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偶像,不是歌手,而是空泛的“艺人”。 他站在小剧场正中央的舞台上,比所有人都高一截,立麦孤零零地竖在那里,前一场脱口秀刚刚结束。 叶形在后排,只能瞧见尹朋池脑后蓬松的头发,后者率先回答:“可以汇聚起所有人目光。” 仿佛他生来就是这么认为的。 阎瀚转头,无声地点到下一个人,常人乐倏地站直了,“……好用。” 有谁笑了出声。 接下来的两个答案有些模棱两可,大概是“充满专业精神”和“有信念感”一类,说得很不错,但鉴于给出此类答案的人已经脱离娱乐行业,所以值得借鉴的可能性比较低。 叶形是最后一位,理论上看他有4个人的时间差,余裕颇多,经过了深思熟虑,因此他的所言理应最接近正确答案才对。 轮到他的时候,叶形说:“让人想要了解。” 阎瀚的视线只从他脸上滑过,未置一词。 他一个字都没有评论,哪怕五个即将以B-plus旗下偶像组合名义出道的年轻人都眼睛亮亮地望着他也不为所动。 连一句“你们都有各自的想法”这种空泛的总结都没有。 他单纯地输出观点。 阎瀚说:“艺人,就是要有为了红什么愿意都做的执念。” 停顿。 ……好土。 叶形当时真切地在心里这么想。 “这里的‘什么都愿意做’,不仅仅指对工作没有NG,”阎瀚逐一看着他们,好像要确认每个人的反应,“不仅仅是这样——早上六点高空跳伞脸朝下跌进泥浆里?辛苦吗?我认为不值一提。” 他略后退半步,戏剧化地展开双臂,不太明亮的射灯照在他身上,有种邪教头目的既视感。 “不要把自己当作特别的,”他脚尖轻轻点了点地台,发出木板敲击的空响,沾染上了不祥的意味,“你们能做到的事,任何人都能做到。”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制作人两手落下。 “真正重要的,是那些不能做的事。” 模棱两可,充满了暗示性,略像涉黑组织的小头目劝诱未成年人违法犯罪,或者直销大师正在讲课。 “——那些哪怕撒谎也要去做的事,”阎瀚用平缓的口吻低语着,“哪怕做不到也要去做的事。” 他们一言不发地听着,很难说有人发自内心地赞同。 …… 叶形慢慢地把脸埋入掌心。 五年过去,他如今算不算“什么都做”了。 日程表格子被填满的很少,松散得一如既往,他至今不明白该怎么去评判一个艺人是否具有价值。 可所谓的价值本身,又该怎么理解呢。 电台仍在播放,主持人交谈的部分开始了一段时间。 “……所以你之前说的,搜索量正在急速上升的博客内容……” “噢,是,那个,”拖长的尾音带有声带缓缓振动的气泡感,“之前我女朋友,嗯,我好不容易交到的女朋友,刘女士,”无法停止的窃笑,“……很喜欢的那位,尹朋池。” 叶形的听觉加倍灵敏起来。 “尹朋池。” “对,”含混地一带而过,“但不是他本人,嗯,不是尹朋池,是他的前队友。” “前队友?”音乐诡异地插入两秒,“尹朋池之前是组合活动的?” 叶形感到不妙,车身大转弯的弧度让他身体微微偏向一侧,立交桥柱下巨型卡车云集,这里远离城区,路况复杂,小朱正在小心翼翼地盯着后视镜。 “不需要在这里插入小知识吧,”大概是台本作家的笑声弱弱地一同传了出来,“尹朋池的前队友,叶形,你知道吗?” 令人不适的安静,接着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噪音。 “……姑且……哪位?” 夹杂在接近于闷哼的声音之中,听不太真切。 “不认识也不要紧,总之,就是这位叶形和别人接吻的照片。” 故作轻描淡写。 “噢,那对方是谁?”纸张摩擦发出脆响,“如果是普通女性的话……” “不是普通女性,”直截了当的打断,兴冲冲的样子,就等着这一刻,“是……独特男性。” 要和“普通女性”作出拙劣对照一般,不伦不类的形容诱发出哄笑。 “男同?” “啊……话是这么说没错——” “对象也是艺人?” “啪”的响指,“对,”回答者清了清嗓子,“你知不知道一个演员,叫陆于则。”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啊?等等,什——陆,陆于则?”对话人显而易见地结巴了起来,惊讶之情无法掩饰,“之前那本很火的律政剧男主?” 大概顾虑着避免为其他作品宣传,措辞小心翼翼的,他们指的应该是那部成绩还算漂亮的《lawyer X》。 憋笑的动静越来越抑制不住,一阵混乱过后,被惊讶到的人嗓门越发大了,“喂,我说你啊——”笑声更加响亮,夹杂着说不清楚的情绪,“你讲故事的人物出场顺序不对吧?至少从大家都认识的人引出话——” 小朱关掉了广播。 转弯恢复为直行,粗糙的装傻戛然而止,叶形觉得有必要作出反应,所以他说:“谢谢。” 其实都不要紧。 就像出轨艺人还能在电视节目上嚣张地玩着自己的不伦梗一样,私交事件能带来讨论度或许不算太坏。那张照片是个谈资,是展开话题的引子,是能提高他认知度的武器。 小朱默默不语,一辆巨大的挂车从他们身旁驶过。 就当他在自我安慰吧。 远远地,叶形看见了巨大的银杏树出现在视野中,侧枝张扬地伸展开,树冠层层叠叠,是一片浓郁的绿色。 熟悉的景象,他曾在那棵银杏树旁边的自动贩卖机旁边撞到膝盖。 文化产业园。 “真快。”小朱半是自言自语,转入园内。确实很快,导航告诉他们目的地已经到达,内部环岛式道路上空无一人。安保放行,周遭的常青树投下摇曳的阴影。 所有建筑物都是统一的风格,相似的门厅装修,台阶宽阔得惊人。叶形感知着逐渐降低的车速,第一次希望终点永远不要到达。 “我现在得去送冬卉姐赶场,90分钟后再来接您。”小朱开口了,飞速从瞧了一眼叶形,“如果录制提前结束,或者延时了,一定要给我发消息,”她认真地说,“在休息室等我,好不好?” 语气怪怪的,劝诱小孩子一样。 叶形突然感觉非常紧张。 他比了个OK的手势,等待着停止的那一刻。 ---- 元旦快乐! 没能在2022年内肝完本文,非常忧伤,希望可以在春节前写完本篇(flag。
第58章 端倪(2) 叶形停在走廊一侧,背后是一间姓名牌缺失的空置休息室,偶尔有戴着耳机的staff经过,斜挎包带子上挂着好几圈胶带,目不斜视,步履匆匆。 不管怎么说,走廊并不是个可以认真交谈的地方,这里只适合进行短暂地寒暄,或者不超过5分钟的简短会话。 “……抱歉,我没明白你的意思,”叶形迟疑地看着眼前戴着口罩的女生,喉咙发干,确认着她的表情,“不用我出演了,为什么?” 又一个人影闪过,女生小心翼翼地用上目线看他,当视线交汇时又迅速地侧过脸,假装确认手中的文件册,“主要是因为节目内容的排布,呃,根据流程和,和这个预算,”她咽了口口水,“多方面综合下来,暂时不需要您出演本期录制。” 经过预演般的措辞,可惜不太流畅。 “我不理解,”叶形固执地盯着她,既定工作被临时取消,他居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你们联系过我公司吗?” 工作人员用力点头,女孩子比叶形矮许多,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半步。 “节目组AD那边刚刚给您经纪人发邮件了,”她眼神忽闪着,口罩随着她的话音轻轻鼓起来又瘪下去,“所以……” “刚刚?”叶形抓住她话中蹊跷之处,“所以你们是临时发现流程和预算出现了问题,然后要把我优化掉?” 态度越发咄咄逼人,“临时”两个字黑体加粗,小姑娘肩膀都耸了起来。 “我……我也不清楚……”她声音发颤,不由自主地往四处张望,求助似的,“这个不是我负责……” 叶形怀疑他表现得像个职权霸凌的人渣,可工作人员的表现太过不自然,让他疑窦丛生。 一档节目拟定邀请哪个艺人都早有预定,除非有什么突发事件,导致艺人会给节目带来负面影响,否则很少突然将参演者赶下车—— ——等等。 叶形一怔。 突发事件。 诡异的寒冷攀援而上,像是冷凝水珠冲击脊椎,他的肌肉僵硬住,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是因为和陆于则的事吗?” 他就这样说了出来。 面前女生睁大双眼,叶形看着她,年轻人脸上那种显而易见的动摇太过直观,仿佛直截了当地昭示着他说中了正确答案。 “不是。”女孩子小声道,回答得无比果断。随后她意识到这个答案肯定了叶形的大前提,立刻又干巴巴地咳嗽了一下,修正前言,“呃,我是说,什么事?我不太清楚您在说什么……” 那细碎的、不够自信的话音越来越轻,吐词粘连在一起,欲盖弥彰。 叶形的心跳加快,在思维能够反应过来之前,本能先迫使他深深呼吸,身体比大脑更先感知到这一切,让他动弹不得。 宛如从凉爽的空调间出来的一瞬,迈入热浪袭来的阳光曝晒之下。 他感到了真实感。 因为一时的冲动,一时的诱惑,一时的本能行事……他吻了陆于则。 然后被拍到了。 接下来发生的情节都水到渠成,照片被公布、激起波澜壮阔的讨论,负面内容居多,最终,原本请他出演的节目为防止被牵连,取消掉了他的录制。 就是这样。 叶形眉心狂跳。 如果说此前坐在B-plus的会议室里,Yuki向他出示照片时,他的心情还只算是犯罪者目睹证据的震惊的话,那么此刻,当他确实因这个此事丢掉工作时,恐惧便真切地降临了。 被实际宣判的恐惧。 ……这是代价。 工作人员将文件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确认艺人的表现,看上去十分抗拒。 叶形艰难地让眉宇舒展一些,甚至试图微笑。他一定很像那种大难临头还要为难工作人员的垃圾艺人吧,能力很低,谱却摆得不小。 “噢,”他几乎是在用头盖骨的力量发声,“我弄错了,”他想得没错,“那……如果是流程和预算的问题的话,我完全可以配合节目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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