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起床干什么? 有人敲了敲门。 唐彦一愣,昨晚的记忆浮现眼前,他怕姜危桥又冒失地冲进来,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可是即便他对于这个动作早就轻车熟路,给截瘫得自己穿上裤子衣服并且把自己挪到轮椅上,也让他累出了一头汗。 等他收拾好自己,听见了小甲的声音:“唐总,您起床了吗?” ……原来不是姜危桥。 唐彦松了口气:“我已经起床了。” 小甲推开一条门缝,在外面说:“您洗漱好了叫我,我在外面。” “好,谢谢。” 唐彦稳定了一下神智,推着轮椅进了洗漱间,里面的浴室挂衣钩上还挂着姜危桥昨天戴的眼罩,然后他开始刷牙洗脸。 自他出事后,就在家对面买下了这套别墅,然后按照截瘫人士的需求对别墅做了彻底改造,包括感应门,电梯,甚至是毛巾架的高度,还有马桶的位置。 唐彦是个绝对不允许自己不整洁的人,在疯狂复健半年后,他至少摆脱成人纸尿布的命运,可以自行如厕。 在家里还好,但是出门后,连如厕都成了困难。 ——一个人的两条双腿成了摆设和累赘的时候,绝大部分看起来平常的动作,都会变成无法逾越的困难。 这样的困难发生在每一个他醒来的清晨。 日复一日。 当困难成了习惯,一点一滴地在生命中堆叠,剥夺了尊严,成了足以摧毁任何人的铁锤。 * 他出门的时候神色如常。 小甲给他检查了一下衣着细节还有安全带是否扣紧,就推着他下了电梯。 从电梯出来,左手边就是餐厅,电梯门一开,就看见姜危桥头发绑起来,手里拿着个锅铲身上系了条粉色系围裙从里面冲出来,灿烂微笑:“Boss!猫宁!” 说完还送了个飞吻比了个心。 一整套操作行云流水十分流畅,好像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滚蛋的事了。 看见姜危桥,唐彦就想起了昨晚的事,自然没有好脸色:“昨天我就请你滚出去了。” “但是你没说我不可以滚回来。”姜危桥理所当然。 “现在出去。” “那可不行,我可是Boss的生活助理团队leader。”姜危桥说,“不好好工作只躺平摸鱼,这一年四百万工资拿起来多余不合适。” 唐彦好笑:“你做了什么事,能值得这四百万工资。” “我给你做了爱心早餐。”姜危桥打了个呵欠,“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自律的人到底怎么做七点半起床的,困死我了……快来吃饭,一会儿早餐都凉了。小甲,你愣着干什么,工作还要不要了。推Boss进来。” 小甲推着唐彦进餐厅,路过姜危桥的时候才弱弱地抗议了一句:“我叫陈秀书。” 姜危桥掏了掏耳朵,问坐在客厅沙发上刷抖音的司机:“老乙,吃饭吗?” 老乙沉迷抖音跳舞的小姐姐,挥了挥手:“老板先吃,老板先吃。” “一起吃吧。热闹。”姜危桥喊他。 老乙不为所动。 * 餐桌上中间孤零零放了一碟子咸菜,一碟子馒头 非常有冲击力。 小甲一看就震惊了:“哥,天啊,你这忙了一个早晨就摆了一盘六必居的酱菜?也……额……也、太、太厉害了吧!” 吐槽的话在看到姜危桥的眼神后,及时收了回去,改成了盛赞。虽然弧度有点大,但好歹拉回来了。 姜危桥教训他:“大呼小叫干什么,低调点。你看都几点了,老板还没吃上饭。” “哦哦哦,对对对。”小甲连忙给唐彦放上筷子和碗。 姜危桥这就把放在保温柜里的早餐挨个端了出来。 先是一碗五谷豆浆,装在莲花瓷碗里,分外显得精贵。热气腾腾的,带了点红枣桂圆的香味,唐彦尝了一口。第一层尝到了各类豆子的香气、再抿就能察觉放了花生,于是浓郁的口感上来,遮盖了底下藜麦的粗糙,最后一层则才是红枣桂圆,把整个还没起来的亚麻籽和杏仁的苦感中和掉了。 口感细腻顺滑,温度适宜,良好地安抚了空虚了一整夜的食道和肠胃。 他拿勺子尝豆浆的时候,姜危桥陆续又上不少碗碟。 有粤菜系的广式糯米鸡、蒸肠粉、水晶虾饺。 有淮扬菜系的蟹黄汤包、扬州干丝、千层油糕。 有鲁菜京派系的卤煮、烧饼、焦圈、羊杂汤…… 餐厅一张不算大的六人桌上,摆满了各类早点,至少有二十多个品种,十分有冲击力。 “你试试看好不好吃。”姜危桥殷勤地说。 “……你说这是你做的?”唐彦沉默了片刻问。 “你等一分钟啊。”姜危桥钻进厨房,叮咣一顿乱响,从里面端出个平底大盘,里面放着一只煎得乱七八糟的煎蛋,摆在唐彦面前,指了指:“我做的。” 唐彦:…… 唐彦问:“剩下的早餐哪里来的。” “昨天晚上打了个电话,跟几家酒店预订的,点名要了他们家特级厨师做。还是他们有效率,大清早七点准时送来……就一个不好,还得我亲自去开门。真的好困。”姜危桥又打了个呵欠,“你要喜欢吃外国菜,晚上我就换酒店。” 唐彦低头看了看那个糊边的煎蛋——果然这才是姜危桥的厨艺巅峰。 “那五谷豆浆谁做的?” “小甲。” “我叫陈秀书。”小甲敢怒不敢言。 “很好喝。”唐彦对小甲说,“谢谢。” 小甲愣了一下,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 那个糊边的鸡蛋被冷落了,孤零零地扔在一边。 唐彦仔细喝完了碗里的五谷豆浆,然后将摆盘精美的各种早餐,都挨个尝试了一次。他这顿早饭吃得很认真,比之前四年任何一次都吃得认真。 唐彦没有原谅姜危桥的意思。 时过境迁,再谈谅解,显得滑稽。 他们本就行走在各自的世界,曾经的交集是时空错乱,如今各自回归正途而已。 只是,在这个早晨,在无所事事的当下。 他忽然懒得坚持了。 食物是这世界最好的安慰剂。 只是在能量抵达消化道的片刻,就足以让最冰冷的战士丢盔弃甲。 * 吃完了早饭,姜危桥收拾桌子的空当,唐彦想了想,去了客厅,把轮椅停好,打开了电视,身边老乙象征性地给他让了让地方——这是根本不必要的客气,他们给他留出了空档专门安放轮椅。 他有些羡慕瘫在沙发上的老乙。 家里这把比较轻便灵活的轮椅,据说是根据他的体格花了大价钱定制,他从未操心过,他外婆手下的人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只是这把轮椅一点都不舒服,没有轮椅比柔软的沙发更舒适。 然后他打开了很久没有重温的《英雄本色》。 那是港产片最辉煌的年代。 周润发还那么年轻,小马哥的眼神像是一汪碧波,那些台词太耳熟能详,他几乎能复诵—— “我早已不问江湖事了。” “我从来不会逼朋友去做不想做的事,我有自己的原则。” “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而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 …… 上一次看这部电影,还是在某个老旧的私人影院,姜危桥坐在他身边,昏暗的环境里,唯有屏幕亮着。 他在最后那场戏的爆炸火光时,去看姜危桥的侧颜。 姜危桥回头瞧他,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凑到姜危桥的耳边用蹩脚的粤语轻声说:“你双眼,好似小马哥。” * 姜危桥收拾完了厨房出来,就见老乙有点无措地站在唐彦身边,弯腰看了看,回头悄声对他讲:“睡着啦。” “我来。”姜危桥擦了擦手,脱掉了围裙,把手焐热了,过去将唐彦抱起,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然后从客厅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条轻薄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电视机里传来了熟悉的台词。 “阿杰,你没有错。我们走的路不同,你走的路是对的。以前我走错了,现在重新改过,不算太晚吧?” 这个过程中,唐彦睡得那么的沉,一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嘴角微微上扬,表情松弛,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姜危桥笑了笑。 然后他小声问熟睡的唐彦:“彦彦哥,是我走错了路,现在重新改过,算不算太晚?……你还会不会原谅我。”
第9章 赌局 唐彦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还盖了一床毯子,正在茫然的时候,姜危桥已经换了身外出穿的衣服走到他身边。 他衣服很有设计感,灰色的西装上,缀满了各种闪亮亮的钻饰,下面是条深灰紧身九分裤,底下搭配了一双靴子,拔高了他本来就不低的身高。 他将西装扣得紧紧的,脖子上戴了条锁链造型的项链。深V的西装里疑似什么都没穿。 姜危桥看唐彦的视线在自己胸口,忽然一笑:“Boss,你要看,就直接说。这个服务在四百万里。” 唐彦:“不……我没有——” 他话没说完,姜危桥就主动把扣子解开了。 里面是搭配了一件深V白背心,正好心机地隐藏在了西装下面。 “出卖自己肉体什么的,正经人不会搞那套。失望了吧。” ……问题是你这个人横看竖看哪里也不正经。 唐彦感觉自己这两天头痛的次数赶上这辈子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换衣服。” “换外出的衣服,当然是要外出。”姜危桥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一套西装,这是属于唐彦的衣服。 “去哪里?” “咱们有两个选择。”姜危桥说,“选择一,去上班。” “我已经被停职了,没有班可以上。” “你错了,有一个职位没人能停,有个事业谁也抢不走。”姜危桥说,“迷踪私房菜,这可是您父母留下来的独立于慈鑫而存在的地方。” 唐彦眼神凉了一些:“我不去。” “前天不是刚去过吗?” “那不一样。” 那确实不一样。 他不怎么去迷踪。 正如他即使在家对面买一套别墅,也不愿意踏足街对面那套房子是一个道理。那场车祸造成的痛苦是撕裂的、巨大的,让他难以承受的。身上的伤可以好,可是心里的伤依旧鲜血淋漓。 如果不用东西把那些痛苦堵在过去,让自己和痛苦隔绝……那种分分钟要被击垮的恐惧……唐彦连多想一秒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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