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菲看了陈秘书一眼,做出叹气的模样,“余教授、孟先生,今天这顿饭,付校长说不要提方慢的事情,让我们学院赔礼道歉为主,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 余行山没有放下了筷子,孟听潮继续剥着虾。 “我和方慢认识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大二的时候我才当了他的辅导员。”李菲又叹了一口气,“他本性不坏的,学习也努力的。能在X所里实习,他的能力还是有背书的。” “本性是不坏的。”李菲重复了一句之后又连连叹气,“就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他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了,同学都对他有看法,老师也对他也严厉批评。他不敢见人,躲在图书馆的厕所里哭,哭得人都生病了。” 孟听潮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是挺可怜的。” 陈秘书一直在观察孟听潮的神情,然后沉重地说道:“我们会给方慢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还会让方慢赔偿您的一切损失、所有的损失。希望孟先生不要起诉他。” 一个名校里如果出了刑事案件,对于学校形象的破坏力是巨大的。 “这样的解决方案,孟先生你觉得可以吗?” 孟听潮放下手中的热毛巾,对着李菲轻柔地问道:“孩子多大了?” “六个月了。”语气柔软了许多,李菲松了一口气,怜爱地摸摸肚子,“孟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孩子?我的每一个学生都像我的小孩。说句良心话,我也不希望他们能够功成名就、反哺母校,我只希望他们不要被社会摩擦地太狠,希望他们能够顺利地走完人生的每一个阶段。” 李菲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一点低落,“所以我希望孟先生可以高抬贵手,不要断送一个前途光明的大学生,他还年轻,小城市里出来的,大学考上了A大,非常的不容易。他有光明的未来,不要因为人生的小插曲断送他的前程。孟先生,这算我私人对您的请求。” 孟听潮想了想,“他人呢?” “在门外。”李菲挺着肚子站了起来,“我让他进来给孟先生道歉。” 门慢慢地被打开了。 这是孟听潮第三次见到方慢,第一次是在照片上,第二次是在车里。 这一次,吊灯的明亮使他能够清晰地看清楚对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体态还是年轻的,皮肤还是紧致的,只不过眼底下是浓重的黑眼圈,精神的状态很憔悴。 他注意到对方的面容轮廓,看的清楚方慢眼中的闪烁和微妙的嘴角翕动。 孟听潮眨了眨眼睛,想到当初在车里方慢信誓旦旦、趾高气扬的模样,想到当初他将恶心的照片送到自己手里的挑衅。 李菲把方慢叫到跟前,“来,我们一起给孟先生鞠个躬,道个歉。该赔偿的损失都赔偿,不要把这件事情闹大了。” 方慢一直垂着眼,不敢直视在场的人。他准备跟随着李菲老师的动作低头道歉,突然感觉有力的手臂扶住了身边的人。 他听到孟听潮说:“李老师,我的画就是我的小孩。” “你说方慢也是你的小孩,你的亲生孩子出生之后,他应该就是小孩的哥哥,你愿意让这个哥哥带着你的小孩到处游玩展示吗?” 李菲明显愣了一下。 “应该不敢的。”孟听潮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德行有亏的人会污染初生纯净的孩童。你的孩子受了委屈他会哭;我的画不会,它不会表示,它受了委屈,我不替它做主,它就会永远沉默。” 孟听潮看了方慢一眼,“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没有受到惩罚,他永远不觉得自己错了。” 方慢身型一滞,慢慢抬起头来,对视上孟听潮的眼睛。 看清楚眼前人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 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原先的孟听潮五官柔和、气质温顺,懦弱的配不上漂亮的相貌。 现在,懦弱无能的双眸里是充满着热烈的自信,黑白分明的眼睛理智的像是一把刀。 他的大脑一下子被侵蚀成黑色和白色,血液凝固地垂下脑袋,鼻头酸涩地抽泣着,“孟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柴观雨送给我的画那么名贵,他说是不值钱的东西,我就当真了。我那时候是真的鬼迷心窍,我在X所实习,工作真的很辛苦,能进入X所,留在X所,是我的梦想。我不能让公选课的学分影响我毕业,所以我鬼迷心窍,糊里糊涂地将您的画涂鸦上我的名字。” 每一句话都带着眼泪,孟听潮却不为所动。 “画是柴观雨送给我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孟先生的伴侣,我也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还能……”方慢微微抬起头,眼泪隔出一道膜,他用余光瞟着周围人的神情,“我后来隐隐觉得他是在追求我,我从来没有被男人追求过,我真的吓坏了,可柴观雨柴总又是我的直系领导,我不敢......” “都怪我,我为了工作,为了理想,坚持不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方慢颤声道:“后来,余老师告诉过我画的价格,我真的吓到了,我立马......立马把画的钱打还给了柴总。” 方慢哆哆嗦嗦地拉开身上背包的拉链,从中取出几张纸质的银行流水,上面记录着他分批次向柴观雨转账的金额,加起来有大几万。 “孟先生,给您造成的损害,我是真的很愧疚,”方慢弯下了腰,继续哭泣,“你要多少赔偿?我父母就算把老家的房子卖了,都会还上你这笔钱的,求求你,不要告我,好不好?” 孟听潮静静地看着方慢。 避重就轻、张冠李戴、模糊重点。 他把身体鞠躬成九十度,一动不动的。 他把自己营造成情感上的弱势群体,哄骗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柴观雨的身上,那么,他主观上的过错似乎就从来不存在。 他的表述中,他的言语里,他只是一个被动接受比他职权高一级男人追求的无辜者。 他只是被迫接受了那个男人的礼物。 好可怜。 好让人心疼。 女老师怀着孕,母性的本能很容易就会被示弱的假象蒙蔽。 没有亲生经历,就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我不要钱,”孟听潮冷冷地看了方慢一眼,“我只想你付出代价。”
第45章 今夜2 李菲动容地拍了拍方慢的后背,从桌面上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递到他的手里。 接过纸巾的手在微微颤抖,方慢擦了擦眼泪,继续声泪俱下地开脱道:“孟……先生!我当时是真的……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柴观雨柴总喜欢我,我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是受......受害者。” “我还是一个学生,我真的真的不…..不知道的。” 一半真相包裹着一半谎言,真真假假的,演起来着实让人动容。 孟听潮嘲讽道:“你做这样的事情,还有想过你是学生吗?” 李菲微微蹙着眉毛看了一眼孟听潮,然后垂下眼没有啃声,应该是在责怪孟听潮的冷情冷血。 孟听潮不怪她,她很善良。 “对不起,对不起,我第一次懵懂无知,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方慢把身上的气焰压得很低,不停地在道歉。 陈秘书也有些动容,不过他还是保持一动不动。 “你在宣扬你的弱势。”孟听潮仰起头,看向头顶的吊灯,“是想控制大家的同情吗?” “你就犯一次错误?”吊灯发出璀璨的光芒,孟听潮数着吊灯下方悬挂着的水晶,“你沾沾自喜和我炫耀的时候,想过这是你的第一次错误?” “你毁了我几幅画?”灯光晃了眼睛,孟听潮眯着眼睛问道:“你数过没有?”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 孟听潮的音量拔高了,“五幅!” 李菲不可思议地看了方慢一眼,就听到孟听潮加重了口气,“刚刚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敢信吗?” “真的不关我的事情!”方慢撕下委屈的外壳,痛声哀嚎道:“是你自己管不住你的男人,管不住你的伴侣,他把画送给我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告诉别人,凭什么污蔑是我偷了你的画!” “我没有污蔑你。”孟听潮说:“现在我的一幅画就算市场价格回不到顶峰,五幅加在一起,应该也能达到量刑的标准。” 刑罚的刑,左边一个开,右边一个刀,方慢从未如此惧怕一个小小的汉字,从未。 陈秘书叹了一口气,冲着余行山说道:“余教授,事情不要闹得太难看,学校的名声是需要我们来维护的,付校长也是这个意思。” “你们在乎学校的升学率,在乎学校的社会影响力,我都明白。”余行山重重地放下了筷子,“是靠掩盖一件丑闻来提高的吗?是靠闭不做声的行为来提高的吗?” 闻言,陈秘书沉默了。 “一竿子打不翻一船的人,”余行山擦了擦手,“A大的荣誉是靠自己挣的。像江声,像很多人,他们用自己的努力去挣A大的荣耀。会因为一个人的罪行就被掩盖吗?还是你觉得这个人出现在你们付行长的直属的领域之中,对他的能力考核有影响,才觉得重要?” “余教授!”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陈秘书重声道:“注意你的言辞,学生在哭,你一点都不觉得可怜吗?” 余行山情绪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可怜,我的学生就不可怜吗?” 当他得知是听潮破坏他的画廊时,他去调取了那日的监控录像。 余行山自诩见过很多人,到他这个岁数了,也算的上阅人无数。 听潮是他见过最有才气的学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总是闪耀着灵感的火花。可那一夜,镜头里的孟听潮,眼里杂乱的像是一盆八宝粥,眼睛浑浊,没有了光。 唯有靠眼泪,才增加了光。 人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在眼底留下痕迹。 先前的日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余行山不敢回头去想,不敢张口去问。 所以,他一定要为他的学生要的一个说话。 方慢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跪下来拽着孟听潮的裤腿,“我可以按照市场价赔偿你的所有损失……超出市场价的都可以……只要您高抬贵手。” 孟听潮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越过方慢,目光停留在他为自己开脱带过来的纸质银行流水,“你的钱干净吗?是柴观雨给你的钱,还是你利用职务之便收的钱?” “你太贪了,”孟听潮抓起那些纸,“柴观雨倒下了,你应该也快了。” 陈秘书和李菲脸色瞬间一变,快速地看向方慢,然后慢慢地扭头看向孟听潮。 “这就是你们A 大要保护的学生?”孟听潮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本性不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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