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路过那被无数金色的玫瑰围绕簇拥的业绩榜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榜一的姜危桥,已经在他的帮助下霸榜三个月。 虽然他说着不在意,可是踏入新兰亭,甚至能得到经理的特别接待。 人的虚荣心就是如此可怕。 更不说姜危桥对他的重视,只要他在,姜危桥眼中就只有他,盛满了温柔的情谊,就好像……就好像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从不拒绝,从不会说不。 任何要求、任何想法,只要提出来,姜危桥就一定帮他实现。 可是姜危桥也从不跟他分享感受,也不告诉他想要做的事。 一切都是单方面的。 就好像……就好像对待真正的客人一样。 想到这里,唐彦脸色一点点地变得苍白,身体逐渐冰冷,以至于开始难以自抑地发抖。他抱着双肩,却感觉外面的阴雨淋入了心头。 让他整个人都将要溺亡。 浑浑噩噩中,他走向门外。 那个陌生的年轻人比他更早地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门童递给那个年轻人一把伞。 “桥哥让我给你的。”门童说出了与曾经一致的话。 年轻人愣了一下,犹豫着伸手接过了伞,说了一句谢谢离开。 等年轻人的声音看不见,唐彦才走到门童身边。 他脸色也许实在太糟糕,连门童都有些诧异:“唐先生您没事吧?” “我问你……”唐彦的声音飘在很遥远的地方,“我问你,姜危桥来新兰亭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一年半至少。” “所以他并不是刚来三个月的实习生。” “怎么可能,他可是新兰亭业绩榜前三霸榜的超级红人。谁不认识他?” 唐彦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不知道为什么更难受了一些。 “唐先生,您还好吗?要不要我找人送您去医院。” “不用了……”唐彦低声说,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新兰亭,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呆了好一会儿,从怀里拿出手机,翻到姜危桥的名字。 他和姜危桥之间的微信,从来是他说的多,姜危桥说的少。 这没什么不正常。 毕竟他只是大学生,可是姜危桥已经工作了,平时一定很忙。 他太年轻,那时还没有意识到,当你开始为你所爱的人找借口时,天平就早已倾斜,关系早就失衡。 他犹豫了好久,颤抖着抬起手指,打出一句话发出去。 【危桥,我刚看到有人上了顶楼……你和他在一起。】 这一次,信息发出去后,姜危桥那边便有了回复。 那么迅速。 好像他一直在等待这条信息。 【彦彦哥。我以为你明白的,我是一个男公关,你是新兰亭的客人。】 【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何必这么认真?】 【还是说……你认真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锋利冰冷的刀刃,割开蒙住双眼的谎言,割开了用虚假的感情筑造的爱巢。 痛得他难以呼吸。 痛得他浑身战栗。 痛得眼前一片湿润。 手机在身边一直震动,父亲的短信一条接一条地过来,催促他赶紧回家,准备生日宴会的事宜。 父亲对于明天生日宴会给予厚望,他认为一家三口同时出席在公众场合中,一定会对于出轨的谣言有所缓和。 家庭关系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舔舐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像是要逃离这一切一样,他发动了汽车,离开新兰亭的时候,最后抬头去看一眼露台。 露台上空无一人。 唐彦猜想,刚才当年轻人撑伞走出一段路,再回头去看,也许能看到露台上的姜危桥正在向他挥手。 这样的身影,这样的场景,一定会深深地烙入年轻人的记忆中。 让他心甘情愿地陷入一场甜蜜的梦,作茧自缚,再不愿醒来。 * 那天晚上姜危桥想了一夜。 把手机里四百多个客人都删了。 第二天找了经理辞职。 “你要走?”新兰亭的经理难以置信,翻着他的账本问姜危桥,“你知道你在这里一个月赚多少钱吗?” “三十几万吧。”姜危桥说,“都是客人卖酒开卡来的分红。”里面有一半都是唐彦每个月给他砸的实打实的业绩。 “你不会是被唐彦私下包了吧?”经理狐疑。 姜危桥好笑:“你觉得我这么LOW?为了钱真的一点底线都没有?何况就算我想,唐家能同意吗?” 经理觉得他说的倒是不错,唐家绝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丑闻爆出来。 “我昨天跟唐彦闹掰了。”姜危桥又说。 经理又炸毛了:“什么?你们分手了??” 姜危桥更好笑一些:“分手……我和唐彦什么关系能用上这个词。就是他昨天缠着要跟我公开出柜,我不乐意,就掰了。” “你疯了是不是,哪里去找唐彦这么阔绰好骗的富二代啊!” “累了。烦了。不想玩了。可不可以?”姜危桥敷衍,“总之就是不想伺候他了。” 经理跟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他:“那你老爹欠的债,怕是还有百十来万,你怎么还?什么地方能比新兰亭更赚钱。” “这个啊……不知道嘛,先辞职再说。”姜危桥想了想,“青春饭又不可能吃一辈子。我未来多打几份工,一边还钱,一边读点儿书,考个学历下来,也当个文化人不是挺好的。” 他跟经理签了离职协议。 因为刚月初就走,上个月的绩效直接给他扣了有大半,他也懒得掰扯,拿了大概不到十万块钱的报酬。 上上个月的钱都还了债。 母亲的病每个月也有一大笔花费。 更不要去想弟妹的生活费。 这不到十万是他全身仅有的财产,而且很快会花个精光,下一份工作下一笔收入在哪里还不知道。 可是他走出新兰亭的时候,却觉得无比的轻松。 似乎这样就能对自己、对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唐彦有一个交代。 他在遇见的第一个垃圾桶停下,把身上与新兰亭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扔了,最后掏出了唐彦给他的那张请柬。 * 他开始也想扔掉请柬,可是最后又舍不得,小心翼翼地塞回了衣服的内兜。放在那里,就好像唐彦贴在他胸前的时候一样,带着一点点的温度。 也像唐彦。 经理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但是他有一句说得挺对。 他和唐彦是两个世界的人…… 从来都没有可能。 比起在生日宴上公开双方的情侣关系,分开其实对他、对唐彦都是更好的选择。 年轻的姜危桥这么对自己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依然觉得心头闷得慌,让他想要抽一根烟。 于是他在雨中点烟。 几次都没有打着火,而嘴里的那支烟被雨水浸润,变得颓唐狼狈,一如这一刻的他。 接着他听见了路过的人手机播放出的新闻。 并不只是一个路人。 好多人都掏出了手机。 街边小铺子里的电视也开始播放这条新闻。 他怀里的手机也在震动。 于是他拿了出来,无数新闻平台推送了一条高亮新闻。 ——唐氏三千金唐诗岚及其家人在国贸高架上遭遇卡车冲撞,发生严重车祸,全家已送往医院,生死未卜。
第53章 落锁 迷踪结束了一天不好不坏的生意。 二饼带着人收拾各个包厢。 老乙今天没事儿,偷摸刷着抖音顺带在群里八卦唐老板和姜头牌的爱恨情仇。 唐彦特地下了楼,在门口翻阅意见簿,并且送走最后一批顾客——这是他母亲多少年的老习惯,最近又被他恢复。 遇见老顾客,就会聊聊家常,拉近关系,甚至还会送上一份伴手礼,往往是价值不菲的名酒或者装饰品。建立稳定的情感沟通渠道。 从顾客意见表上看,这个季度新上的两个菜品反应不佳。 这让唐彦多少有点头痛。 “小唐老板。”有一位老客人送了客户出来,走的时候跟他打招呼。 “顾先生。今天的用餐还满意吗?” “好多了好多了。”老客人欲言又止,“服务是好了,好多地方又该回去了,我挺喜欢的。还有那些个老家具老物件,光是看看聊聊,都让客户觉得有面子。很好的。就是……” “您直说,我们虚心接受批评。” “菜品是好久没换过了。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新品,我特地带客人来吃,味道是一言难尽。”老客人叹了口气,“我啊,从李心思在的时候就开始吃迷踪,这些年来,一个月至少来个两三次,看着迷踪改来改去,越改越从众,越改越没了个性,多少是有些心疼的。唐总在的那会儿……抱歉,你看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我们这边没做好。”唐彦道,“您说得对,我母亲还在的时候,李师傅还在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 他让接待送上了一份伴手礼。 里面是一瓶来自张北酒庄的赤霞珠。 “感谢顾先生这么些年,还愿意照顾迷踪,等待迷踪。”他说,“也希望您再给迷踪一些时间,迷踪会好起来的。” * 迷踪之前的两位主厨,有一个是川菜系转鲁菜系的大厨,总是不自觉地会带上川菜的手法,上次姜危桥吃辣过敏后,厨师自己不好意思已经请辞了。 剩下的唯一一位主厨,则是很年轻的一位鲁菜师傅,也不是说他不好,就是小心谨慎过了头,严格按照迷踪之前的菜谱做菜,一旦要研发新菜品,他压力就会很大,很容易翻车。 唐彦接手后,已经暂停了新品菜上架。目前这两个新品,还是黄理全时代强硬要求上架的不成熟品类。得到的评价自然不好。 本来指望胡师傅能从分店过来,扛一扛困难,但是就是姜危桥说的他一时心软,结果导致现在迷踪的短板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而这个短板,是致命的。 目前分店已经准备歇业,对外宣称是装修翻新,其实唐彦已经决定把分店调整为一家大众型鲁菜馆,迷踪分店现在的地址作为一号店,在完成筹备后,年底对外开放。 现有分店的会员卡已经陆续退费,不想退费的已经转入总店会员体系。部分客流必然会丢失,但是还有一部分客流会回流总店。 总店的财务问题、人员问题、菜品问题,甚至是客流问题都已经基本解决。 最重要也是最核心,更是最难解决的问题——菜品,或者说主厨问题必须提上日程。 可是……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第二个李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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