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他从来不是季迟栩口中的,世界上最干净最美好的小天使,他做过坏事,麻木过,冷血过,用一颗冷冰冰的心,去伤害别人,哪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凭空的恨意,自甘堕落的变坏。 宁年偷过东西,偷过钱,在很长一段浑浑噩噩的时间里。 在小餐馆里打黑工的日子,其实开始是还没那么难过的,哪怕被刘全几人孤立,会时不时挨一顿打,因为性取向被说恶心被辱骂,可那时候宁年哭着哭着也就习惯了。 他那会胆子实在太小,不敢反抗甚至于连离开的勇气都没有,世界对他而言太大太陌生,他怕离开就没有下一个能呆的地方。 所以宁年一直忍着,他努力让自己接受,让自己别那么害怕,可挨打实在太疼,刘全几人从不会往他脸上打,所以餐馆老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以至于后来因为一些小错误,扣工资挨骂,宁年也从来不会反抗。 可日子这么过下去还好,在刘全去赌后,一切就变了,变得可怕起来。 他挨打的频率高了,只要输钱就会被打,在大冬天被丢到门外,靠着冰冷的门板,冻了一夜又一夜,很多个宁年觉得太冷冷到无法忍受的黑夜,都会哭着想,为什么刘全这么讨厌他。 因为他是个同性恋,因为他长得不讨人喜欢,他心理有问题,他不配,刘全是这么说的,说没人会喜欢他,没人会对他有真心。宁年其实不懂,十五岁的少年心智都未成熟,又是从乌托邦一样的校园出来,哪能懂这些? 可当这些字眼一日一日反复的被刘全灌输到脑袋里,到后来连宁年自己都渐渐相信,是因为他命贱,这是他的命。 他逐渐接受了,他本来命就贱,爷爷在的时候,温饱还能保证,爷爷不在了,早已经没有人会爱他,他于是开始不再期待别人的善意,因为也确实很久很久,久到他记不起曾经被人好好对待,记不起学校里的那些快乐的时光,也记不得大夏天爷爷接他放学时,给他买的想吃很久的昂贵雪糕时的满足快乐。 他比之前更沉默,原本就怯懦胆小的人,活在阴暗的角落里,更没人看的见他,宁年孤孤单单的长大。 可他愿意忍受着欺负愿意安静当个影子,也不被成全。 夏季的午后炎热,老式的空调不怎么管用,以至于店里总是闷热,来往的客人都心烦气燥,宁年端着汤碗往挨着门口的一桌过去时,被忽然起身的男人怒目而视,随后男人狠狠一巴掌将他扇倒在了地上。 宁年那阵茫然地只觉得脸上裂开的疼,半边耳朵嗡嗡嗡响,以至于后来男人揪着他领子的模样在他视线里都有些发黑。 男人从他兜里掏出了钱,是几张百元,嘴里骂的字眼肮脏低俗,可那是宁年第一次挨打没哭,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那几张纸钞,随后缓缓望向面前黝黑壮硕的男人,他目光从在场一双双或是冷漠或是讥笑的眼睛上扫过,定格在阴影处刘全毒蛇般令人不寒而栗的笑上。 这场闹事是老板过来才得以解决,老板让他道歉,男人说不道歉就报警。 宁年道了歉,“对不起”三个字脱口而出时,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周遭的人缓缓散开,老板恶狠狠丢下一句这个月工资扣光离开,世界终于安静下来,直至刘全缓慢踱来的步子,在他面前停下。 刘全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满是厌恶,他对着一个十五岁尚且还有很多不明白的怯懦少年说。 “我真讨厌你。”冰冷的话语响起,“真脏。” 宁年空洞的眼神看着他,被那双手带着冰冷的寒意,擦掉嘴角染上的血迹,刘全弯下腰,贴在他耳边。 “宁年,但我也可以很喜欢你。” 刘全手脚本来不干净,好赌后更是变本加厉,宁年撞上过一回。 那是刘全输了很多钱的一次,而宁年那天却意外地没有挨打,刘全只默默的把从一个农民工手里的血汗钱收进口袋,随后第一次热情勾住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宁年肩膀。 “真乖。”他表情很愉悦,拍了拍宁年脸颊,是从没有过友善和满意,“看见了?其实很简单的,你也可以。” 刘全那天过后执着于让宁年也去偷,他告诉宁年不作为就是从犯,偷不偷都一样,可宁年的抗拒让他不悦,但他没打宁年,只意味不明的一笑。 宁年垂下眼睫,任由此刻刘全的手抹去他唇角的血迹,耳边仿佛有数不清的声音满是讥讽怜悯嫌恶的响起,脑海中是漠然的一双双眼睛。 “好。”他听见自己开口,给出了回答。 宁年开始跟着几人一块偷,小镇上没什么有钱人,那会更是没有监控,钱丢了没法找,所以他们更喜欢找老人下手,什么金镯子金耳环,因为老人记性不好,也看不太住东西。 而在宁年第一次偷了市集上辛苦卖了一天的菜最后挣到的几十块钱全被偷走时,坐在地上绝望哭泣的老人时,心里狠狠战栗下。 耳边却传来愉悦的笑声,刘全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果,刺耳的笑声没有断过。 “和你没关系,你做的非常好。”刘全一字一顿说:“宁年,你很棒,以后你和我们就是一类人了,我们不会再欺负你,大家都是朋友,你有朋友了,高兴吗?” 宁年不知道他高兴不高兴,只知道他终于不用再挨打,哪怕他仍旧很孤僻。 刘全对他从没有过的好,用偷来的钱带着他吃吃喝喝,也不计较他偷的永远是几人中最少的那一个。 这样的日子开始让宁年渐渐麻木,从第一次目睹老人哭泣时的战栗到后来只是漠然的一眼,和他没关系,别人哭不哭,别人的生活好与坏,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想自己哭,那就让别人哭好了。 宁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开始变得和刘全几人一样阴沉,漂亮的眼睛里不再是以往的干净,只乌沉沉的一片黑。 宁年就这么偷了将近三四个月,数不清日子了,直到年关一点点逼近,镇上人比起平常热闹许多,餐馆里也忙,他们便只在白天出去晃悠,寻找下手的对象。 几人是分开的,没在一块。 当宁年在拥堵人群中寻找目标,向一个满脸慈祥的老人下手时,手腕被很紧的力道硬生生捉住。 宁年闭上眼,觉得下一秒就该有拳头落在身上,可头顶响起的声音,却让他久久沉寂的心重新跳了下,男生喊的他的名字。 宁年抬起头,黑沉的眼睛瞬间慌乱,像是那层死寂被打破,露出里头最本真的东西。 老人转过身,看着自家外孙,和旁边惊慌失措的小少年。 “没事,外婆。”男生对着老人笑了笑,“您先回家吧,这是我同学,我和他说会话。” 宁年被拽去了角落,面前的男生是他初中时候有过好感的,靠近时闻着洗衣液的清香会脸红心跳,第一次明白自己性取向的人,可这一刻他连心动的资格都没了。 男生质问他为什么要偷东西。 宁年回答不了。 “如果你爷爷知道...你对得起他吗?” 似乎再多的话也没法说,因为宁年哭了,不仅仅是提到的爷爷,更是男生后来塞进他手里的两百块钱,只是宁年不肯收还给他时,在男生眼里看到清清楚楚的失望后,便再也无法开口。 那次过后,宁年没再偷,他把钱藏进了鞋子底下,时时刻刻都在告诫自己。 一切回到老样子,没了短暂的“风平浪静”,重新被孤立,挨打,到后来他想要离开,鼓足勇气拿了被克扣的只剩下不多的工资,被刘全堵在巷子里,手机上是清清楚楚的视频,宁年偷东西的所有罪证。 “你想坐牢的话,你就走。” 宁年偷的其实不多,可他不知道他偷的数目不足以坐牢,更不知道未满十八几乎只是批评教育,他什么都不知道,刘全的话至此将他死死地困在原地。 ..... 宁年换好衣服时,手机上微信闪动两下,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咬紧了唇看着发来的消息。 四点培训班上课,他提早一个半小时出了门,宁年先去了趟银行,出来时随身携带的包很鼓,银行后边是条小巷,绕着拐了几个弯,就是大片废弃的空地,边上有个空棚子,底下一张桌,酒瓶瓶瓶罐罐摆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宁年神经瞬间绷紧,转过身时对上青年细长的阴寒眼睛。 刘全丢了瓶水过去,溢出一声笑,“来了?” 宁年接住水,在刘全视线扫向黑包时牢牢拽紧,低低的“嗯”了一声,他另一只手握的很紧,后背湿了一片。 “不热吗?里头坐吧。” 刘全示意宁年去棚子里,今天是个阴天,但气温还是高,他刚往前走一步,宁年下意识后退,唇角扯起笑,“这么久了,还是很怕我啊?” 两人去棚子底下坐着,刘全喝了两口水,才对着宁年扬了扬头,“钱呢?” 宁年手上松了又紧,想开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全拧紧瓶盖,胳膊撑着,离宁年近了些,说:“我来这不是和你打哑谜的,小哑巴,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连话都不会说?” “...包里面。”宁年开口的声音有些颤,他没否认他害怕刘全,哪怕多年不见,阴影却始终都在,直到他低头躲闪的视线落在手腕黑绳上,才终于有了些勇气,“但是我有话和你说。” 刘全笑了声,挑眉示意他说。 “我上次已经给了你六万,你说你只欠了六万。”宁年尽量让自己声音稳下来。 刘全不否认,“是。”下一秒勾出玩味的笑,“所以呢?” “才一周,为什么又要钱?”宁年说。 “因为上次那钱拿去还债了,我还要生活的呀。”刘全嘴角咧得很开,眼里却一片森寒,“宁年,你看你自己,吃的好住得好,找了个男人更是爱情钱财两得,给我的这么点,你还看得上啊?” 宁年唇色白了白,努力镇静下来,“我没用他的钱,这些都是我的,我有的差不多都给你了,没钱了。” “是吗?”刘全眯了眯眼,“意思是我要的你给不出来?” 他唇角的笑意更大了,盯着宁年,“只是一点钱而已,我要的不多,不是吗,还是你更想让你那个眼瞎的男朋友知道,他看上的是什么货色啊?” 宁年手上的力气攥着更紧,好半天才松开,把包放在刘全面前。 刘全没打开,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里面有十万,再多的我拿不出来。”宁年掐着手心才不至于让自己和刘全对视时发抖,“我不想让我男朋友知道,你应该也不想,不然你就什么都得不到,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这些钱不少,但我知道也不算多,可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所有。”宁年说:“我能挣钱,以后我也可以给你,你只要不去赌,是足够你过上不错的生活,只要你答应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
85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