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靠着殷朔年的脊背,在耳边柔声说,“别动了,睡吧。” 殷朔年的身体紧绷起来,背上久违的温暖触感将他猛地拉回了两年前。谈逸冉的手贴着他的肋骨,他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谈逸冉。 而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在意,甚至能敏感地感受到谈逸冉的鼻息扑在自己后颈,留下一串轻微的瘙痒。 狭小的空间里,他几乎是要起了反应。 殷朔年的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斗争,谈逸冉却很快就睡着了,手臂软绵绵搭在他腰上,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殷朔年叹了口气,用睡意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反应,硬生生躺了将近半个小时后,终于沉沉睡去。 柔软的拥抱在殷朔年心中激起一阵涟漪,旧时的回忆潮水般灌进了梦里。 这晚,殷朔年梦到了少年时的他们,两人在静谧的夜里抱在一起,小声说着悄悄话。 在谈逸冉面前,他似乎比平时要幽默得多。他绘声绘色地说起最近的事,似乎要把所有的话都全说给他听。谈逸冉侧耳听着,时不时地会轻笑出声。殷朔年会微微低下头,下巴扫过他的睫毛,触感轻柔,像落下了细细密密的吻。 这是殷朔年枯燥的青春时光中最为珍惜的时刻,谈逸冉将他视作可以全然信任的亲密好友,而他也可以毫不避讳地接受着谈逸冉的亲昵,将他温柔地抱在怀里。那些时候,连谈逸冉自己也意识不到,他对殷朔年到底有多依赖。殷朔年可以心安理得地藏着心中过界的感情,给这个四肢不勤的小少爷做一切事情,而后在对方深深睡去的时候,偷偷在他光裸的后颈上落下一个吻。 “欸,”少年的谈逸冉凑得极近,单纯地望着他,“你到底有没有暗恋谁啊?” ——面前人的脸忽然又变了,他们站在空旷的机场,谈逸冉身后是还未起飞的飞机。 “你到底有没有话要对我说?”谈逸冉用悲伤而愤怒的眼神凝视着他。 某一刻,谈逸冉在梦中望向他的时候,枯朽的灵魂在瞬间被悔意冲得粉碎。 欲望在梦中战胜了理智,他自私地想要谈逸冉再次回到他的身边,优渥的家境、平和的生活,全部都扔到脑后去。他想要戳穿自卑的自己撒下的谎,告诉谈逸冉这两年发生的一切。被父母逼婚也好,失去现有的一切也好,就算是相互折磨致死,也要拉上他共沉沦。 阳光灼烈,易碎的梦境被白昼撕裂开,殷朔年骤然睁开眼,猛地坐起身,下意识翻身想要抓住身边人。 他扑了个空,只抓到了一张压在小石头下的字条。
第36章 离开 一月十五日,几小时前。 晨光熹微,谈逸冉从殷朔年怀中睁开眼,拨开额前的发丝,轻轻推开了殷朔年的手臂。 “小冉……” 殷朔年低声呢喃着,眉头紧锁,英俊的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谈逸冉盯着他冒了些胡茬的下巴看了会儿,又用手指摸了摸泛起青色的地方,待殷朔年再次沉睡,他才慢慢抽出手臂,从草棚里钻出来。 海岛还未苏醒,天际亮着一片小小的粉色,世界笼罩在冷淡的蓝灰色之中。 谈逸冉从防晒服的口袋里掏出纸笔,撕下一页,摊在石面上写字。 “谢谢你,我走了。我会回洞穴里,帮忙察看海上的航线。如果有船驶过的话,我会点燃放在岸上的燃料,吸引他们过来。不用担心,我会活下去。” 写完这些,他随意捡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摸了摸,又觉得这石头太尖锐,于是又换了一颗圆润的,将纸条压在自己睡的草席上。 他拿上石刀、草裙、以及两片用过的竹片,摘下挂在树杈上的防晒服,又拿上平时喝水用的塑料瓶,把日记本揣在兜里,转身离开营地。 草棚里,满身疲惫的殷朔年还在沉睡。谈逸冉隔着跳动的火苗,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海浪翻滚,谈逸冉重回海岸边,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他挽起长发,做了个深呼吸。待瞌睡完全醒了之后,搬着工具回到了洞穴里。 从今天开始,他要一个人生存——这是考虑两天之后作出的决定。 洞穴里漆黑一片,之前燃起的火堆早就灭了,只剩下一圈灰色的小石头,灰烬满地都是,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谈逸冉将手里的东西堆到一边,只取了两块生火的竹片,跨过那堆灰烬,在角落里坐下,开始生火。 他将竹片拿在手里,从角落里找出之前没用完的草叶,努力回忆殷朔年教他的方法。 他把整个过程在脑海中演绎了一遍,将其中一块竹片放在脚边几公分高的石头上,拿出殷朔年给他做的石刀,捏住刀柄,将已经变黑的豁口再割深一些。 切割竹片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他使尽了浑身力气,来来回回地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将烧黑的豁口重新打磨好。 他拿起竹片,吹掉竹屑,抬脚踩住一端,双手握住手中的那片,开始摩擦。 狭小的洞穴里响起刺耳的摩擦声,谈逸冉双臂肌肉紧绷,快速拉锯着手中竹片,心神却不可抑制地飘到别处去。 殷朔年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 或许他会慌张一小会儿,但很快就会心下释然,进而继续一天的觅食和探索。 当然,他也有可能会大乱阵脚,跑来海边找人。 谈逸冉收回心神,将脑海中的画面驱逐出去。 他不能再依赖殷朔年了,殷朔年也必须得学会与他分开。他们都是成年人,谁都不应该为谁搭上性命。这一次殷朔年为他跳海,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 他的手臂酸痛得厉害,似乎是拉伤了,但他不敢停下来,毕竟今天没有人会再帮他做这些,一切都必须自己完成。 终于,在和竹片拉锯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之后,火苗终于燃了起来。 谈逸冉忍着双臂的颤抖与酸痛,将干燥的草叶引燃,丢入石碓里。 太阳从水面升起,阳光照进了阴暗的洞穴。 谈逸冉舒了口气,仰面躺在地上。他看向头顶阳光切割形成的阴影,默默记下时间,打算等阳光再上移到一定高度后,再出门去找吃的。 活着真难。 谈逸冉想。或许殷朔年说得对,他离了亲人爱人,自己一个人根本不能活下去。 在城市里,他挤在几十平的单身公寓,被同事挤兑,被父母闹得找不到工作,唯一对自己好的小助理,现在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相比起来,躺在海岸边的洞穴里晒太阳,似乎也没有坏到哪里去。 空气中裹挟着咸味的海风,他深吸了口气,艰难地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坐起来,出去觅食。 太阳升起,海岛复苏,传来一阵海鸟的鸣叫。 该出发了。 谈逸冉抓住洞口的藤蔓,赤脚踩在岩壁上,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谈逸冉!” 殷朔年愠怒的声音响起,谈逸冉动作一顿,立刻收起腿,爬回洞穴里躲起来。 他探头往下看,就见殷朔年赤着脚,衬衫的扣子也扣错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脸慌张与急切。 谈逸冉一愣,忽然有些动摇 殷朔年眉头紧锁,不由分说地爬上洞穴。 “下去,”谈逸冉坐在洞口,声音软了几分,“我不想和你吵架。” 殷朔年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他爬上来,十分克制地坐在谈逸冉对面,问:“你要做什么?” 谈逸冉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并未与他吵起来。 他垂下眼帘,外套从肩膀滑下来,堆在肘弯处,露出白皙的肩膀。 “我们曾经是那样的关系,但那已经过去了。” “所以?”殷朔年盯着他。 “谢谢你救了我,但是……你不该为了我多费心神。” 谈逸冉抬眼看他,眼神很平静,“殷朔年,我说这些,没有带着怨恨。我只是觉得,救下一个不爱的人,还要被迫对他处处照顾,这种事情,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折磨。” 殷朔年一怔,露出茫然的表情。 半晌,他艰难地挤出一句:“和我一起,让你不舒服了?” 谈逸冉抿着唇,并不敢否认,于是违心地点点头。 “我现在已经能自己生活了,”谈逸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洞穴里,“没什么问题。” “而且,我还可以在这边观察航线,不是吗?” 殷朔年沉默了。 他看向洞穴里谈逸冉做的火堆,紧绷的肩膀耷拉下来。 到此刻,他才知道,谈逸冉找他学习生火,又求他做一把武器,原来是因为这个。 “……知道了,”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随意吧。” “嗯,”谈逸冉抱着胳膊,“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 殷朔年没说话,转身下去了。 谈逸冉坐在洞口,看着他摇摇晃晃地渐行渐远,走进丛林里,消失。 “这样就对了。” 他喃喃自语着,兀自坐了一会儿,也出了洞穴。 海岸上又冲上来不少垃圾,谈逸冉脱了长靴,穿着防晒服和草裙,沿着海岸开始寻找能用的资源。 “早上好,”他一扬手,朝地上爬走的小螃蟹打招呼,“你也在找吃的?” 那螃蟹实在太小,还不够塞牙缝。 谈逸冉绕过它的行走路线,继续前行。 他走出去大概百米的距离,在一浅滩处找到了个破破烂烂的塑料脸盆,翻到背面一看,印着一行英文。 脸盆盛水的部分还算完好,只是边边角角缺损了些,有些扎手。 谈逸冉用石刀将尖锐的边缘磨掉,拎着它去找吃的。 礁石群里依旧只有小鱼小虾,今天还算走运,在水洼里捡到了两条退潮后没来得及逃走的小鱼,虽然只有巴掌大,但总算是能够填补一些热量需求。 他找了一圈,一共收集了两条鱼、十多个海螺、几个扇贝,看上去很多,但真正能吃的部分很少。 去海里捕鱼呢? 谈逸冉掂量着手里的石刀,思索片刻,一想到海水里可能有海蛇,还是放弃了。 想来想去,依靠这些小东西填肚子也不太可能,谈逸冉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溪边摘果子,一只海鸟忽然飞到不远处的海滩上,在他们摆下的SOS阵型之间,掉起一块烂果子,扑棱翅膀飞走了。 谈逸冉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有了新的想法。 他爬回洞穴,在一堆材料中翻找,找出了几颗坏掉的浆果,以及之前捡到的绳子。 这样的捕鸟陷阱他在电视上见过。高中的时候,他偶尔去找殷朔年玩,也能看到小孩在院子里这样抓鸟玩。 他找来一根还算坚固的木棒,绑上绳子的一端,而后将脸盆反扣着盖在海滩上,只用木棍撑起一个角度,再在脸盆下放上几个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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