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鹤轻轻颔首:“是。” 尤涟愣住,霎时鼻腔一酸,眼里也氤氲起水雾。 他用力地深呼吸,强行把想哭的欲望憋了回去,但实在憋得难受,他别开头伸手按下车窗按钮。 晨间的冷风混着山间的白雾一起透过缓缓变大的窗户缝钻了进来。 车里的温度顿时下降,恰好这时尤涟深吸了下气,冷意灌入心肺,一下胸口凉透,冻得他又难受又委屈。 “阿嚏!”尤涟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窗户被重新关上。 宫鹤抽了张纸巾给他擦鼻子,尤涟不肯,脑袋动来动去就不让宫鹤擦,但他哪里拗得过宫鹤,最后还不是被宫鹤按在怀里,乖乖地被宫鹤擦了鼻子。 宫鹤看着尤涟红红的鼻头,眼里盛着一点笑意:“生气?” 他看起来一点不担心尤涟生气,反而眼睛弯起,似乎很喜欢尤涟这副跟他闹别扭的样子。 尤涟别开头不看宫鹤:“嗯。”声音里带着点鼻音。 “难受?” 尤涟还是不看宫鹤:“嗯。” 宫鹤脸上笑容更甚,他低下头,亲昵地把脸埋进尤涟肩窝,用力嗅着尤涟身上的味道:“有多生气?有多难过?” 都说出来,他很想听。 然而尤涟却不说了。 他任由宫鹤揽着,目光望着别处,就是不肯吭声。 喜欢人的原因千千万,他不介意宫鹤因为自己的脸、因为自己的性格、身材,或者是某种举动、某个笑容而喜欢自己。 但很介意他因为婚约喜欢自己。 就像很多人讨厌别人因为钱、物质喜欢自己一样。 因为那样的喜欢不纯粹,与钱有关、与物质有关,只与自己本身无关。 良久,尤涟开口道:“如果当初跟你定下婚约的是别人,你是不是就喜欢别人了?” “也许是。” 尤涟整个僵住。 是? 是?? 你他妈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说是??? 尤涟刚才还挺悲伤,但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一股火噌地就从心底窜了出来,他不想哭了,他想掐着宫鹤的脖子跟他同归于尽! “你不是很会说话吗?!” 尤涟伸出手,柔软的掌心推着宫鹤抵在他肩头的下巴,“你听听你现在说的都是什么话?!”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尤涟完全不怀疑宫鹤对自己的感情,他已经过了彷徨期,因为宫鹤对他的好、为他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他全部都记在心里,所以不会再怀疑宫鹤对自己的感情。 至于纠结以前,那也不过是想听宫鹤的解释和安慰,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偏执,为什么会不相信自己对他的感情。 尤涟很气,早知道他就不问了。 反正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也确认了彼此的感情——是完全信任且爱着彼此的,宫鹤后来没有再拍标记照片,也可以说明这一点。 但是、但是…… 尤涟不甘心:“我小时候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说完又顿住,因为他小时候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好像还真没什么有魅力的地方。 “你就不喜欢我的脸?”他瞪着宫鹤。 脸也可以有魅力啊! 反正他就是不想听到宫鹤说因为婚约才喜欢他! “我的身材不好吗?” 尤涟把手从毛毯里伸出来,举到宫鹤眼前晃,“你不是很喜欢我的手指吗?” 说完尤涟又故意动了动,引得宫鹤呼吸瞬间变沉。 他扭头看着宫鹤:“你还喜欢跟我上床!” “明明喜欢我那么多地方,为什么要把一切归结在婚约头上?” 尤涟瞪着宫鹤,“我才不要输给婚约!” 宫鹤更加用力地抱住尤涟,他简直爱惨了尤涟现在发怒的模样。 琥珀色的眼睛因为愤怒而亮晶晶的,看向自己时充满着不甘和指责,宫鹤听着他的据理力争,有些沉迷地欣赏着尤涟爱自己的模样。 尤涟爱他。 这四个字叫他浑身的血液澎湃而沸腾,流入胸腔变成无尽的欢愉。 “你没有输给婚约。” 宫鹤双手托住尤涟,把他转了个身,让他面对面地坐在自己身上,眉眼里尽是笑意,“你怎么会输给婚约?就算婚约解除,我也只想要你。” 尤涟拧眉哼了声,手推着宫鹤的肩膀不肯配合。 但最后还是坐了下去。他眼尾瞬间泛起红,愤愤地锤了下宫鹤。 “你刚还说只要有婚约,换谁都可以!” “如果没婚约,我不就不认识你了?它也算是我喜欢上你的契机。” 宫鹤扣住尤涟后颈,手揽着他的背把他往自己怀里摁。唇贴上尤涟耳边,他低笑道,“现在该轮到我说了吧?” “你说!”尤涟一口咬在宫鹤肩上。 “之前詹雅婕是怎么跟你说我的事的?” 宫鹤密密地吻着尤涟的耳垂,“她只说我护不住你?就没跟你说别的?” 尤涟愣了愣。 宫鹤轻笑了声:“看来是说了,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为了我改变主意,又是继承遗产又是暴露Alpha的身份。她是不是告诉你我的亲生父母都去世了?告诉你我在宫家只是一个小可怜?” 尤涟浑身一震。 他想抬头去看宫鹤,但后脑勺被按着,他一时挣脱不开。 宫鹤挑眉:“怎么,她没跟你说这些?” “没……” 低低的声音从胸口传出,宫鹤感觉到自己的锁骨被蹭了蹭。 他停下动作,又说:“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们两个的婚约是她和我现在的母亲故意定下的?” 锁骨又被蹭了蹭。 是尤涟在摇头。 这个答案是宫鹤没想到的,他微蹙起眉:“那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尤涟说:“她就跟我说你身世有问题,但是具体的没有告诉我。” “你就因为这个改了主意?” 后脑勺上的手因为惊讶而松开了些,尤涟顺势抬起头看着宫鹤:“是啊。” 宫鹤怔住:“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啊,我只是出于担心想以防万一。” 尤涟说,“遗产好好歹歹可以给你当个保障啊。” 他当时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瞬间改变了主意,本来只是想跟詹雅婕撕破脸、把话敞开了说一通,说爽了就算完,谁知道詹雅婕会忽然扯到宫鹤? 不光扯到宫鹤还暗示宫鹤以后会出事,那他当然就坐不住了。 宫鹤胸膛起伏,喜意漫上眼尾和眉梢:“这么怕我出事?” 尤涟切了声,别开头:“你对我不也一样。” 他推推宫鹤,“继续。” 宫鹤神色放松下来,笑道:“继续什么?” “都继续。” 于是两人依偎得更紧,尤涟脸上的红晕也变得愈深。 宫鹤的唇贴在他的耳朵旁,低沉的嗓音徘徊在充满着旖旎气息的密闭空间内。 “我父母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车祸去世了,是黑帮干的,那边不禁枪械,各方势力非常复杂。” “我现在的父亲是我生父生前的兄弟,他们关系非常好,所以后来他领养了我。” “我的养母早就知道你是私生子,你的养母也知道我的身世。” “所以她们一拍即合,给你和我定了婚约。” 尤涟插话道:“你爸、你养父不知道吗?” 宫鹤摇头:“他不知道。” 尤涟眨了眨眼,神色有些震惊:“我……一直觉得你家里比我家里要温馨得多。” 宫鹤没有反驳:“是看着挺温馨的。” 但那也就是看着而已。 宫鹤能理解自己养母的心思,亲生和领养到底是不一样的,人心本就是偏的,做母亲的就更倾向于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这一点非常正常。 所以即使知道养母的心思,他也不怨不恨,心里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而且他的养母和尤涟的养母詹雅婕还不同。 詹雅婕想要尤涟一无所有,而他的养母只想他永远矮他的哥哥一头,不允许他超越她的亲生儿子,除此之外,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半点可以指摘的地方。 但养母就是养母,养父就是养父。 寄人篱下,就是寄人篱下。 他对于宫家来说,就是外来者。 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即使平时温馨又和谐,看起来真的亲如一家人,但那层看不见的隔阂一直都存在着。 就像这个婚约,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外来者的身份。 他不怨恨,只觉得孤单。 因为偌大的家里,他喊着父亲的人不是他的父亲,他喊着母亲的人也不是他的母亲,还有宫绍也不是他真正的哥哥。 宫家,更不是他的家。 华国这么大,可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迫切地、急不可耐地想要有个人,填上他心里的空缺。 因为一纸婚约,尤涟恰巧地撞进了他的视野。 他知道他们以后会结婚,会陪伴彼此一生。 在那时的他眼中,没有什么比婚姻、纠缠一生更深刻的羁绊。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所以即使那时的尤涟年幼懵懂,一无所知,他也认准了他。 他要和尤涟绑在一起,要尤涟永远属于自己。 “啊……所以你还是因为婚约才喜欢我。” 尤涟皱起脸,又在宫鹤背上咬了口,“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可以被替代的感觉。” “没有人可以替代你。” 尤涟发出一声冷哼。 “我之前说的话也没有骗你。婚约不过是让我看到了你,但我对你的喜欢跟婚约无关,跟其他任何东西都无关——” “只跟你有关。” “也不是不在意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很在意,特别在意,只是对你的突然回头不敢相信,所以才要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尤涟又哼了声,但明显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 他说:“那现在确认好了吗?” “好了。” “怎么样啊?” “你很爱我。” 尤涟的耳朵一下红了。 喜欢两字他说得顺口得很,但是说到爱这个字就控制不住地扭捏起来,总觉得特别羞,特别不好意思。 半晌,他气汹汹地回道:“知道就好!” 然后嘭地一下,把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宫鹤胸口。 头顶响起低低的笑声。 “我也爱你。” 尤涟没有吭声。 他闭着眼,两只手更加用力地环住宫鹤的脊背,唇角的弧度也越来越高。 太阳渐渐爬过地平线,时间推移,旁边的山路上时不时有车开过,尤涟能听到轰响的引擎声,还有偶尔一响而过的口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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