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越来越深,纵使有尼龙绳拉着,等到浪卷过来,许琢云也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晃动的海水如同一只大手般轻易将他抛来抛去,他心里害怕,却不能表现出来。 小冉此刻才醒过来,发现自己并不愿意就这样死去,仓皇地挣扎,满心惊惧。 海水灌进口鼻,他断续呼救。 虚弱的嘶吼被雨无情磨碎,他即将被浪潮带入深海时,雾蒙的海面上亮起一束光,一阵穿透力极强的轰鸣由远及近,风雨交加中,陈生骑着海上摩托将他救出。 这条从晚上六点拍到了十点,将尽四个小时。 终于结束时,许琢云已经快晕倒,林鸿扶着他进了遮雨棚,助理给许琢云披上毛毯,他脸色和嘴唇一并苍白,擦过的头发依然往下滴水,捧着热水的手臂在抖。 许琢云一口水都没喝,眉毛微微拧着,站在监视器旁回看,等待方绍平宣判结果。 “过了,”方绍平取下眼镜,把自己的姜茶给许琢云,“表现很好,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别生病了。” 许琢云松了口气。 这场雨来得不容易,主岛还有几场重要级稍次的大雨镜头,雨还未停,方绍平要赶回去亲自监工。 许琢云暂时休工,方绍平看他状态不太好,让他在这边休息,等雨停了再动身。 走前,方绍平问许琢云需不需要多留些人照顾他,许琢云连忙摇头。 林鸿却能看出许琢云在硬撑。 他知道他前段时间被工作人员质疑,明白他现在是不想让剧组的工作人员说他吃不了苦,便说自己也不太舒服,和许琢云一同留下了。 副岛上的时候居住区不如主岛好,但是基本设施都有,可以暂住。 许琢云头晕,步子发虚,林鸿把他扶到房间,自己还没顾得上冲个澡,先照顾许琢云:“你把姜茶喝了,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许琢云仰头灌下辛辣的热茶,但他拍戏时已经不知喝了多少口冷而咸的海水,茶水下肚后立即一阵反胃。 他冲进卫生间,什么都没吐出来,脸色更差。勉强吃了点东西,许琢云强撑精神去洗了澡,头发半干就回到房间休息。 两个房间里只有两床薄被,林鸿担心许琢云发烧,全给许琢云盖上上。 许琢云说不用了,但林鸿说不冷,他便合了眼皮,陷入昏睡。 林鸿守了他一会儿,自己也疲乏,去旁边的房间躺下。 夜里,风雨更烈,房门被风吹得砰砰直响。 许琢云在一阵阵心悸和眩晕中昏沉睁开眼,浑身烫滚烫。 他难受地扭扭身子,抽出只手拨开汗湿的额发,贴住额头。 发烧了。 床边的窗户漏风,冷风刮进来,许琢云瑟缩几下,试着说话,喉咙也哑。 许琢云不轻易发烧,但每次都要烧个两天两夜,足足一周才能好全。他担心高烧不退影响剧组进度,艰难起床,想去储物间翻点药。 谁知道一打开门,门口的钢架和椰树错乱地倒在一片泥水中,雨势大得他两米开外什么都看不清,黑蒙蒙一片中,他被狂风吹得后退,用肩膀使劲往前顶才关上门,回房找到手机想看雨什么时候停,可已经没有信号和网络。 许琢云头疼又沉,外面风雨交加的声音听来格外让他心惊。 他爬上床钻回被子中,体温捂出的热气已经尽数消散,打了个哆嗦缩成一团。 他高烧过几次,发烧的时候难受,边野总会陪着他。 他记得有一次,他烧得嗓子眼都在冒烟,想吃冰镇绿豆沙,许茵不许,他一边发烧一边生闷气,是边野晚上悄悄溜出去,拜托已经收工的阿姨再做一碗,买回来也没敢让他多吃,隔一个小时喂他一勺。 结果还是被许茵发现了,边野先认错揽罪,结果许茵还是训了他们俩。 许琢云嘴里又苦又干,嗓子灼热,想到绿豆沙,又有些想边野。 那是几岁来着?十岁,还是十三?许琢云记不清楚了,吸吸并不通气的鼻子,又陷入昏沉的睡眠。 第二天一早,林鸿来看许琢云,本以为休息一晚应该恢复活力,结果许琢云脸色依旧很白,温度滚烫,睡眠中的表情十分痛苦,他的手探上去,许琢云咕哝一句难受就没了声音。 林鸿当即去翻药,但储物间已经泥泞一片,雨水灌满,泥水上飘着几包感冒冲剂,退烧药不知道淹在哪里。 许琢云已经醒了,拽着窗帘坐起来,天旋地转,一下子又倒回去。 他全身都汗涔涔的,口渴得不行,喝了两口矿泉水,冰凉的水温又激得他胃痛。 难受得要死,他最讨厌发烧。 许琢云眼角渗出点泪,林鸿空手而归,心下担忧,让他重新躺下睡觉。 “哥,我好冷啊。”许琢云缩进被子里,声音发虚。 “这雨看来不会停,这儿没信号,你撑一撑,我想办法联系人。” 林鸿出去找有信号的地方,可是处处都是无服务,一筹莫展之际,他看见天色将白的岸边亮起橙黄色的船灯。 一艘货船缓缓停泊在码头,接着,有人跳下阶梯,冒着雨朝他们的方向跑。 林鸿眯着眼睛看,是边野。 “林先生!琢云在哪里?”边野隔着雨幕朝他喊。 林鸿心下一颤,带着他飞奔回住宿区,在他推门前给他一件干燥的外衣。边野道谢换上,一把推开许琢云的房门。 房间里,许琢云又一阵恶心,想去卫生间吐,扒着床头起来,弯腰穿鞋,虚浮地站起来,看见边野的时候,整个人都傻在原地。 边野黑色的裤腿上全是泥点,头发往下滴水。许琢云本来就晕,看见边野后更晕了,身子摇晃,边野一个箭步迈上前,浑身滚烫的人倒进他怀里,他不安跳动的心脏随着这份重量归位。 许琢云看他的狼狈模样,自责又委屈,缩在边野胸口,闭上眼睛吸吸鼻子:“阿野,我好难受。” 鼻音很重,很委屈。 许琢云生病的时候最粘人,边野依赖这种被他全新全意需要的感觉。 边野不知道许琢云为了拍那场戏到底付出多少,但多少能猜到,心疼得紧,哄他:“不怕,我在。” “有点恶心,我想吐。”许琢云拽边野的衣角。 边野扶许琢云去卫生间,路上,雨渐渐小了,风时不时把雨丝斜刮进来,边野挡在许琢云外面,林鸿干燥的外套又湿了一半。 许琢云扒着卫生间外的水池弯下腰,终于吐出些酸水,边野一下下拍他的后背,许琢云咳嗽好几声,他给他递水漱口。 折腾完,许琢云没有那么反胃了,想上厕所,对着边野眨眨眼。 “晕不晕?需不需要我扶着?” 许琢云还很晕,脑子不太转得过弯,霎然被这句我扶着给吓着了,连连摇头,小声说不要不要。 边野出门后才反应过来许琢云可能误解了他的意思,无奈勾勾嘴角,在门外说:“我是说扶你拐进卫生间。” 小傻子。
第75章 吐出些东西, 许琢云胃已经没那么难受,头晕也好了许多。 回到房间,边野拉开防水的背包,掏出来很多东西。 好几盒药, 两大包湿巾, 一条厚毛毯, 甚至还有一个加热水杯。 边野打开一瓶新的矿泉水, 把水倒进水杯加热, 等到水温上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揽着许琢云的肩把他扶起来:“先吃退烧药。” 许琢云听话地张了嘴。 一贯饱满莹润的嘴唇起了些白色干皮,张成一个小小的o型,他从边野手心里捏起药片搁在舌根, 就着边温水咕咚咽下去。 边野又打开一盒, 取出一片新的:“这个是肠胃炎的,你的症状也符合。” 药吃完了,边野又抽出湿巾:“物理降温, 给你擦一下脸。” 许琢云难受的时候没什么坚强的自觉, 尽管他觉得自己这样像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或者幼儿, 许茵要是知道了, 肯定说他就会给边野找麻烦, 但他还是扬起头闭上眼,任边野动作。 边野撩开他的头发, 湿巾落在有些汗湿的额头上。 “好凉。”许琢云一哆嗦。 “忍一忍。”边野手里的湿巾往下, 掠过他鼻尖, 干燥的嘴唇, 又往下擦他颈侧的汗。 有点冰, 也很痒,许琢云控制不住地抖,直想缩回被子里,边野加快动作,又抽一张湿巾叠好,贴在许琢云额头上,问他还要不要擦擦身上。 许琢云撇他一眼,背过身去,又说不要。 “你自己擦。”边野无奈。 “哦,那要。”许琢云转过来,眨巴眼睛,“擦哪里降温快?” “腋下,腹股沟,腿弯,最好把湿巾叠好搭在上面。” “腹股沟在哪?”许琢云问。 边野从相册里找出图片给许琢云看。 许琢云掀开被子,照着图片摸索,不确定地看着边野:“这里吗?” 许琢云穿了一条加绒的运动裤,躺下的时候布料贴着曲线,他手指落在大腿根,对比图片和自己找的位置。 “是不是啊?”边野没答复,他困惑地重复。 边野短暂地握住许琢云的手腕,把他的手移到偏内侧的地方:“这儿。” “这么里面啊。”许琢云喃喃。说完话,他惊觉得自己可能又无意间撩了人,慌忙把边野推出去。 门外站着林鸿,林鸿带着点打趣看边野:“我看你有种看女婿的感觉。” “您知道了?” “嗯。” 边野没问林鸿是怎么知道的,很配合地问:“那还满意吗?” 林鸿当然是点头,给边野讲他们拍戏时候的艰辛。 过了一会儿,许琢云弄好,边野敲门进去,重新坐到床边,给许琢云裹上厚毛毯,又从背后揽着许琢云把他扶起来,拿水给他喝。 许琢云靠着边野肩膀咕咚咕咚喝水,一时之间有种他们俩已经恋爱的错觉,半晌才回过神,从边野怀里起来,拧上瓶盖擦擦嘴,问边野是怎么知道他病了的。 “你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回我消息了。” 许琢云一愣;“你连我回你消息的时间都要记啊?” 边野看着他:“上次你被人带走之后,我想,无论有多忙,每天都要听你报一句平安才放心。” “你电话不在服务区,微信也不回,我只能去问方一宁你们是不是去了什么不通信号的地方。方一宁说你们没换拍戏的位置,但是她也打不通方绍平的电话。问来问去,消息传了好几轮,才终于找到一个之前跟组的人说你们没走。” “我去查天气,发现这边下特大暴雨,你之前又告诉过我你一直在等这场雨戏,我就猜你们应该是在拍这一场,因为天气原因信号不佳。而你拍完一定会很冷,如果雨不停,最有可能发烧。” “你一发烧就容易吃不下东西,肠胃炎也会一起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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