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动作就像一根钢钉，狠狠地在池沅辋苍白的心上留下一个洞，血液前赴后继地从洞口涌出来，淌成一片小湖泊。 他看见了自己浮于表面的面孔。
他鲜少看见自己这么慌乱的模样。
池沅辋的一只手不自觉覆在玻璃上，想要触碰闻疏清。 可是在触摸到冷硬的玻璃时，他又醒悟了――原来，闻疏清离他，离得那么远。
*
兵荒马乱的一天过去了。
池沅辋怔怔地看着默默走在自己前头的闻疏清，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些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不用担心我。”闻疏清朝着池沅辋眨了眨眼，“学校不敢开除我，于情于理，我帮你出这一口气都是最合算的。” “那你呢？”池沅辋的声音晦涩，其中的情绪都连他自己都有些难懂。
“我？”闻疏清笑了，但笑得有些难堪，“我没你脑子里想得那般弱不禁风。” “或许你看不出来，但我还挺会打架的，也挺抗揍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一只手，一直再不自然地摸着另一只手的手臂。
池沅辋透过手地遮掩，不太清晰地看到了点儿被刻意藏着的淡粉色痕迹，看起来更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的伤口。 但是他没问，转而把视线投向闻疏清的眼睛：“这件事情其实有不会对你造成伤害的解法。”
闻疏清绕到池沅辋身后，轻微地按压了一下池沅辋背部的那块肌肉，池沅辋不自觉瑟缩了一瞬间，转而是撕裂般的疼痛，疼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还疼吧？”闻疏清嗤笑一声，“池老师，有些东西呢，你就是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他们才不会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等到那股疼劲儿缓过来了，池沅辋才有些无奈地扶额：“但是如果是以暴制暴的方式，你也会受伤的。” “我并没有受伤，更何况……我平时不会采取这样的方法。”说到后半句话时，闻疏清有些含糊地一笔带过。
“你总要想想其他人。”池沅辋思来想去，还是劝道。
闻疏清眉眼瞬间冷了下来，又慢慢地舒展开眉毛，恢复以往的笑容：“我没有可以顾虑的对象，大概也没谁会在意我。”
池沅辋看着闻疏清的表情，无端有些心疼。 他很想说，不是的，有人在意你，那就是我――但是，就在这句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池沅辋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忽然发觉，他并没有什么立场可以对着闻疏清说这句话。 ---- 我有收尾困难症QwQ 大概全文还有几章就完结了，预计是写到十万字左右的。
第28章 向你走来
闻疏清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他对着池沅辋的态度更加熟稔了，会笑会跑会跳的，可是池沅辋依旧觉得他缺了一块儿。 沉甸甸的心事总是将他压得挂上假笑，逼得他不得不学会圆滑处事――但是有的事，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
即便闻疏清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范围内的最好，依旧无法获得一个圆满结局。
闻疏清的走，池沅辋很早就预料到了。 他的家庭有多么混乱，池沅辋也猜到了个大差不差。
他并不是非要个好结局，但是心动得太过轰烈，他也不免带着点儿侥幸心理……万一呢？万一他们能一直走到最后呢？万一那些困阻都在一夜之间不见了呢？
但是童话是只属于小孩子的梦。 池沅辋做不起，闻疏清也同样。
当他在那个狼狈的雨夜，目送着自己最心爱的人乘上车消失在雨幕里的时候，他想过追上去。 可是没跑几步，裤脚便被雨水浸湿了，沉重的让他无法再迈出一步。
他还有母亲，他不能让母亲刚起步的事业再一次毁了――可是，他更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闻疏清走远。
池沅辋站在那场磅礴的雨里，头一次感受到了迷茫，来自两个选择互相拉扯之间的迷茫。 雨啪嗒啪嗒地砸在顶棚，在顺着杆子往下滑，最后归入一摊积水。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头晕耳鸣的感觉让他有些反胃。 他似乎又看见了明亮的车灯，喘着粗气、费劲全力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只有一辆车毫不犹豫地从他面前横穿而过，将地面蓄起来的雨水再一次溅到他的身上。
池沅辋摸了摸眼睛，却分不清顺着脸颊流下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眼前一黑，倒下了。
梦里，他好像看见了一辆车。 他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而自己却被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雨水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了，就像存心要惩罚现实里那个并不勇敢的池沅辋似的，把他反反复复淹进一片海。
――为什么？
即便是一个像样的告别也好啊。 可是留给他的只有一场雨，将他里里外外淋得透彻。
他好想再碰碰闻疏清，即便只有一个拥抱也好，即使是一个拥抱，他也满足了。
*
池沅辋这一场病足足生了两天，两天后的他才逐渐清醒过来。 他看见平日温柔的母亲，头一次这么慌张，将手上的事儿一并停了，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好久。
愧疚翻涌上心头，池沅辋垂眸，小声地说：“对不起，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母亲看见他病情终于好转了，只是牵扯出一个笑容：“不，不是，只要你能好好的，我这个当妈的比谁都要开心。”
池沅辋抬头，直直地盯着母亲的眼睛。 在那一瞬间，他们忽然心意相通了――母亲很轻地抚摸着池沅辋的头发：“是去送疏清的，对吧？” “嗯。” “见着最后一面了吗？”
“……” “那就是没见着。”
池沅辋迟疑一瞬：“妈妈，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我其实有很多想说的。”母亲收敛了笑意，语气淡淡地回答，“我并不希望我的儿子成为同性恋，我也不想让你走上这么一条艰难的路。” “我很想让你放弃疏清……但是，疏清这孩子太好了。”母亲笑着摇头，“我也狠不下心来去怪罪他。”
“妈……”
“嘘。”她将食指竖在嘴唇前边，“感情这事儿是需要考虑的，不如静下心来，想想你是否真的喜欢着他。”
池沅辋点点头――老实说，母亲这样宽容的态度已经给予他莫大的宽慰了。
他在家里休整了一天才去学校上课。 池沅辋落下了三天的课程，但幸好他脑子聪明，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只是他偶尔也会恍惚，会错觉闻疏清还没有走，只是在一个午后偷懒地躲去了某个角落，再等等就会回来。
再后来，他只是旁敲侧击地从旁人嘴里打探着闻疏清的消息，却猛地发觉，闻疏清在这里，和谁都不熟。
“校霸”的名声传得太远，没人试图真的了解他，他只身来，也只会孤零零的一人走。 池沅辋又想，大概这也是闻疏清的本意。 有些东西，一旦扯上关系就很难割舍了，所以比起分别，他更喜欢一个人消失。
无人会为他的不见感到悲伤，时间依然在静悄悄地流淌。
仿若只有池沅辋停留在了那个夜晚。
可能，闻疏清也没料到吧。 他不是神，也没有掌控万物的能力，不能做到事事完美。
可是唯有池沅辋爱他的那点儿不完美，唯有池沅辋靠着那点儿不完美度过了自己往后的少年时代。 他想要造一把保护伞。 最好把闻疏清牢牢地罩在伞下。
――这是池沅辋能想到的，对闻疏清最好的未来设想。
“我自私。”池沅辋抱着闻疏清，低声道，“但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变过，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 “我其实不想把这一切都摊开的，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你就真的要走了。”
闻疏清愣愣地抬起手，想要拥抱池沅辋。
“我不想你走。”池沅辋的呢喃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闻疏清耳旁炸开，“曾经的我无法保护住你，但这一次……” “让我，好好地当一次你的保护伞，好吗？”
闻疏清不知道该怎样表态才算是郑重，于是他说：“我讲我的一部分管理权交给你了。”
灵魂的互相交融，等双方迟钝不已地反应过来时，两人早已经不可割舍了。
闻疏清想，他这辈子即便都栽到池沅辋身上也无所谓。 因为他的这一辈子，活到如今的时日，都是池沅辋汲取的能量。
“……我爱你。”他声音轻如细蚊，但池沅辋听得清楚，搂他搂得更紧了。
独自跋涉千里的人，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归宿。
*
李百川知道闻疏清醒了之后，忙不迭开车去看望――主要还是，目前的舆论不太好控制。 梁施琅估计是打算背水一战，全面压制着闻疏清，前段时间的风波里闻疏清吸来的粉甚至都没有形成稳定的粉圈，早已经被有蓄谋的水军冲得渣也不剩。
而且，李百川向公司上级报告的时候，只得到了一个处理方式：冷处理。
李百川听到这屁话当场就想把手机扔老板脸上――冷处理？冷完了之后呢？之后他家艺人就真的完了！ 你想把自家儿子捧成顶流没问题，但捧又不是这么个捧法，不好好琢磨正事，一天到晚盯着公司里好不容易有点儿名气的艺人碰瓷算什么事！
但是李百川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经纪人，不敢公然和公司负责人叫板。 万一他被炒鱿鱼了，估摸着公司不会像现在这样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而是光明正大地让梁施琅上位。
闻疏清虽然平时对他不冷不淡的，但是李百川带了他三年，到底还是有些感情的。 这种感情在现在化为了明晃晃的偏袒――他不想让闻疏清真的被那群人拉下来，至少能稳住，等到剧播出再看看能否翻盘。
不能就等，三年李百川都等过了，再来几年也不是不行。
……不过那个时候，闻疏清大概不会和狗公司续约了吧？ 李百川想到这里，顿住上楼的脚步，开始思考起接下来他该干什么。
要不去考公？
打工人的思想占了一秒钟上风，他急忙摇头，加快了脚步，却在即将推门而入的时候犹豫了――那个池总，不会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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