一个德行!” 岑澈缓慢地抹着手上的血,或者说压比较合适,等那片破碎的伤口能短时露出真面目后,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最好不要提我妈。” 岑闵敬看着站得挺拔如峰的岑澈,突然笑了,语气里带了点赞赏。 “不错啊,现在都能和我心平气和地谈她了,看来近两年还是有点变化。不过我还是要再强调一遍,你妈的死和我无关,法医鉴定是病亡。三年前我就提醒过你不要过多地沉溺于这些毫无意义的情感,你说我冷血,现在呢?” 岑闵敬摇着轮椅往餐厅外走,最后丢下一句“罗怀,带他去包扎”,敷衍得像是丢了块破布。 岑郁溪目睹了全程,他确定岑闵敬没看到岑澈在他走后复又紧握起来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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