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彦:…… 他想起了刚才老乙对姜危桥的评价——又渣又混,玩世不恭还不要脸 真的是中肯啊。 唐彦现在深表赞同。 绿灯亮起,姜危桥随着电台哼着“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歌儿,一脚油门就直奔二环而去。 长安街上永远在堵车,可是这没有关系。 一个只为两个人而开设的时装秀,永远在等待它的贵宾到来。 他们迟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现场,从地下车库的VIP电梯直接进了秀场正门,迎宾厅里没有红毯、记者和签字板。 深蓝色的天鹅绒装饰布满所有空间,钻石型的灯泡在内场大门外装饰成漩涡的形状。 姜危桥推着唐彦进去,里面漆黑,只有一盏激光灯如河水般流淌出光晕。 姜危桥用法语跟随着他们进来的侍者说了一句“可以开始了”。于是古典音乐响起,黑暗被光晕切割,够了成了荆棘城堡般的轮廓,从漆黑的城堡深处,从那延伸过来的T台上,模特们身着高定礼服,依次而来。 这是为唐彦一人而准备的秀场。 甚至连模特的气质也都如他,孤独、安静和忧郁。这些高挑消瘦的身影,走向唐彦,又从他面前离开。 像是中古世纪的那些屠龙的王子们,带着义无反顾的破碎感。 唐彦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些模特,和他们身上独一无二的服装,一时间沉浸在了这样的氛围中。 他仿佛成为了他们,又仿佛成为了自己。 他眼神里露出了绝不会轻易示人的渴望,泄露了他所有的遗憾。 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只有姜危桥,在这一刻他同样用充满渴望的目光去注视唐彦,对于心头所有的企图才可以不加掩饰。 这一场秘密又盛大的时装秀,轰轰烈烈地开始,又轰轰烈烈地结束。 没有返场。 只是在最后杜波依斯亲自出现,感谢了姜危桥的慷慨友谊。 又亲自为唐彦递上画册,根据他的选择,外加姜危桥的各种怂恿,确定了这一次的订单——当然,从他热情的微笑中,可以了解到这次的中国之行一定让他满载而归。 * 从秀场出来时,不过过去了一个小时。 天已经黑了。 这种从白天到黑夜的突兀转变让人有些猝不及防,让人有些恍惚。这种恍惚的状态一直持续着,不少时间。 车子开出去了一会儿,姜危桥还在跟唐彦笑着说聊那几个模特盘靓条顺,唐彦突然开口问:“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姜危桥声音一顿,轻松道:“这不是接活儿吗?” “不,我是问四年后,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唐彦说。 姜危桥叹息了一声,找了个地方,把车子停靠在路边,他看着窗外问唐彦:“我所作所为,真的这么不明显吗?” “我们就不要绕弯子了。”唐彦说,“我不明白,时隔四年,你现在才来找我,还有什么意义。还是想多了?” “你想得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想挽回我们之间的感情。” “感情?”唐彦觉得有些滑稽,笑了一声,“我们有什么感情?” 车窗外下起了小雨。 于是玻璃外开始模糊不清,成了扭曲的色块。 “你并不爱我。”唐彦道,“你对我所有的亲昵,我们见面时的每句话、每一件事,甚至是第一次见面时你在楼顶上躲雨,你手里那支烟,你刻意地接近和关心,还有安排门卫送我的那把伞,都只是你招揽生意的把戏。” 姜危桥想要说什么,可是他发现自己似乎没办说什么。 “四年前,我告白了。”唐彦说,“是你拒绝了我,不是吗?我清楚地记得你那会儿除了我,还有其他的客人。像我一样,甘愿为你掏钱砸业绩的客人至少在你的通讯录里有十来个。我以为我是特殊的,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在夜总会卖酒攒业绩的你心里不一样的存在。其实我不过是你的摇钱树之一。我的特殊,只是一场幻觉,是你为我营造的满足我梦想的幻觉。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帮我认清了现实。” 姜危桥一直满不在乎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他眉心拧紧,呼吸也几乎停滞:“抱歉,彦彦哥,真的抱歉。” “好了……”唐彦甚至淡淡地笑了笑,“这个腻歪人的称呼不要再叫了。我们都这么大了。你记得当时……我车祸前一天去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会,却发现你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吗?” “……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姜危桥几乎呓语一般的说出这句话。 彦彦哥。 我以为你明白的,我是一个男公关,你是新兰亭的客人。 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何必这么认真? 还是说……你认真了? * 然后就是那场车祸。 然后一切都迟了。
第19章 我有追求者 四年前。 下午一点的新兰亭门可罗雀,少了霓虹灯光的闪烁,甚至显得有些暗淡。唐彦按照指示牌把车子停在泊车区,在驾驶位上坐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从后座上拿起那把雨伞下了车。 看门的门童还是之前那个,也似乎刚上班,制服还松松垮垮敞开着,已经不认识他了,问:“还没开张呢,晚上再来吧?” 这种让人有些不舒服的感觉让唐彦更加犹豫了起来,但是他手里捏着伞就让他想起站在楼上的身影,于是他还是鼓起勇气:“你好,请问姜危桥在吗?” “你找姜危桥?” “对,0948号,姜危桥。” “我知道是他。”门童含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你等下,我帮你去喊人啊。” 唐彦在门口等了大概三五分钟,姜危桥就从里面出来了,没有穿那天晚上的制服。他从门里一出来,整个暗淡的门庭就似乎鲜活了起来,年轻的面容似乎天然带上了吸睛的特质。 “姜危桥。” “你是……?”姜危桥有点困惑,似乎不认识他了。 “上周五晚上,下雨天,在房顶露台。”唐彦说,“你记得吗?走的时候你让门童给了我一把伞。” 姜危桥困惑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是你。楼顶那个,帅气的小哥哥。” “我叫唐彦。” “彦彦哥。” 这个腻歪的称呼让唐彦有些耳根子发烫,他甚至有些局促起来,可是姜危桥说的时候那么自然,仿佛这么称呼理所当然。 ——大概是他习惯使然吧。 唐彦想。 “所以彦彦哥是特地来还伞的吗?”姜危桥问他。 “对。”唐彦说完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小题大做,那把伞在宿舍门后的挂钩上挂了一个周,有人一推门进来就晃荡,他就会想起那个雨夜里的姜危桥,想起楼上那个身影。 还伞的理由多少有些勉强。 可是如果你反复去强调这个理由,那么好像也不再勉强,有些驱动的理由就可以藏在这样的冠冕堂皇下,直到这一刻。 “是不是其实不用还……算了,来都来了。”唐彦把伞递过去,“多谢。” 他看姜危桥接过伞去,转身准备走,告诉自己这种愚蠢的事没有下次。然后就听见姜危桥叫他。 “彦彦哥。” 唐彦回头,姜危桥把伞放在门房那里,跟门童说了两句话,然后走了过来:“彦彦哥,你吃中午饭了吗?要不一起吃饭?” “不用了,我回学校。” “一起呀。”姜危桥说,“你从中关村过来,肯定错过了饭点,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吧?” “我下午还有事……” “只是个便饭。”姜危桥手插在夹克的兜里,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我又没什么钱,只能请你吃门口的苍蝇馆子。十分钟就搞定了,不嫌弃吧?” 然后他笑了起来,他好像一直在笑,丹凤眼里都是笑意,让人没办法不聆听他的话,也没办法拒绝他的话。 于是他们一起出了新兰亭,在后面胡同里那家河南板面一人点了一碗素板面。 唐彦以前没在这样的地方,吃过这样的面条。 和李心思做的菜不一样。李心思做饭的食材都是自己每天去选的,炒个菜心也要每根菜最核心的那十厘米,每天光是准备他的清炒菜心都得精选一百斤菜心。 厨具的材料,厨房的温度,都得精挑细选。 这里可不一样,一切都那么野蛮生长。 低劣的一次性餐具,永远擦不干净的桌椅,缺了口的瓷碗,还有不怎么精致的板面。 “是不是吃不习惯?”姜危桥问他。 “我也以为我会不太习惯。”唐彦说,“但是还挺有意思的。板面最重要的是辣椒油汤的熬制,算是点睛之笔。这家板面的辣椒油汤很特殊,口感层次很丰富,我感觉像是某种香料……大火急煮的板面薄厚恰到好处,火候也是。很惊喜。” 姜危桥有趣地瞧他。 “怎么了?” “你适合当美食点评家。” 唐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习惯性的点评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开餐厅的,见得多了也吃了不少餐馆,就多少有这个习惯。” 吃饭的时候顺口问起年龄,姜危桥才十九岁。唐彦吃了一惊:“你怎么才十九?” “怎么?”姜危桥问,“我这么显老?”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彦斟酌了一下,“你看起来好像大二大三的学弟。” “就是早熟嘛。” 唐彦问他:“那……你怎么不继续读书?” “家里没钱供。我十六岁时候,我爸妈工地上出了事,我爸没了,我妈植物人。所以我高一读完就辍学了。”姜危桥边吃面边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也还在读书。”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唐彦怔住了,他没想到有人会有这样的经历。 “没关系的。”姜危桥也不是很有所谓,笑了一声继续吃面,“工地我是不可能去了,发廊TONY和夜总会卖酒,总要选一个吧。我肯定选来钱多且快的工作。” 他还在笑着说,可是唐彦由衷地感觉到心痛。 后面的面,也吃得没有什么滋味。 结账的时候,唐彦说要给钱,却让姜危桥拦下来了。 “好啦,我来吧。”姜危桥说,“十五一碗的板面,我请得起。” * 溜达回了新兰亭门口,本来要道别,唐彦犹豫了下问姜危桥:“你平时……都什么时候上班?” 姜危桥打趣:“你干什么问这个,要来照顾我生意吗?” “是啊。”唐彦认真地说。 “这里不是你一个大学生消费得起的。别来,鱼龙混杂不是什么好地方。”姜危桥说。 “这是你第二次说让我别来。”唐彦有些好笑,“你的生意还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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