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亏咱们来得早,再晚点不知道要等多久。”纪春山透过玻璃窗看向楼下逐渐拥挤的客流,把羽绒服挂上椅背,问段喆,“喝什么?” 这家店是纪春山挑的,他和沈槐序来过几次,酒水和食物都不错,平时生意也很火爆。今晚又逢跨年夜,遍地都是外出聚会的年轻人,再晚一点将一座难求。 段喆没来过,便心不在焉地答:“你点吧,我都可以。”想了想又说,“先给我点个意面。” 纪春山用手机扫了个点餐码,斜了他一眼:“你可真够养生的,喝酒前还要吃点儿垫垫?” “我中午没吃饭。”段喆无心与他抬杠,随意道,“肉酱面就行。” 纪春山瞧他兴致不高,没再继续调侃。 “所以你神秘兮兮地找我,到底是什么事?”他一边滑动手机屏幕一边问,“跟小序有关吗?” “没有。”段喆说。 他们二人的共同话题十分有限,纪春山停下点菜的手,抬眼看他:“你不会是要找我聊动画吧?那我可要回家陪老婆了。” 段喆不等他继续发散思维,开门见山地问:“你对林一过去的事了解多少?”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纪春山讶异道,“他愿意接受咨询了?” 段喆皱起眉:“什么意思?” 见他一无所知,纪春山又把注意力放回到点菜大业上。 “他上次入院后一直抗拒心理咨询。”纪春山勾选了几个小菜,随着酒水和意面一起下单,“我还以为你是他新的咨询师。” “不是。” “也是,你俩私下认识,也不适合……” 纪春山话说一半突然噤了声。 他发现了一个之前的视野盲区。 林一不是会轻易与人交友的性格,他在社交中有些孤傲,待人疏离,常人难以亲近。但他把徒花这个私密账号告诉了段喆,音乐会结束后还让段喆把他送回了家。 纪春山之前一直默认他们两人是在和安接触熟识的,但现在细细想来,他们在和安其实并没有太多交集。 他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缓缓抬头与段喆对视,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你不是林一的咨询师?”
第43章 段喆第一次见到林一是在十三年前。 沈槐序在高二春游下山时崴了脚,一连几天都是打车上下学,段喆每天放学后都会陪他在街边等出租车。 隔着一条宽敞的马路,沈槐序看到了街对面的纪春山和林一。 段喆跟着他一起看过去。 纪春山正站在麦当劳门口,旁边有一个比他高一点儿的男生,看模样不像高中生,手里拿着一个甜筒。 这件事他当着沈槐序的面和纪春山讲过一次,但讲的时候隐去了后半部分。 沈槐序乘出租车离开后,他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那个男生和纪春山聊着聊着,突然笑了。 他笑得有些癫狂,后来甚至变得可怖,在段喆开始感到不适的时候,那人又瞬间止住笑,变得面无表情。 段喆那段时间正沉迷于EVA不可自拔,一度对心理学与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当下心生好奇,本来想在第二天找纪春山聊聊,可问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实在八卦,最后不了了之。 他当时完全无法想象,十三年以后,他会再次向纪春山提出关于林一的问题。 “不是。”段喆重复了之前的回答。 二楼也开始陆续上客,嘈杂声渐起,店内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氛围,服务生端着酒饮在不太宽敞的通道内忙碌穿行,窗边的这一隅却像时间静止一般,谁都没有再出一声。 直到服务生出现在他们桌边,将一盘金枪鱼沙拉和一盘烤鸡拼盘轻放在桌上,纪春山才从静默的对视中解冻。 他从纸质包装中抽出一次性筷子,夹了块鸡肉塞进嘴里。 “为什么问我这个?”鸡肉被烤得外焦里嫩,纪春山嚼得慢条斯理,“你可不是爱八卦的人。” 段喆也拆出一副筷子,但架在了筷架上:“我得了解他的过去,才能知道怎么帮助他。” 纪春山用眼神点了下桌上的烤鸡,示意段喆:“吃啊。” 段喆依旧没动筷子,纪春山也不再劝,直言道:“你可能很难想象,我受到过林一很多的照顾,对我来说,他和亲哥哥没什么区别。所以,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我这个亲弟弟知道的?” 服务生再次走近,给他们上了肉酱面和两杯精酿啤酒。 纪春山把其中一杯啤酒推到段喆面前:“你和林一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其实想问得更直接一点,但实在问不出口。不论是高中同窗那两个月对段喆的了解,还是段喆回国后他们断断续续的私交来往,都无法支持他脑海中那个邪门的猜测。 段喆双手交握住啤酒杯,拇指滑过杯壁上的冷凝水雾。 “音乐会那晚,他的状态不太好。”他在纪春山压迫性的注视中放低了一点声音,“我安慰了他。” 纪春山放下筷子,干笑了一声:“什么叫安慰了他?” 段喆垂眼看着自己无意识中在酒杯上画出的图案,坦白道:“我们睡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这四个字像一道响雷,划破了窗外如墨的夜色,也颠覆了与段喆相识十余年来纪春山对他建立的全部认知。 良久,纪春山才回过神,但大脑已经被茫然、震惊与愤怒碾压成了一片废墟:“你这和趁人之危有什么区别?”他抬手抓了一把头发,语无伦次地问,“你喜欢男的?你是想和他在一起还是……” 段喆再次躲闪开视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纪春山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愣了几秒,气到极致反而笑出声来:“段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被白砚初害得够惨了,你……” 他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真的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你让我……刮目相看。” 段喆没有反驳。 他一次都没有主动复盘过平安夜发生的一切,那晚的绝大多数抉择都是他头脑混乱时的产物。 他的内心深处早已被恐惧盘踞,害怕梳理出其他更理智、更完美的解决方案。 “他现在需要我。”段喆转过脸,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低声说,“等他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会自己离开。” 他语气淡定,纪春山也冷静了一点:“你如果不喜欢他,就别去招惹他,你这样只会让他受到二次伤害。” 段喆闻言回过头。 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对沈槐序说过类似的话。 没想到时过境迁,这句劝辞竟然被丢回到了他的头上。 “你多虑了。”段喆笑了笑,“我伤害不到他。” 一边是亲兄弟一般的重要存在,另一边是帮助过他和沈槐序无数次的挚友,纪春山只当他是鬼迷心窍,尽可能耐心地劝:“你是和人的内心打交道的,你问问自己,感情上的事是能用逻辑去推演预测的吗?” 段喆承认,确实不能。 不然他也不会在昨晚过后,情不自禁地抵触林一身体上的亲密。 “放心吧。”段喆闭上眼,向后靠上椅背,仰头呼出一口长气,“他看我的时候,看到的是别人。” 林一在无意识的深度睡眠里偶尔会冒出几句呓语。 段喆听到过不止一次白砚初的名字。 不仅是睡眠里。 昨晚林一沉溺于快感而神智涣散的时候,他嘴里喊出来的,依旧是白砚初。 段喆收起思绪,重新坐直身体,语气也回归镇定:“你如果想让我快点离开他,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第44章 快九点的时候,纪春山从座位上起身,与段喆道别。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明早还得赶飞机。”他将手放在段喆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我建议你再慎重考虑考虑,当局者迷,你现在脑子根本不清醒,不要等事态无法挽回后再后悔。” 桌面上摆着两排空酒杯,一盘肉酱面只被动过寥寥几筷子。 段喆低声应了句“嗯”,冲他摆摆手,在手机上叫了个代驾。 * 后车窗玻璃降下一点,段喆按下暂停键,掐断了音乐会的演奏视频,将头靠在车窗上。 冷风倒灌入车内,吹散了酒气,也吹得他额头剧痛。 一场完美的演出应当是听觉与视觉的双重享受,卓云的演奏便是如此。 她略施薄妆,气质清雅,墨发如瀑,着一身孔雀蓝纱裙,美得像是从画中出走的人。 原来林一的长相是随了母亲。 林一的童年旧事其实并不需要他人来复述。 虽然已经时隔二十多年,但互联网的记忆比人还要可靠,网络上仍保留着大量卓云与林旭平的八卦报道。 原本是一段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的浪漫情事,男方却婚内出轨同性,女方又被曝出患有精神疾病,爆炸程度可想而知。那时候公众尚未建立起隐私保护意识,铺天盖地的照片中除了处在漩涡中心的三位当事人,还有仍在读小学的林深和林一。 直到卓云辞去乐团大提琴首席的职务,林旭平也从大众视野里淡出,这场出轨丑闻的舆论狂欢才终于告一段落。 只可惜,蝴蝶已经扇动翅膀,一场山呼海啸、毁天灭地的龙卷风平地而起。 父亲出轨,母亲自尽,确诊遗传病,又因手伤而与梦想失之交臂。 发生在林一身上的每一件悲剧,单独落在任何一人头上,都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打击。 相比之下,一段坎坷且未能善终的恋情反而显得无足挂齿了。 林一能在大多数时间里保持情绪稳定,并且拥有较为健康的社会关系…… 段喆的脑海里涌现出四个字,匪夷所思。 而自己竟妄图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扮演一个“拯救者”的角色。 段喆无声地笑了笑,换了另外四个字,不自量力。 代驾把车停入车位,段喆结过账,又道了谢,晃晃悠悠地溜达回了自己家。 他在黑暗里踹掉鞋,一头栽进客厅的沙发里,在朦胧的酒意中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酒已经醒了大半。 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 手表上没有新提醒。 时间已经越过十二点,新的一年静悄悄地来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手表的应用程序。 距他离开林一家已经过去三轮三个小时,没有获取到来自另一块手表的任何健康数据。 他把手表摘掉,跟手机一起丢在沙发上,进浴室冲了个澡,在临睡前习惯性地打开了音乐软件。 徒花在12点31分发表了一条新动态。 “男朋友带我来看了一场跨年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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