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姜危桥对他说,“在这里待下去,没什么意义了。不在乎你的人,你又何必在乎他?” 唐彦脸上有些倦意:“好。” 小甲与陈诉也要走,却被姜危桥制止:“你们吃完,唐总有些不舒服,我带他回去休息一下。” 于是众目睽睽下,姜危桥站起来,推着唐彦率先离席。 唐彦没去看唐正初的表情。 姜危桥有一句话说得对,不在乎你的人,你又何必在意他? 大厅里的布置已经拆了,变得空空荡荡。 媒体人们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几个保洁在打扫卫生。 他们从大门出来,背后是一个巨大的湖泊,绕着湖泊有一条林荫小道,酒庄内的光线,无法穿透黑暗,落在了小路不远的地方,尽头还在延展,带着泥土芬芳的甘甜空气流动着,让人无限遐想。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有人跟了上来:“唐彦!” 是刘柘,他一走近,唐彦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整个人也比下午的时候看起来还要恍惚,红彤彤的脸色暴露了他酗酒的事实? “……你还有什么事?”姜危桥明显注意到了唐彦的不适,推着轮椅退后了两步,刘柘。 “你滚开,别管!”刘柘醉醺醺地挥开姜危桥抬起的手,“我找你,唐彦,你、你大舅说为了你要把酒庄送人,你难道不感动?” “唐彦感不感动,也轮不到你来质问吧?”姜危桥奇怪。 刘柘又往前走了两步,还是对着唐彦说话:“咱们之前,是有关系的。你对我有好感不是吗?你只要跟你大舅说,酒庄给我。我就跟你在一起。” 姜危桥差点笑出来:“你有病是不是?你是多了胳膊还是多了腿,哪里跟别人不一样,这么自信。” “你这四年只答应过我的邀约,对不对?我是唯一能约你出来吃饭的人,只有我你是有点儿意思的。”刘柘笃定道。 “刘老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唐彦说。 “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误会啊,你恨了我这么两年,为了我不跟你约会的事,连、连我们供应商的资格都停掉了。迷踪的单子你都不给我了……不就为了这个吗?”他说着要往上凑,“唐彦,只要你说服你大舅把酒庄给我,我什么都依你……宝贝儿……我——” 姜危桥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刘柘醉倒了极限,打了个滚,趴在地上哇吐了出来。 狼狈不堪,丑陋无比,连保洁都对他退避三舍。 他晕乎乎地还在喊:“唐彦……” 姜危桥已经带着唐彦离开了大厅,走到风雨走廊的时候,姜危桥问他:“你如果厌烦了,我们现在开车就回帝都。” “太晚了,走夜路比较危险。” “那不如出去走走?” 唐彦想了想:“好。” 姜危桥推着他下了坡道,很快地上了林荫道。 再回头去看酒庄,酒庄已经融入深蓝的夜色中,显得不那么突兀。 再走了一会儿,进入了葡萄林。 地上的水泥路没了,还好,泥土路面压得很实,不需要特殊处理,唐彦的轮椅也可以在上面行走自如。 灯光已经远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漫天的银河在这里露出了它动人的身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在地平线处勾勒出葡萄架的影子,一直到天边都是一望无际的葡萄林,它们已经发了芽,开了花,再过上四五个月,就会结出一串串深紫色的赤霞珠,阳光照过来,会如同宝石一般带着晶莹剔透的光。 走了一会儿,前面的路就收窄了,变得泥泞而混乱。 轮椅再不能往前去。 这是没办法的事。 失去双腿,就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也失去了自由。 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唐彦垂下眼帘,低声说:“回去吧……” 他话音还没有落下,已经被姜危桥突然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唐彦一惊:“你干什么?” “我还想走远一点。”姜危桥说,他带着唐彦继续往前走,向着葡萄林深处而去。 又走了一阵子,视线忽然开阔,夜色下的湖水像是蓝宝石一样美丽。 不远处一棵大树高耸,姜危桥带着他走到了树荫下,仔细地擦净了树下的石头,又把西装脱下来垫在石头上,这才将唐彦稳妥地放在那里,他自己也坐在了一侧,搂着唐彦的肩膀,避免他重心不稳。 于是天地间重新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中很快充满了声响。 蟋蟀。 青蛙。 猫头鹰。 还有田鼠。 黑夜降临后,一切都重回了自然,连来自世俗的污垢都被洗涤。 接着忽然一个烟火冲上了半空,炸开来,成了巨大的红色的花球。 照亮了整片湖水。 然后无数的烟花争先恐后地挤满了天空,炸开了,将天空装点成了无数瑰丽的色泽。 “多美啊。”姜危桥说,“如果不来这里,就错过了。” “……你不应该在这里。”唐彦说。 “不然我应该在哪里?”姜危桥反问他,唐彦看到了他的丹凤眼,也染上了烟花的光泽,迷幻得仿佛一个漩涡。 任何人看过去,都忍不住陷进去。 “总之应该在别的地方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 “可是别的地方,别的什么人……都不是你。”姜危桥道,“他们都不需要我。” “我也不需要。” “是的。”姜危桥笑了一声,“是我需要你,一直都是。如果说这四年我学会了什么……唐彦,我没有你不行。” 他握着唐彦的手,亲吻他的手背。 然后他犹豫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头对唐彦说:“你那天问我,为什么四年前我没有来找你。那时候,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其实我……不是没有来找你。” “你找过我?” “唐彦,你想过没有,我只是一个在新兰亭上班的、不入流的男公关。我拼了命,也见不到你。”姜危桥自嘲,“我什么也没有。而你刚刚遭遇人生巨变,我连你所在的私立医院都进不去。我啊,在那会儿才切实的意识到,一个人如果不努力,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见不到,更谈不上有资格保护。” 他准备了四年。 捡起了课本,拿下了学历,还考了看护证。 拼命赚钱,玩命工作,广结人脉。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跟他重逢时,能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不再束手无策。 “你说的话……”唐彦摇了摇头,“我没办法信。” “不管你信不信,都是这样。”姜危桥道,“给我一个机会。唐彦,算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地弥补我做错的事。让我来,让我照顾你。让我……爱你。” 唐彦沉默,移开了视线,去看烟花。 “你来迟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还是想说陈诉吗?”姜危桥笑起来,问他,“陈诉根本不是你男朋友,对不对。你骗人。” 这次唐彦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一直到烟花结束。 一直到银河重新出现。 宇宙亘古不变。 生命渺小得可怜。 转瞬即逝,甚至连痕迹都留不下来,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再好一点点? “我的三个舅舅,为了继承权,一直在想着办法让外婆高兴。刘柘这样的人,还会层出不穷。”唐彦道,“我不想被迫接纳新的人……更何况,我有更好的选择。不在他们考虑之中的选择。”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姜危桥都显得更为优秀。 他们那么近,唐彦甚至能感觉到姜危桥有力的心跳。 于是他回头,抚摸姜危桥的脸庞。 然后他仰头凑过去,亲吻了姜危桥的嘴角。 “姜危桥,我们做……吧。” 他说。 只做,不爱。
第36章 银星 姜危桥他不是一个克制自己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他一直是个享乐主义,秉持你情我愿。 就算是在四年前,跟唐彦谈得最火热的时候,他也是来者不拒。 可是……这一次,他等了好久,这四年来,他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唐彦的谅解,什么时候能够跟他重新进入这样的关系。 他幻想过很多场景。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场景里,愿意与他共度良宵的那个人,是爱他的唐彦。 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当下这个情况。 “彦彦哥……” “你不想要?” 唐彦问他,眼神在月色中朦胧如水,让他心头荡漾,他怎么可能不想要,他想得发疯想得快爆炸了。 明明是个享乐主义,可是这四年来在韶华这样的纸迷金醉的地方,遇见那么多诱惑还是坚持了下来。 多少人嘲笑他自我阉割,他都认了。 为了谁,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 “你要不要再想想。”姜危桥说,“不要为了别的事情冲——” 唐彦吻他,把他的话还有理智都轻易地搅碎了。 “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都是成年人了,我清楚自己的选择。”唐彦在他耳边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好好地振作起来吗?之前主动的是谁?姜危桥,你是不是不行。” 谁能忍受意中人说自己“不行”,反正姜危桥是不能忍,唐彦话还没说完他就亲过去,火热地亲吻,抚摸他的脸颊,又去亲吻他的耳垂。 “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好好努力一下,怎么说得过去。”姜危桥声音沙哑,带着磁性,像是有魔力一样,每一个字说出来,都仿佛情话,唤醒着唐彦的触觉,“总不能因为这个,让Boss对我不满意吧?” * 于是他脱下了唐彦的外套,铺在了草地上,两个人躺倒在上面,透过大树的缝隙去看天。 “唐彦。” “嗯?” “你还会……” 姜危桥说出这几个字,然后沉默了很久,唐彦正要问他后面想说什么,姜危桥便忽然抱住了他。 他技巧如此娴熟,像是要唤醒唐彦身体里的每一分生命力。 他也切切实实的做到了这一点。 开始的时候,唐彦感觉自己好像体内有什么声响。 然后随着温度逐渐升高,他才意识到,那些声响是来自血液的躁动,是炙热的沸腾,于是连灵魂仿佛都被抽离了身体,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天空中悬挂着一颗明亮的银星。 他的躯干虽然已经成为了累赘的躯壳,可是沸腾的灵魂却得到了释放,他向着那颗银星而去,随着夜色扶摇直上。 一直向上,一直向上。 轻巧灵动。 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他,没有什么能够羁绊他。 他俯瞰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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