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见到江寄厘一次,直到明大爷出了事。邵维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打了那个电话。 他确实是怕江寄厘以后知道会后悔自责,但也存了一点微末的私心,他还是想再见江寄厘最后一次。 邵维想得简单,纵然那个人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不信对方五年都没找到人,就偏能在这短短几天找过来。 这天,邵维琴行有人给他打电话,说想看一台钢琴,他急急忙忙从小区这边赶回去,门口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很讲究,身上是笔挺的西裤和马甲,纵然头发已经有几丝银白,但依然身姿笔挺,看起来很贵气,不像是桐桥本地人。 对方开口道:“是邵先生吧,您好。” 邵维心里突然就升起一些警觉,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果然在马路对面看到一辆车。 一辆极为奢华的黑色劳斯莱斯。 邵维的朋友里有一个是做倒卖二手豪车生意的,有时候小聚时他们也会闲聊,所以邵维对这些车都还算了解。 然而这辆车,他只认得出车标。 车身霸道矜贵,比普通劳斯莱斯要长一些,安静停在路边时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色猎豹,车窗是摇起来的,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邵维蹙了下眉,伸手回握:“您好,是您要看钢琴吗?” 中年男人避重就轻,回答的很隐晦:“是我给您打的电话。” 邵维心里不太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他当即道:“如果不是看钢琴的话就恕我不能奉陪了,我家里有老人生病了,最近很忙,没空在这里闲聊,很抱歉。”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谁知刚一动,就被中年男人伸手拦住了。 他一举一动甚至言语之间都客气的很,但邵维察觉得出这些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行事作风看似礼貌,实际上无比强硬。 邵维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中年男人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他道:“我们先生请您去车上坐坐。” 邵维后退一步:“我不认识你们先生,我真的有事。” 中年男人已经伸手:“请。” 邵维暗道不对劲,但已经退无可退,中年男人一直保持着一个“请”的手势,视线盯着他,邵维被看得头皮发麻,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人。 他谨慎道:“家里的老人在等我,我只有十分钟时间。” 中年男人没有回他,态度模糊不清。 邵维忐忑着迈了一步,他知道他今天绝大可能无法轻易离开这里了。 走到车旁,他听到中年男人恭敬道:“先生,人带来了。” 里面的人并没有回应,但中年男人却像是明了,伸手拉开后座车门,对着邵维道:“邵先生,上车吧。” 邵维的视线不自觉看向车内,落在那个靠着车后座闭目养神的人。 几乎一瞬间,邵维就明白为什么身旁的中年男人要对车上的人毕恭毕敬,也明白为什么中年男人如此的样子依然只是个办事的人。 因为车内的男人身上的气质实在太过冷厉高贵,几乎让人无法忽视。 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包裹着他健壮的身材,就算坐着邵维也看得出来他个子极高,他侧脸的线条锋利而精致,修长的双腿散漫交叠,右手撑着额头在休息。 看邵维有些迟疑,中年男人又提醒了一句:“邵先生。” 邵维这才惊醒,赶忙跨进了车内,车里的空间很大,在男人的对面有一排反向的座位,他有些拘谨的坐到了另一边,刚一坐好,车门就应声而关,邵维迅速伸手去拽,但车门就像铁焊的一样纹丝不动。 安静了几秒,邵维有些坐不住了,他道:“您好,请问您找我……”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睁开了眼,他眼眸冰冷凶戾,邵维心头一惊,话意迅速止住了,这回他不仅头皮发麻,整个身体都因为紧张过度而没了知觉。 他心里惊骇的想,原来眼前的人才是真的格格不入的那种人。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但又不敢完全相信。 直到男人掏出了一张照片。 邵维看着上面的人,瞳孔微缩。 江由。 - 邵维从琴行这边回去以后,感觉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好几次都差点撞到墙。 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猛然惊醒想起某件事,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给江由再打个电话,告诉他不要回来。 但是他似乎被监视了。 邵维不敢露出任何端倪,因为他在车上非常坚定的表示自己已经和江由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信了,他不确定…… 惊惶紧张的过了几天后,监视他的人依然没有离开,邵维不敢打电话,怕打草惊蛇泄露了江由的联系方式,他现在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他不确定江由到底会不会回来,也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直到某天,邵维去了小区那边以后,发现车子一直停在江由公寓楼下时,他才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男人知道他能联系到江由,但和他一样,这个男人同样怕打草惊蛇。 所以他压住了所有消息,像一只极有耐心的野兽,待在猎物的巢穴中等待毫无防备的猎物自己送到手里。 邵维完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痛苦极了。 - 夜色渐渐深沉,男人缓步迈上陈旧的楼梯。 声控灯明明灭灭,男人因为个子极高,将楼梯衬得更加狭窄,脚步声缓慢而有力,最后,锃亮的皮鞋停在了一扇防盗门前。 他修长有力的手上捏了一串不知道从哪来的钥匙,咔哒,手指旋转,门一声轻响,在他面前打开了。 男人走了进去,久无人居的小公寓内昏暗冰冷,也安静得可怕,他摸索着找到了灯的开关,啪嗒一声,暖色的灯光倾斜而下,照亮了整个室内。男人一直隐在暗处的脸也清晰了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门口的两双拖鞋上,一大一小,大的那双是米白色的小狗形状,小的那双就比较规矩冷淡,就是最简单的款式,黑色的。 换鞋的柜子上还贴着一张黄色便签,写着两句话。 —爸爸,记得带钥匙。 —记得! 上面的笔体很稚嫩,下面的那两个字隽秀漂亮。 他伸手扯了下来,指尖缱绻的轻抚着上面的字迹,克制不住的叫了声:“厘厘……”语气里藏了浓烈的情绪,话音有些发颤。 公寓内早已没了人气,但却处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 沙发上放着一个小羊的抱枕,握着前蹄呆呆的看着对面的电视机,电视机并不大,边缘处贴了几张海绵宝宝的塑胶贴,地毯上还摆着一架已经拼完的乐高战舰。 厨房里有各种各样可爱的盘子和锅碗瓢盆,冰箱里没喝完的几瓶草莓牛奶安静排列着,已经过了保质期一个月。 卧室的床绵软而舒适,床单简单干净,有一股清香的柚子味,衣柜里挂着一排衣服,色系温柔大气,也是同样好闻的柚子味。 明明是和以前全然不同的味道,但他却觉得熟悉极了。 戎缜的手极慢的抚摸过每一寸地方,这些东西勾勒出了一个陌生却炙热活泼的青年,他曾经以为他已经想这个人想到了极点,可现在那些悬浮着的东西落了地,他触到了实处才猛然发现,他的想念原来可以如此深不见底。 他想这个人想得要发疯了,他抱着那些沾染了熟悉味道的衣服、抱枕、被子,极尽不舍与眷恋的嗅闻。 戎缜说不清自己的感情,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江寄厘,他想把那个人永远绑在自己身边,他想要青年柔顺乖巧的喊他“先生”,想要青年温柔细致的主动吻他,他想要的太多太多。 那种恨不得将人嵌进骨血的思念和冰冷的现实互相拉扯着,仿佛将他撕得碎裂开来,他痛苦的弯下了身躯,喘着粗气狠狠掐着自己才能勉强冷静。 他握着那张照片,嘴里不断的叫着一个名字。 戎缜觉得自己陷进了一片窒息的冷水中,心脏传来一阵阵生疼的寒意,他要找的人曾经就在这里,带着他的孩子独自生活了五年,而他想的每天发疯却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厌恶、痛恨、抓狂,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他一个人的时候都被无限放大,他恨极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戎缜心里几近癫狂,他想,他再也不会把人放走了。 他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个偏远落后的小镇,生活在了这个狭小不便的公寓里。 程严往家里添置了很多东西,他精干条理,列着长长的清单请戎缜过目,戎缜坐在那个小沙发上,背后靠着小羊抱枕,随意扫了几眼就挥了挥手,而后把身体沉进了柔软的沙发靠背上。 在程严要离开时,他又说道:“把车开走吧。” - 江寄厘和江崇很快回了国,一路都没有任何异常,他们也没联系任何人。 兜兜转转饶了几圈,江崇主动和江寄厘分开两路回桐桥镇,他现在在国内热度不算低,人多眼杂,如果和江寄厘走在一起,很容易把江寄厘也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中,他不敢在国内冒这个险,只能暂时分开。 他安排好一切后,抱了抱江寄厘,然后自己踏上了另一条路。 江寄厘回到桐桥镇时已经是晚上了。 公寓楼下静得可怕,许多人似乎都睡下了,乔姨的小超市卷闸门拉得很紧,夜晚微凉的风卷过,平白多了股萧瑟的味道。 他在楼下站了会,视线扫过平整的大街,心里的某块石头似乎终于落了地。 江寄厘收回视线上了楼。 他站在门口摸出钥匙,轻轻一转,门咔哒一声开了,他进去摸着黑先换上了自己的拖鞋,然后才起身开灯。 眼前亮起的一瞬间,江寄厘突然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皱了下眉,心里不太确定的想到,门口的柜子上之前放过绿植吗?而且,他记得贴在柜子上的便签一直都没有撕过。 因为他有一段时间经常忘带钥匙,江崇就特意在门口换鞋的地方贴了便签提醒他。 现在多了绿植,便签没了。 江寄厘觉得诡异,后背突然就窜起一阵森冷凉意,而在他视线一转,看清客厅内的模样时,更是直接僵直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从他进门起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声不响。 江寄厘腿都软了。 他脸色苍白得可怕,转身就想拉开房门逃出去,但客厅本就没有多大,男人个子极高,长手长脚,几乎瞬间,门啪的一声巨响就又被关了回去。 江寄厘吓得直接滑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慢悠悠蹲了下来,蹲在了他面前。 他伸出手,很慢很温柔的抚上了他的侧脸,轻声道:“厘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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