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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山只看到对面陈佳佳的嘴在一张一合，直到她提起照片，才猛然回神，“……照片？” “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顾明山不答关于照片的事，竭尽全力克制自己放在桌下的不断颤动的手，控制不住，他就用另一只手死死压住，他的眼神依旧落在那张银行卡上，低声问道。 “就在前几周……哥哥不知哪里开了这么多安眠药，吞安眠药自杀的。” 陈煜瞳孔猛地一缩。 脑中剧烈疼痛，那天的情形仿佛回到了眼前。窗外风云突变，他听见楼下的阿姨碎碎念着要下雨了，要快点回家收衣服，彼时他已经吞下了安眠药，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作。 陈佳佳说得对，他的确是吞安眠药自杀的。 但大概谁也不知道——药不是他自己买的，是医生开的。 他为了尽快筹出妹妹的手术费只得牺牲休息时间工作，所以医生开的药，他已经很久没吃了……攒了半个多月，一大把，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 楼下阿姨说得对，好像确实是要下雨了。因为大风从他没关紧的窗户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掀起了浅色的窗帘，带倒了他吞药的玻璃杯。水把窗帘洇出一小块深色，在陈煜视野里来来回回，时隐时现。 他想擦掉水渍，却已经没力气了。 “……不是买的。”顾明山喃喃道。 “你说什么？” 陈佳佳只看到面前的男人猛地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按下额上青筋。 陈佳佳听见他说，你哥哥有睡眠障碍。 “药是他没吃的，攒到了最后……一起吃了。” 不等陈佳佳说话，顾明山猛地站了起来，陈佳佳只见顾明山的一只手狠狠攥着另一只手，转过身背对着她，扬声叫助理进来： “……面谈时间到了，我还有事，陈小姐先回吧。” 助理顺势对陈佳佳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佳佳咬了咬牙，再次追问，“顾经理，那么……照片的事？” “陈小姐，请吧。”助理催促道。 等了两秒，看顾明山没有回答的意思，陈佳佳无法，只得跟着助理离开。 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她听见顾明山说： “……会还给你。” 是还……照片吗？陈佳佳很想问问顾明山。奈何门已关上，助理正引导着她离开，她无法再问，哪怕这也许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能问出口的机会。 她并不是傻子，也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哥哥和顾明山之间的不同寻常。 顾明山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他手里为什么会有连近亲属都没有的照片，又好似对这照片恋恋不舍、不想还她？为什么他又会知道哥哥有睡眠障碍？哥哥从来不把这些告诉她，顾明山……又是以什么身份知道的？ 陈佳佳不愿去想，毕竟想得再多，哥哥也不会再回来了。那么哥哥之前不愿说的、没机会说的，她也就不知道吧。
第14章 十五 送走陈佳佳，顾明山紧绷着的肌肉也慢慢松懈下来，陈煜没有动，仍旧站在原地，看着顾明山松开紧紧攥着的手，将手搭上椅背，却带得椅子也开始颤抖。 陈煜眼神一黯。 那是……他们第一次分手时落下的、无法磨灭的证明。 那次顾明山来他大学找他，他们顺理成章地和好，又如过去般甜蜜得仿佛无事发生。陈煜那阵子是真的很忙，顾明山待了两天，约会没约成，倒是给徐青乾看了个眼熟。 无他，只不过徐青乾日日来给陈煜送饭，顾大少每次来找陈煜，都能看到几个饭盒。 “这是谁送的？”顾明山问。 “一个师兄，顺手罢了。”陈煜不欲多谈。 果不其然，顾明山立刻就跟他吵起来了：“师兄送的？他为什么给你送？他知道你有男朋友吗就送？他安的什么心啊？” 陈煜叹了一口气，跟他解释道，“不是，你别这么说。人家真是顺手……他家就在本地，他妈天天给他送，顺便给我也吃一口。” “连妈妈都知道，你们挺熟啊？”也许是异地给了顾明山太多的不安全感，顾明山总疑神疑鬼，变得暴躁易怒。 陈煜无法回答他明显挑刺的话，只得伸出手，想拉拉顾明山，却被顾明山一把打开。 陈煜：…… “……我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啊？”顾明山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唰的一下，突然就扬手挥掉了桌上的饭盒。玻璃制的饭盒噼里啪啦溅碎在地，灿烂地反射着一地亮光。 他说，“陈煜，你要不想谈了就分手。” 说完，也不给陈煜反应的时间，捂着手，转身就走。 他走得飞快，等陈煜追出来，顾明山已不见人影。给他打电话，只剩一片忙音，再一打，直接关机。 陈煜心交力瘁地折回去，看见一地的玻璃又是一阵懊恼，然而这点懊恼也在他看到地上有血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哪来的血？ 他回想起顾明山捂着手的动作，皱起了眉。 看来是顾明山的。 刚好徐青乾来拿饭盒，结果看着一地狼藉默默无语。听了陈煜的担心，拍拍肩安慰道，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小姑娘。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 然而没有但是，徐青乾说得对，事实上确实是陈煜瞎担心。人顾大少走了之后直接现场买票飞回去了，据他自己所说，他回去倒头就睡，谁来也不管用。就这样关了两天机后他又后悔了，想起来还在和陈煜闹分手，急急忙忙一打开手机，发现密密麻麻全是陈煜的未接电话和信息。 他给陈煜打电话说，我冷静下来了，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陈煜。 顾明山跟陈煜讲这一段故事时，陈煜正在给顾明山上药。 顾明山是疤痕体质，分手那两天浑浑噩噩，也没想起来要处理伤口什么的，于是小小一个口子硬是发炎了一个星期，愈合后也留了疤。除了身体上的痕迹，可能这段故事给顾明山的心理也造成了什么阴影，每次一吵架，顾明山的手就抖。 记忆结束，陈煜回过神，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顾明山，暗暗叹了口气，决定解决一下自己的事。 钱也还了，自己死因也知道了，但是……陈煜并没有要消失的感觉。 不痛不痒，自己还是一只完完整整、全头全尾的鬼。
第15章 十六 顾明山将手从椅背上收回来，莫名其妙地从架子上取下那支旧手表，戴上。 他的手依旧在抖，所以戴得很慢。表盘斑驳，绿色却依旧刺眼，陈煜别过脸，不欲再看，于是先行离开。 他飘至楼下，看到大厅里已然聚集了一群人，陆陆续续地还有几个零散的过路人试图加入看热闹。陈煜本想直接离开，却发现人群的中心是两个熟悉的人。 一个是祝小彤，另一个是…… 顾长亭。 祝小彤低着头站在前台后面，抽噎着，抬手不断地抹着停不下来的眼泪：“我不知道，顾总，我确实没有……” 而顾长亭大概是匆匆赶来的，连衬衫的领子都没有理好，西装外套也只扣了一只扣子。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一时间堂堂顾氏总裁风度荡然无存。 “你没有，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你看好了，修改记录上是你的名字！”顾长亭猛地一拍桌子，吓得祝小彤一颤，眼泪落得更猛了。 见祝小彤被吓得说不出话，顾长亭又转向围观的人群，发火道，“看什么？好看吗？都没有事情做了是不是！” 于是人群作鸟兽散去，只剩陈煜一动不动地立着，木然看着顾长亭气得扭曲的面孔。 顾长亭赶走围观人后，转过头冲祝小彤冷笑道，“你现在就收拾东西滚，吃里扒外的家伙。”说完愤愤扬长而去，剩祝小彤在原地抹眼泪。 陈煜垂下眼，默默飘到祝小彤身旁。他无法补偿被他牵连，替他背锅的祝小彤，只能无力地给她一句她也许根本就听不见的抱歉。 陈煜哑声对她说：“对不起，小彤。” “……是我连累你，对不起。” 祝小彤抹眼泪的手蓦然一顿。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茫然地四处张望。 然而人都被顾长亭赶走，此时的大厅里哪里有人？ 空空如也。 “陈哥……？”祝小彤喃喃。 陈煜听到，也是一愣。 这时一阵风从大门吹进来，掀起前台被顾长亭闹一场后散乱的文件。祝小彤慌张地手忙脚乱地去压，却不想有个漏网之鱼。 打头的一张，先悠悠乘着风飞起，又轻飘飘地落下，最终停在一双男士皮鞋前，被鞋子主人捡起。 祝小彤松口气，对他说了声谢谢，作势就要接过纸张，却不曾想那人完全没有要还她的意思，倒是自己看了起来。 “顾经理？”祝小彤疑惑出声。 陈煜也不知是什么文件能让顾明山看得这么入神，他只听到顾明山问她，是你改的？ 闻言，祝小彤已经停止的眼泪又要有奔涌的迹象。她嚅嗫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改的……” 顾明山将文件还给她，简短应一声后转身返回公司，临走前抛下一句“不用听顾总的”。 祝小彤自然是由悲转喜，而陈煜瞟了一眼那张顾明山还到祝小彤手上的陈佳佳的的预约单，转身离开。 不知道应该去哪里，陈煜心烦意乱地一路飘着，不知不觉居然停在了他高中的大门口。 夕阳西下，应该是到了放学时间，学生两两三三地结伴走出，或笑或闹，他们担心的最多是成绩怎么样，今天吃什么，不用为了生计奔波，不用担心爱久无味、爱侣变心。 陈煜看着他们走近、经过，又离开。 他和顾明山曾经也是这样的，可惜后来就变了。 不再多想，陈煜轻飘飘地就找到了当年他的班级。 教室里已经不剩多少人，陈煜没有进去，只是在走廊上想望望他之前的座位，和他后面的顾明山的座位。 毕业多年，桌椅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怎么可能还能找到原来的那个桌子呢？陈煜自嘲一声，飘去了操场。 他来到升旗台，顺势坐在台阶上。 操场上还有学生。他看到零星几个跑圈的，和慢悠悠散步的，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顾明山。 大概是因为他们第一次有交集也是在这里，彼时他饭后在操场上散步消食，身边是陪他一起的徐青乾。他只听见身后一阵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很沉，大概是在跑步。他侧过身想给那位跑步的人让个内圈，然而脚步声却在他身后停了。 “——陈煜。”有人这么叫他。 已经是只鬼的陈煜眉心重重一跳。 他不可思议地慢慢抬头，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似哭又似笑的、对着他张开了双臂的顾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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