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来救他呢? 他闭上眼睛,将最可怕的念头挥去。 作为周家的继承人,觊觎他的人无数,以前他便被绑架过两次,一次是他自己跑回来的,一次是警/察把他救回来的。后来长大了反而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少,大概绑架犯也知道他是家里最不像话的孩子,除掉他,家里人反而会高兴。 如果只是单纯的绑架,他一点也不害怕,毕竟他六七岁的时候,就沉着冷静地装乖分析逃跑路线,可是现在不一样,打他主意的,是他的生父和亲生弟弟啊。 他尽量将自己蜷缩成球,汲取一点点温暖。 很冷,很饿,很安静。 墙是冷的,门是冷的,空气是冷的,无处可躲,唯一的温暖是他自己,热量还在大幅度流失。 最可怕的是安静,没有一点声音,无论是风吹草木声,还是昆虫的窸窣声,什么都没有,仿佛全世界都离他远去。 门缝漏进来第一缕光,周远书灰暗的眼睛终于被点亮,他伸手横在门缝前,企图得到些许温暖,渴望看见有人出现,能听到一点声音也好。 光是希望的象征。 人在夜晚的时候总是容易冲动,睡一觉便会后悔,他还在期盼生父能够心生悔意,将他放回去,他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谁也不告诉。 手心被细细的光线分割成两半,两边黑暗,中间一道白光,他看了一会儿,慢慢想,这个光影真好看,应该把它画下来。 光线越来越亮,外面开始有细微的人活动和说话的声音,他拼命将耳朵贴着门缝,还是听不清再说什么。 岳家父子一般只在一楼二楼活动,三楼是个被遗忘的地方,他盼啊盼,怎么也盼不到上楼的脚步声。 饥饿和寒冷狂妄地侵犯,肆无忌惮要将他吞没,意识在渐渐模糊,他开始胡思乱想,想生父为什么会有让岳阔代替自己这种荒谬的念头,脸可以模仿,习惯、记忆等等,却是无法取代的,只要跟认识自己的人一接触,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这个道理,傻子也会知道吧?即便如此,为什么还要执意实行呢? 他想,岳行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 * * 在饥寒交迫中,周远书晕厥了好几次,最后彻底失去意识时,门缝已经见不到一点光,直到那扇门完全打开,大量白光奢侈地涌入,打在他身上,强烈的求生本能令他挣扎着爬坐起来。 在黑暗中沉浸太久,他的眼睛受不了外面的光线,闭着眼用手背挡住,只能靠听觉判定情况。 他听见来者将东西放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随即一声带着哭腔的“哥哥”撞进他的耳朵。 是岳阔。 岳阔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便似打开了开关,哭得越来越大声,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周远书攒了一点力气,伸手摸摸他的脸安慰他,摸到了一大片泪水。 岳阔慌忙握住他冷如冰的手,顿时哭得更伤心了,他将周远书放在墙边让他靠坐着,端起碗哽咽道:“快吃点东西吧哥哥。” 周远书乖乖张开嘴巴,任由他把食物喂进来,他分辨不出是什么,只知道是热汤,暖流自喉咙涌入身体,一碗汤下去,热量在慢慢回归,眼睛也略微适应了光明,他慢慢睁开眼,看见了那张满面泪痕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他欣慰而温柔地为岳阔擦去眼泪,想说些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阔是个好孩子,他果然没有同流合污。 岳阔喂他吃完了饭,又拉着他的手开始哭:“你的手好凉啊。我带你去洗热水澡呜……” 周远书恢复了点力气,慢慢开口轻声问:“你是偷偷来看我的吗?” 岳阔摇摇头:“爸爸同意的,他想让我代替你回家……我说我既然要代替你,就得模仿你,跟你同吃同住,他才同意让我把你放出来,要我看好你……” 周远书微微点点头:“那就好,不能连累你被罚。” 岳阔一愣,随后哭得更伤心了:“你怎么还在替我着想啊,明明我是知情的,是我骗你来的……” 周远书温柔一笑:“因为小阔是好孩子,是被人胁迫的,对不对?” 岳阔吸吸鼻子,没有说话,把他搀扶起来去了二楼他的房间。 重新回到温暖明亮的地方,周远书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他坐在床上呆望着窗外半晌,才拖起身体往浴室走,找了个小板凳搬进去,在热水下浸润了半个小时,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刚刚穿好衣服,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周远书本能打了个哆嗦,靠在门后直到听见“哥哥是我”的声音才打开。 岳阔冲进来便飞快锁上门,一脸焦急地拉住他的手:“哥哥,你快逃吧,不好了,我听爸爸说,等过段时间我学成你了,他要把你卖掉,卖到国外去谁也找不到,现在已经去跟二道贩子碰面了!” 周远书呆在了原地。 他说什么? 这世上只需要一个周远书就够了,多出来的那个,必须要处理掉。 他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没想到,生父竟然能铁石心肠到这个地步,即使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但到底流着相同的血脉啊,如果他被卖到国外,将是生不如死,真真正正的绝路。 这条信息砸在周远书身上,无疑是雪上加霜,让他的意志摇摇欲坠。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岳阔是站在他这边的,还有希望。 “你说得对,要跑。”他的思维一片混乱,在艰难理出个头绪,喃喃重复着,“往哪里跑呢?” 他刚才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手机,很明显被收走了,这个山地又没有任何其他人家,山路陌生,被困住后存活率微乎其微,生父堵死了他的路。 “我带你跑。”岳阔坚定道,“这周围我熟,我知道下山的小路,只要下了山,找到人家报警,就可以逃出去。” 他的眼圈又红了,咬了咬下唇,把嘴巴也咬得通红,看起来可怜又凄惨:“我知道爸爸是在违法犯罪,他已经疯了,一定没有好下场的……” 周远书看了眼天色,由明黄变成昏黄,已经是傍晚时分,岳山还没有回来,这是最好逃走的时机。 岳阔还在不断纠结带什么逃好,周远书冷静问:“我的手机呢?” 岳阔摇摇头:“他收走了吧,那一定是带在身边的……” “你有手机吗?” “没有……” “拿个手电筒和干粮,现在快点走。”周远书飞快道,“我们趁夜色抄小路,慢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能下山。” 岳阔乖乖说了声“好”,跑下楼找手电筒,周远书把所有的长衣长袖快速套在身上,下楼跟他汇合,两个人拼命往小路跑。 所谓的小路,其实并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只是岳阔在山上玩耍时找到的稍微平整一点、没有太多磕磕绊绊的地方,他也只到过半山腰,并不清楚彻底下山应该怎么走。 “但是至少爸爸追不上来。”岳阔安慰道,“只要我们一直朝下走,一定能够下山的。” 周远书“嗯”了一声回应他,他根据太阳下山的地方来判断方向,一路上用树枝做了他自己才能发现的秘密标记,一直到晚上,两个人累得不行,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荒野山林的夜晚格外恐怖,树枝的随意摇曳都像是鬼影幢幢,一片死寂中偶尔响起来的猫头鹰的嗥叫更是渗人,两个人不过算是半大的孩子,又怀揣着逃命的恐惧和体力耗尽的疲惫,一点点风吹草动便会吓得不行,岳阔又哭了起来,躲在周远书怀里抽噎:“我是不是做错了,哥哥,对不起……” “没有。”周远书揽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小阔能带我逃出来,已经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再往前走有个山洞。”岳阔停止抽泣后,小声告诉他,“是我跟阿行的秘密基地,里面有打火机,可以生火。” 周远书听到“阿行”两个字,大脑便完全乱了,心跳如鼓,艰难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好”字,兄弟俩互相搀扶着一步步往岳阔说的那个山洞走。 害怕归害怕,岳阔的记忆力还是准的,没过多久便真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不深,但足够二人躲避夜晚寒冷的山风了。 “我还以为走了很多路呢,结果也没有离开多远。”岳阔懊恼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山路太崎岖了,所以给我们走很远的错觉。”周远书拿着手电筒找,“哪里有打火机?” “这里这里。”岳阔在这个山洞里熟门熟路,借着手电筒的光在洞最里面扒拉出一个大塑料箱,很快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周远书在外面捡了树枝堆好,点起了篝火。 温暖的火焰升起,岳阔又找到两个木头板凳,两个人围着火堆而坐,将手放在上面烤,明亮的火光照在脸上,竟然有几分温馨。 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取暖,或许此情此景太过温馨,岳阔有了强烈的倾诉欲/望,他抬头望着周远书,又犹豫着低下去,接连几次,欲言又止。 周远书烤着火,自然注意到了,便耐心问:“小阔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岳阔咬了咬下唇,慢慢抬起眼,眸中映着两团跳跃的火光,闪闪发亮,漂亮的脸上挂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羞怯:“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过,只有你,是我的亲哥哥可以分享了。” 周远书心头一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去专注观察眼前的篝火,不知为什么,思绪乱如春日肆意生长的野草,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害怕,害怕到现在就想起身逃出去,不顾一切地逃出去。 岳阔的声音很轻很软,和他的语调音色一模一样,他听在耳朵里,好像在听自己说话,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他听见岳阔用自己的腔调告诉自己:“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叫阿行哥哥吗?因为我喜欢他,是那种喜欢,所以我永远不会承认他是我哥哥的。” 作者有话说: 行崽会复仇到最后的
第45章 骗子 这个小小的山洞里, 装了不少东西,有木头小板凳,有书籍, 有日历, 有水杯,也有大塑料箱子,放着许多杂物,进门时两侧甚至挂着电池款小彩灯, 可惜已经不亮了。 所有的东西,都是两人份的, 像是两个人在玩过家家一般。 周远书坐在温暖的火堆边, 脸被烤得通红,却仍然觉得手脚冰凉, 如坠寒窟,想说话牙齿却在上下打颤,许久才控制住,轻声问:“那,岳行呢?他知道吗?他也……喜欢你吗?” “应该不知道吧。”岳阔心事重重,从随身携带的干粮里拿出一个馒头,掰成两半用树枝串了放在火上烤, 再递给周远书一个,“他不会喜欢我的,他对我可严格了, 而且他那么正经的人, 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弟弟呢?”他顿了顿, “就算, 就算知道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也跨越不了这道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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