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澈抱着他,很久才贴着他的耳边沉沉笑起来。 说来神奇,他们在初夏偶遇,深秋相恋,初冬重逢。与三年前分手的节点一样,他们在除夕夜凌晨和好,无缝衔接。 好像三年只是恍然一场大梦,梦醒来,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进屋吧,太冷了。”岑澈摸摸顾清木的头发,拉他起来,跨过一步准备输入密码开门,“嘶——” 顾清木的手还被岑澈握着,他转身,对方眼睛红肿,曲着腿靠在墙边,岑澈才看到他膝盖上的血迹。 “怎么弄的?”岑澈索性把他抱起来,“171006,开门。” 顾清木慌乱中只能抱着他的脖子,又悬着一只手输密码,按完最后一个数,他才意识到,这串数字…… 视线瞥向对方的脸,岑澈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顾清木也就只能慢慢红了脸。 岑澈没有换鞋,把他稳稳地放到沙发上,“等我。” 顾清木就看不到他了。 空间太大,灯光明亮,让人觉得孤独清冷,也让顾清木本就胀痛的眼睛疼得更甚。 他忍不住到处看,转过头发现了阳台上的花。 天快亮了,雨并没有小,一片暖黄色光晕笼罩着一株长势良好的红茶花,雨珠透着光飘落下来。 顾清木忍着腿上自己也不太清楚的伤势,绕过一大段路打开阳台门。 花太重,他搬不动,只能推。 刚好推到雨无法再淋到的地方,岑澈就跑出来。 “怎么这么不听话。”岑澈把医疗箱放到一旁,按下阳台棚的开关,雨声就被挡在外面。 他脸上的表情写着些许无语,顾清木也被自己蠢哭了。 岑澈扶着他坐到最近的凳子上,蹲下来看他的腿。 顾清木裤子上全是泥,膝盖处的布料甚至擦破了,内里渗出血。 岑澈皱着眉,“怎么弄的?”又拿剪刀直接把伤口周围剪了一大个洞。 “下车的时候,嗝~ 没看路,又、又突、突然打雷,吓到了。”顾清木一边打哭嗝一边扯着裤边方便他操作,小声解释的样子委屈极了。 岑澈抬头看到他肿得跟个核桃似的眼睛,低头又看到那个血泥混杂还有沙子的伤,很是头大。 他想起有一次顾清木因为饮食不规律犯肠胃炎,在医院输液大厅打吊针,脸色苍白。 醒过来看到他,就伸手要抱,嘴里说“我好疼”,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很委屈。 岑澈那时连夜从外省赶回来,身上裹满寒气,心疼地把顾清木纳进怀里,只说,“不疼了,我来了。” 可今天,顾清木摔得血肉模糊,竟没有喊一句疼。 岑澈突然就不敢帮他处理伤口了。 顾清木等的有点久,看岑澈在走神,轻轻碰他的手,“怎么了?” 岑澈拿纸把脏水擦了,问他,“疼不疼?” 顾清木沉默半晌,还是轻声回答:“不疼。” 岑澈涂酒精和红药水时,分明看到他牙根都咬紧,眼泪将落未落。 他知道,顾清木肯定很疼。 只是,现在的岑澈,还没能让他毫无防备地信任。 贴上最后一根胶带,岑澈没忍住直接抱起他,“伤口不能沾水,我抱你去洗澡。” 顾清木只是要拒绝,岑澈的声音再次充满蛊惑与真诚,也有笑意,“我不看。” 顾清木被他抱着,固执地说,“我自己洗。” 岑澈没有强求,搬来凳子放在浴缸边,又介绍他怎么开水用哪条浴巾,嘱咐完后说“有事叫我”,就离开了。 顾清木小心翼翼地脱完衣服,又慢慢开水冲洗自己身上的泥泞。 太脏了,岑澈抱了他那么久,身上也一定很脏。 顾清木这个澡洗得很久,他像是电视剧里为服侍皇帝而准备的妃子,不允许自己身上任何的不堪出现在对方面前。 他又想,明明已经答应和好了,好像就不应该扭捏,不应该害怕,也不应该这么无趣。 擦干水,顾清木意识到没有衣服换,可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喊,不能喊岑老师也不习惯喊岑澈,当然更不能喊岑郁山。 “洗完了吗?”岑澈似乎是忍无可忍,才敲了下顾清木的门。 “完、完了。”顾清木吓得差点二次受伤。 “衣服给你放在外面了。”岑澈如是说。 “啊,好的。” 其实他不是很方便,穿裤子的时候没注意,裤腰重重勒过伤口,顾清木疼得叫出声,只是声音很小,岑澈可能并没有听到。 原以为开门后会很冷,卧室的温度肯定不如雾气腾腾的浴室那么高,但顾清木感受到了温暖,也看到了站在门边等他的,一脸担忧的岑澈。 顾清木穿着岑澈的纯白色棉质睡衣,因为太大而空空荡荡,被热水蒸过的皮肤白里透红,眼睛泛着水汽。 岑澈也换了休闲衣裤,走过来没有接触地亲他的嘴唇,顾清木下意识抬起手绕住他的脖子。 他们明明不擅交流,说话做事都很奇怪,不像分手三年又和好的情侣。 但接吻又仿佛很自然,岑澈一如往昔,动情而温柔,唇瓣相贴厮磨间,顾清木有被爱、被珍视的感觉。 岑澈专注吻他的时候,顾清木觉得梦并没有断,他们其实一直在一起。 呼吸慢慢重起来,顾清木在洗澡时冒出的不安又消散一些。 岑澈环住他腰的手往下挪,就势抱起他,小心避开了伤口,顾清木被放到很大很软的床里。 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岑澈,嘴唇红润,像岑澈小时候最爱吃又很难吃到的果冻。 顾清木恍惚间觉得他们几乎要做什么了,因为岑澈的眼里有顾清木熟悉的火光。 但岑澈只是又低下头贴他的唇很久,才站起来走开。 顾清木拉住他的手腕,岑澈回头,简单地疑惑,“怎么了?” 顾清木支吾不清,说不出口,又很不好意思。 岑澈没说话,去旁边柜子里拿了床厚一点的被子。 他走开,顾清木才看到阳台的花不知什么时候被搬到床边。 岑澈拿被子拥着他,解释道,“说过要给你看的。” 山茶花是一种很神奇的植物,它开得那么张扬又热烈,却没有任何味道,像一个矛盾又执着的追求者。 顾清木曾经专门挑了最好的品种,现在看来最好的品种还是很有价值。 天气预报显示今晚暴雨,他们的花几乎遭逢大难,重重地淋了一整晚。 即使这样,花朵也没有掉落,反而亮晶晶透着水光,晕在火红的花瓣上,荡漾晃动。 根部的土层余了几片花瓣,哪怕不幸落下,仍是鲜艳欲滴。 一盆花站在那里,明明没有言语,顾清木却好像读了个长长的故事。 雷电风雨一整晚,它最终还是明烈地绽放着,骄傲又挺拔。 “像你一样。” 从身后抱着他的岑澈突然出声,顾清木便转头看他。 岑澈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抱了顾清木很久,等被窝热起来又烫起来,才把顾清木细致地安顿好,“我去洗澡。” 声音沙哑。 顾清木侧躺下安静地看花,眼都不眨。 岑澈确实把它养得很好,顾清木一个小时前走进阳台时,都没感受到低温。 花盆是木质雕刻的,比花株大很多,看起来精致淡雅。 自己的心意被好好珍藏,顾清木觉得心脏都被温水包裹,好像重新恢复生机,重重跳动起来。 顾清木迟钝地提醒自己,他确乎是真正拥有岑澈了。 感官突然变得灵敏,顾清木听到只一墙之隔传来的水声,觉得口干舌燥,好想喝水。 岑澈这个澡洗得也有点久,他出来的时候顾清木正准备下床去找水喝。 他实在太渴了,又久等不到岑澈出来,就想自己去。 尽管这可能不太礼貌。 岑澈看他脸红红的,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来,“发烧了?” 顾清木没躲开,但清晰地否认,“没有。” 岑澈的手带着凉意,抚上顾清木时他觉得很舒服。 “我想喝水。”顾清木很诚实。
第30章 岑澈离开卧室,回来时手上带了一瓶水,瓶身有薄薄的雾气。 他走进浴室,顾清木听到水声。 过了大约两分钟,岑澈把已经擦干的泛着暖意的拧开瓶盖的水递给顾清木。 温水入喉,湿润了顾清木干涩疼痛的嗓子,也让他的心跳又一次加速。 在温暖的空调房,岑澈的卧室里,他只能听到近在耳边的心跳的声音,但其实岑澈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顾清木被大脑神经中枢发出的指令所引导,突兀地,惊慌地,主动地上前一步抱住岑澈。 岑澈手是湿的,本想躲开,又舍不得,胡乱地把水擦在自己身上,揽住顾清木的腰。 他没有再问怎么了。 或许重逢,相处,解开误会,甚至和好这些虚妄的词都不真实。 只有牵手,拥抱,接吻这些实际的代表存在的动作才能一遍遍提醒两个如坠梦中的人,他们确乎拥有彼此了。 所以他们一晚上都像初学者般默契地践行这些行为。 岑澈习惯定的七点半的闹铃不合时宜地响起,他轻声问靠在他脖颈里的人,“睡觉吗?你很累了。” 没有反应。 岑澈轻手抱起他,又慢慢放到已经不再暖和的被窝里。 顾清木恍然好像醒了,勾着岑澈脖子的手还没丢,不知是不是梦呓,他闭着眼睛说,“你陪我睡吧。” 岑澈愣了一会儿,关掉第三次响起的闹钟,从顾清木背后躺下环抱着他,“好。” 顾清木却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试探着,似乎想要把脸埋在岑澈脖子里,又不太敢,岑澈轻轻揽过他,第二次说,“睡吧。” 但两个人都睡不着了。 岑澈手里握着他的腰,小腿互相缠绕,怕碰了顾清木的膝盖,岑澈稍退开一些,就感受到顾清木有点快速的呼吸,岑澈抚摸他的背,小声问,“还没睡着吗?” “嗯。” 岑澈轻笑,“我也是。”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他们太想知道对方过去三年是怎么过的,也太迫切地想弥补遗失的时光,好像不补上,不了解,就空荡荡的。 就像他们是三年前除夕夜当晚九点分手,却是在今年初一清晨六点和好。 差的那九个小时,仿佛串起了三年时光,横亘在两人心里,长成很大的疙瘩。 “你看到我发的微博了吗?”岑澈把顾清木抱得更紧一些,顾清木隔着棉质家居服听到岑澈的心跳声。 “看到了。”他闷闷地回答,过后又犹豫地说,“我以为……你把那个号注销了。我、我从来没有搜过。” 岑澈笑,“确实没登过,主要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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