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很像戏剧化的情报系工作台词,她就是靠谈话获得线索的推理作品主人公。 “或者直接线上聊。”叶形笑起来,晃了晃手机。 于此刻,他认为这只是一句客套,但事实上,他未来确实会这么做。 阿秋的笑容带有审视意味,她比了个“OK”的手势。挂钟时针还没走到七点,陆于则带着叶形离开了。 仿佛有门禁的高中生,回家得在相当微妙的时刻,刚好掐着过了饭点,但是又不能晚到每日电视连续剧放到第二集 。 叶形有点纠结要不要邀请陆于则续摊。 室外天空处于亮和暗的中间线,门锁落上,分不清是靠风的力量还是人力,他眯起眼睛,感觉到一种泛着寒意的迟钝。 “你觉得怎么样?”陆于则问他。 叶形一时未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样?” 彼时夜风懒散地拂过,草丛间传来蟋蟀鸣叫,气温缓降。陆于则两手插在口袋里,走得很慢。 “这里,算是不错的地方吗?” 看上去有些固执。 叶形想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一开始的声明,你最好带我去个不错的地方。 他暗自感到愉快,草屑软软的沾上他的鞋帮,石质踏步坑洼不平,给脚底带来虚浮的触感。 “比不错更好。” 不是因为环境或者酒水质量,而是看和谁在一起。 叶形没有说出来,前者具有实质评判标准,而后者更加虚无缥缈,纵使前所未有的胆量迫使他要将此宣之于口。 他们阖上围栏,铃声在身后绽出脆响。 “那我就放心了。”陆于则这么说。 似乎让同行者感到满意是他发出邀请的主旨一般,多么有服务精神。叶形整理着袖口,问道:“你经常来这儿吗?” 他想知道的其实不止这个,不过越是宽泛的问法越容易引导接下来的话题。陆于则想了想,接着摇头。 “也没有,”否定答案,“今天正好没工作,上次又没来成,干脆补上,”他稳定地平视前方,“但马上就要忙起来了,以后肯定没办法经常来。” 略显答非所问,叶形想听的是陆于则和这家可疑酒馆之间的渊源。 “马上忙起来?”职业病让他顺着陆于则的方向继续开展对话,“进组?” 陆于则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道:“《心跳过速》快播了。” 他甚至还给叶形留了几秒反应时间,后者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大堆混乱的画面,比如巨大的意识流雕塑,室内泳池,还有鲜黄色花束。 “……《心跳过速》,”叶形复述了一遍,思维慢慢拉回,反应过来,“宣传期?” 陆于则垂下眼睛,“对,”简短的一个音节,分辨不清情绪,“后期到上线都很快。” “快不是很好吗,”叶形笑道,“免得夜长梦多,万一出演者有什么负面新闻,牵连整个剧都上不了。” 他本意是活跃气氛,但陆于则停下了脚步。 “你是这么想的吗?” 叶形没适时立定,略比陆于则多走半步,便只好半回转过身,一脸不解。 “什么怎么想?”他觉得大脑转速下降,较之平时,难以提取对话中的有效信息。 陆于则不回答。 他像是缓缓叹了口气,以一种难以发觉的方式,双肩肌肉松弛下来,接着抬起眼睛,望向叶形。 茫然而忧郁。 如此真实,因为那只持续了半秒,几乎是一闪而过。 “你也在《心跳过速》里出演了角色,”陆于则嘴角上扬,波澜不惊地掩饰掉所有负面情绪,“可能造成‘负面新闻’的人,包不包括你?” 他的笑意清爽,叶形莫名想到了他刚用完的手帕纸,24连包,上面印着平面化陆于则。 代言日化用品的人形象大多良好,不管男女人设都以好青年为主,P图效果旨在修饰掉他们的攻击性。然而陆于则却作此发问,一点都不像春风般和煦的样子。 叶形被打击到,梦回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那期《STAGE》,guest措辞诡异,再激烈些就该超过阴阳怪气的范畴,往语言暴力的方向狂奔。 这是陆于则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吗。 他直视陆于则,“不会包括吧,”反击得无比平庸,“我没有违法没有犯罪,道德良好,也不存在恋爱关系,”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怎么想都不可能包括我。” 陆于则挑眉,笑容渐渐放大。 “我想也是。”他说道,轻而易举地承认了叶形的说辞,接着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他仍旧维持着一种舒缓的状态,天光正式泛暗,周遭色彩的饱和度下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本气味。 叶形忽然想到那次从环湖大道回来时,陆于则在路灯下拉住他的手。 ——那算是负面新闻吗。 “可并非所有情况下……都是你独善其身就能稳妥的,叶形。”陆于则再次开口,似乎带有暗示性意味, 叶形背后一紧,猛然清醒几分。 “什么意思,”他喉咙发干,瞬间警觉,“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声调沉下去,好像对此进行追问是一件非常需要能量的事情。 “不为什么。”答案很随意,陆于则深呼吸,仿佛正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慢慢向前走,直到他和叶形离得更近。 接着,陆于则低下头,单手插进口袋,说:“我会给你带来麻烦。” 声音又小又飘忽,叶形愣住了。 物理意义上地愣在当场。 哪怕是台词那也太过头了,又来了,演员的职业病。 搞得像他们是对立阵营偷偷结成同盟的朋友,或者什么更加背德刺激的设定,我会给你带来麻烦这种表述,清醒的人绝对说不出口。 更何况,是陆于则对叶形说了这句话。 一名刚刚取得实绩的、虽然连续三年宣称处于上升期但今年真的很可能飞升的、比综艺咖的咖位不知道高到哪里去的艺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叶形感到震惊。 “……什么意思,”他喃喃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一直在担心这一点,”陆于则摇头,“从上次那张照片开始——我就在想,我该向你道歉。” 直截了当,模糊了关键词的那种坦荡,反而让叶形不知如何回答。 他乱了阵脚,胸腔突然一紧。 客观角度来说,那的确是陆于则的错,是陆于则约他出去,送他回家,也是陆于则触碰他的手。 所以该道歉的人是陆于则。 叶形底气缺失,听懂了对方的歉意,却如同犯下件大逆不道的罪行。 气氛说不清算尴尬还是沉重,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如果作为电视节目那一定是最高级别的放送事故。叶形甚至没能理解自己应该做什么,他要接过陆于则的话吗?客气地说哎呀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还是…… 不,他想不出其他选项。 姿态放低,这是低位阶者的处世哲学。众所周知,当花边新闻的主人公之间的曝光率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则更糊的那个人一定是占便宜的一方,这是永世不变的真理。 不必追究真相。 所以,能和陆于则扯上关系是叶形的荣幸,他怎么敢接受对方的道歉。 应该反过来才对吧。 他不会去看甚嚣尘上的评论,也不会刻意细想每篇相关稿件背后深意,虽然被公关部和Yuki骂了一顿,但又不会觉得委屈。 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立场。叶形想这么说,但终究没说出口。 “要是觉得我的歉意还不够诚恳,”陆于则打破了安静,那只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这个,送给你。” 叶形循着他的动作望去,陆于则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他想起来那是是阿秋临别前递给陆于则的东西。 外形普通,最简单的纸板盒,牛皮纸色。 陆于则的手仍停在半空,再不接就有些不礼貌了,叶形看着对方,收下。重量微妙,不轻不重,让人难以猜测其中内容。 礼物吗。 接在这段对话过后,略显不伦不类。 叶形还未收拾好心情,仍保持着些许困惑与紧张。他在陆于则的注视下打开,发现包装简单到有点随意,天色越发暗下来,叶形抽开内部,小小的盒中心放置着一个不规则形状的物体。 线条流畅,梨花纸塞在其四周,角落处有一个小小的、镂空毛线球般的小装置。 哪怕透过塑封膜也能看出物体的形态。 那是一只扯住棉线的小猫剪影。 “你看上去很喜欢,所以……”陆于则拖了点尾音,分辨不清语气。 从语文的角度来说,他没有把话讲完,小猫形状的门铃阿秋有很多,而叶形看上去很喜欢,所以?所以呢,他拜托阿秋给了他一个? 又在什么时候发生。 “……这样好吗。”叶形轻声道。 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如此压低音量,好像再大声一些就会击破什么东西,陆于则站在那里,想了想道: “没关系,阿秋有很多。” 这个事实叶形已经知道了。 所以呢。 弥漫的疑惑逐渐积蓄起来,在他胸口形成一团雾气。叶形无法显得随意,陆于则仍旧是这样,永远是这样,送给他甜食、鲜花,在电梯里问他有没有空,约他出去,讲述小时候装哭骗他哥哥的故事。 明明是先出手的那个,却不表明任何意图。 就像现在一样模棱两可。 他只是送了朋友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出于友谊和善意,附加价值不多,谁多想谁就输了。 久违的愤怒再次从腹中蓦然升起。 ……不。 陆于则或许有什么顾虑,而他的试探每一步都令叶形燃起罪恶的破坏欲,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开口,近乎于挑衅地说。 怕被拍到吗,怕被曝光出一些不利于后续宣传的绯闻吗,怕影响自己的未来和前途吗。 那就别虚伪地说抱歉。 陆于则怔住了,眼中有一丝震惊,但旋即消散。 叶形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逐渐支配他的思维、肌肉。继续等待毫无价值,他不相信陆于则绝没有其他的想法。 没有自我感觉良好的意思,但如果陆于则想要防卫挑拨的话,那么,就让叶形来当犯罪者。 这很公平。 反正会有人对此情形负责。 叶形把礼物塞进口袋,指尖碰到了一直放在其中的内容物,温度很低,形状不规则。他大脑努力运转,方才回忆起那是他白天塞进去的墨镜。 除去遮阳,还可以用于装酷、威慑,但更常见的用途是遮盖大部分面孔,模糊容貌。 他释然了。 都怪血太热,风又太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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