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一片冰凉,祝涟真用力吸了一下再松开,谈情的掌心上响起近似气球漏气的声音。 祝涟真又想往前挤,不过这次却被捂住了嘴巴。 恍惚间,他听见耳边有道低沉的声音在说:“他确实只有你。” …… 医院里的人比想象中少,谈情没戴帽子,只能竖起衣领挡脸,拖着祝涟真挂急诊。 医生先给他开了催吐的药,然而拿到嘴边,祝涟真立即满眼惊恐地转身躲开,顺势把脸埋进谈情胸口,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不咬钩我不咬钩!” 药实在不肯吃,谈情只好送他进病房输液。祝涟真胡言乱语的频率比之前在房子里更高,内容也更加离奇难懂,他躺在床上盯着护士扎完针头,转脸悄悄告诉谈情:“等我把它拔出来,Jerry就滑不了冰了。” “麻烦给他捆几个药盒可以吗?”谈情询问护士。 祝涟真打点滴的那条胳膊很快就被药盒和胶带固定在床边,为了防止他乱动,谈情要时刻按着他另一条手臂。 “水,我要水!我快窒息了!”祝涟真望着天花板大口呼吸,谈情马上倒了一杯,扶他起来喝。 然而祝涟真半口都没咽下去,整张嘴塞进杯子口吸气,猛地一仰头,里面的水哗啦啦洒他一脸。 谈情想把他嘴上的纸杯拿开,祝涟真却死死捂着杯底,不让动。 杯子被他吸着下不来了,还好只是一次性的纸质材料,不至于把嘴边吸出严重的血液淤积。等祝涟真分神,谈情就顺利把纸杯掰走扔掉。 可没了纸杯,祝涟真却还不安分,又想用嘴去吸墙壁。谈情按住他肩膀,轻声问:“你还要去找小吻吗?” “找找找!”祝涟真说,“我要给他打电话。” “好,不过你得乖乖躺下来,别乱动,我才能帮你联系。” 虽然看不见眼前人的脸,但祝涟真对这团白光有种天然的信任,马上听话躺好,告诉对方:“你跟他说,别打车了,骑着金鱼过来更快。” “行。”谈情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贴在耳边,“我已经告诉小吻了,你放心吧。” 可惜祝涟真完全不好唬弄,急着反驳道:“你他妈哪儿告诉他了,你说话了吗?傻逼。” 谈情深呼吸,把手机递过去,“那你自己跟他说吧。” “小吻。”祝涟真语气倏地温和下来,姿势像拿着对讲机一样。他张开口,却欲言又止,睨了旁边的男人两眼,不出声了。 “说啊。”谈情面无表情地催他。 祝涟真不想让别人听见,于是“呸”了一声,企图把这个头冒白光的人形电灯泡吓走。 谈情又开始叹气,夺回手机,道:“他真的知道了,很快就来见你,你先躺好休息,行吗?” “他来的时候,你先帮我看一眼。”祝涟真掏心掏肺地说,“我真的……我真的接受不了他的脸变成Koty。” 谈情茫然地眯了眯眼睛,似乎能懂所谓的“霖化”究竟是何种含义了,只道:“我也接受不了。” 整夜下来,祝涟真格外精神,他瞪着眼睛看空中漂浮水草和蜗牛,窗外还有条胖头金鱼盯着自己,但小吻并没骑在上面,全世界能和他交流的只有电灯泡。 虽听谈情说并无大碍,纪云庭还是不放心,凌晨赶来一趟。 站在病床前,他看见祝涟真对着空气不停努嘴,不免担心地问:“这是抽搐了吗,伤到面部神经了?” “没事。”谈情替祝涟真解释,“他在吐泡。” 纪云庭不明所以,谈情继续补充:“他现在当自己是清道夫。” “我守着吧,你回去睡觉。”纪云庭说。谈情轻轻摇头,凝视祝涟真的脸,答了句“不用”。 纪云庭松口气,感慨道:“多亏你发现了,我听他说什么Jerry的时候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要是再晚点来医院,恐怕会变得更严重。” 纪云庭说完去斟水喝,经过谈情背后时,似乎听见一声从鼻腔里哼出来的笑。他以为是幻听,但下一秒,谈情就缓缓开口:“是啊,换作是你自己吃多了中毒,应该也不会及时发现吧。” 水从杯子边缘溢出几滴,纪云庭不假思索地用手抹去,随后一怔。 “放心吧队长,我照看得了。”谈情转头冲他笑笑,“等这瓶输完,再让他睡一觉就快好了,反正我也不困,你别担心。” 因疏忽而耽误了送医,现在要是就这么回去,纪云庭心里更过意不去,他好歹也是队里跟祝涟真认识最久的。他坐下来说:“我就待一会儿吧。” 这一待就待到了天亮,他暂时离开医院,帮谈情买早饭。 睡梦中的祝涟真呼吸很平稳,手背上的针头早拔了,只留一小撮棉花。阳光漏在窗台,谈情调低空调温度,继续等他醒。 这一觉噩梦频发,祝涟真睁眼时额头和背脊都冒了汗。他愣愣地看着四周,半晌没反应过来情况。 “见手青中毒。”谈情靠在一旁说,“你出幻觉了,还记得吗?” 经他提醒,祝涟真幡然醒悟,脑袋惊愕地缩进枕头,不可置信地问:“原来我不是做梦?我真看见满世界的人都变成Koty了?我靠!” 谈情一言不发地注视他。 “医、医生那边怎么说?会有后遗症吗?”祝涟真忧虑起来。 “让你歇着,等确定没幻视了就能出院了。”谈情平静地告诉他,“神经精神型,没有后遗症。” “噢。”祝涟真闭上眼,回忆之前看到的种种场面,“我一开始看见天上好多风筝,有金鱼,还有水母,五彩缤纷的还会发光,可好看了。” “我记得我下楼跟付榕说话,说着说着,他骨架变大了,衣服直接撑起来的那种。我再抬眼一看,妈呀——”祝涟真睁开眼望向谈情,“他脸就跟加了特效一样,五官慢慢变成Koty的,整个人改头换面。” 谈情没搭腔,祝涟真自顾自继续说:“我看电视,里面也全是Koty演的;我找庭哥,他五官也会变,吓死我了。然后我想找你来着,但——” 回忆到这里,祝涟真卡壳了,因为他记得自己后面一直在坚持寻找谈情,找不到就心慌,就缺氧。但这些是不能告诉谈情本人的,太夸张离谱,不符合现实逻辑。 于是祝涟真笑了两声,接自己刚才的话:“我看见你的时候,你也变成Koty了!” 他幸灾乐祸般咧开嘴角,抬头望了一眼谈情,对方依旧表情冷淡。 祝涟真忽然也没了再笑的力气,犹豫不定地沉默片刻,他忍不住问谈情:“你是活人还是幻觉啊,我是不是还没好?” “你说呢?”谈情反问他。 祝涟真伸手碰了碰谈情小臂,有温度和实感。 既然是本尊,那照往常一样相处就可以了。但祝涟真的心态却有所退怯,他看着谈情脸上半晌没丁点儿笑容,自己莫名地开始无所适从。 病房陷入沉静。 “我怎么来的医院,你送我?”祝涟真想起重要的问题。 谈情没张嘴,只点一下头。 “那当时——” 残缺的记忆顷刻涌现,拼凑出他们在计程车上的完整画面,幻觉里的白色电灯泡终于有了对应形象。 祝涟真喉咙一哽,所有的话全咽回去,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 比起胡言乱语手舞足蹈,更让他狼狈的是自己喊出了一句“小吻只有我了”;而比起在谈情面前丢人现眼,更让他羞愤欲绝的是,自己竟然还在幻觉里脑补出对方温柔的回答——他确实只有你。 祝涟真:“谈情。” “嗯?” 祝涟真:“今天这屋子里,咱俩之间必须得死一个才行。”
第30章 阴阳怪气 祝涟真觉得气氛还是奇怪又沉闷, 眼睛扫量几下谈情,对方正好起身,说去外面抽根烟。 “等一下, 我手机呢?”祝涟真问, “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 “应该落民宿了。”谈情折回来,低头把手机的密码功能取消, 再递给祝涟真。 锁屏照片是一只被人捏在手里的耳郭狐幼崽, 雪白的长耳支棱着, 黑眼珠看起来富有灵性。祝涟真现在都懒得犯嘀咕了, 面对谈情的明目张胆,不知不觉学会了视而不见。 重要亲朋的号码他全背得滚瓜烂熟,母亲这时候在吃早茶,电话秒接。祝涟真先简单打几句招呼, 然后支支吾吾地告诉她自己昨天吃菌吃出幻觉的事。 果然把亲妈吓到了,她当即准备从上海飞来看他。祝涟真忙拦住安慰:“已经好啦!现在也不怎么难受,我就是提前告你一声,免得你在网上看见更担心。” 母亲有点急了:“侬助理呢?经纪人呢?哪能身边有人照顾还能瞎吃么事。” “下次肯定注意……是我自己疏忽,不怪工作人员没看着, 你别多想了。”祝涟真干笑两声, 赶紧转移话题说点生活上的事让母亲安心, 平常工作排得密集,每月能像这样跟家人聊一两次就很不容易。 母亲问:“侬现在用撒宁手机打电话啊?” “队友的。”祝涟真说,“就那个……谈情呗。” 母亲沉默两秒,随后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语重心长:“帮伊还好伐?两额宁好好谈旁友伐要吵相目噢,妈妈有了给电视上头看到你们。” “不是,谈什么朋友啊, 早告诉你我们现在是队友嘛……侬勿要瞎讲好伐?”祝涟真猝不及防被母亲的说法臊到,语无伦次地解释,“没有吵架啦,就是普通队友嘛。” “嗯。”母亲明白他的意思,“妈妈怕侬尴尬,成心冷落人家,格样子伐来噻额。” “知道知道,我才没有冷落他。”祝涟真无奈地顺着母亲的意思应和,同时盯着门,怕谈情回来听见自己在跟妈妈聊他,“好了,我得还手机了,等晚上再跟你视频,替我跟爸说一声哦。” 撂下电话,祝涟真烦闷地咂舌。每次跟爸妈聊起近况,他们都会提一嘴谈情,自己无论强调多少次他们现在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父母都觉得他俩只是小年轻闹别扭,还常劝他多包容谈情,不要仗着年纪小就为所欲为。 到底谁才是亲儿子啊?明明父母都没亲眼见过谈情,光通过电视就被那条狐狸精蛊惑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祝涟真抬头,见到的却是提着早餐的纪云庭。 “谈情呢?” “抽烟去了。” 纪云庭走过来放下袋子,叹气道:“谈情昨天第一时间发现你不对劲儿,到医院后也一宿没合眼,你记得谢谢他。” “哦。”祝涟真猜到了是这样的情况,脸和掌心有点热。 纪云庭又说:“主要错在我,该提醒的没跟你说,之后看你犯病也没多想,哪怕我稍微敏感点,都不至于害你遭罪。” 祝涟真最烦熟人跟自己一本正经地道歉,赶紧断了他的话:“哎,我没事……你别放心上,本来就是我没常识自作自受,下回长记性就行。”
130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