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饿醒了,他出门查看——冷锅冷灶,没有吃的,母亲的房间空落落,人早就不知去向。 宋隐雪突然就抑制不住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他妈妈不要他了,所有人都离开他。 宋隐雪哭得不可自抑的时候,门开了,母亲看着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湿漉漉的宋隐雪挺心疼,但脸上还是余怒未消,一言不发把买来的宵夜摆在桌上,盛了两碗饭,坐在餐桌吃了几口,故意吃出了声音,很香的样子。 以前每每两人吵架,母亲都会哄宋隐雪,但这次太过分了。宋隐雪自己蹲了一会儿肚子一直叫,也讪讪走过去,坐下端起碗小口吃。 “吃完赶紧洗漱睡觉。明天我送你去学校,记过的事我想办法去消,别再惹事。”林秀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 “妈妈,对不起。” “你没有错,全世界都对不起你。” 宋隐雪眼泪吧嗒吧嗒往碗里滴,哽咽得吃不下,索性放下筷子大声趴在桌上哭。 林秀谨叹了口气,去掰他的脸,给他擦眼泪,“多大的人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爸爸以前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哭,一辈子就哭过一次。” 宋隐雪很少听到妈妈回忆父亲,抬头用纸巾擤完鼻涕问:“哪一次?” “我答应他求婚那天。”林秀谨给他碗里夹了几块肉。 宋隐雪吃完累极了回房间秒睡。 他是个拖油瓶,爸爸去世这么多年,妈妈已经很不容易为自己谋划,自己还说这么难听,实在后悔。他半夜做噩梦哭醒,又抱着枕头去敲林秀谨的门。 “怎么了?”林秀谨开门。 “妈妈,我想跟你一头睡。” “还没长大呢,不能跟妈妈睡,去你房间,妈妈看你睡。”林秀谨知道宋隐雪睡眠不好,看了多少次心理医生都没效果,渐渐就不去了,给他开了不少安神的保健品,家里也是随处点薰衣草香,没有任何高分贝的电子产品,选择的户型也是高层隔音效果好的,就是为了宋隐雪能睡个好觉。 但林秀谨从来不善表达。 宋隐雪没有让母亲知道自己被打的事,怕她去学校闹,只认错说自己不应该主动动手。林秀谨在床头坐着,一下下抚摸他的背,说来奇怪,妈妈拍过的地方就不疼了,宋隐雪很快又有了迷糊的睡意。 林秀谨环顾他的房间默默说:“每次看到这些奖杯,我就为我的儿子骄傲。你是运动员,跟你爸爸一样,天生属于赛场。早点走出来,不要想那么多,一切都会过去的。” 第29章 表哥捞人 第二天林秀谨打车送宋隐雪去上学,打扮朴素尽量不引人注视,可还是难掩出挑的容貌,和宋隐雪走一块,就是一个模子的不同性别版。 母亲送他来学校,给了他重新面对灰暗的勇气。宋隐雪去上课,她就去找领导求情,找老师询问学习情况,找宿管打听宿舍关系。 在走之前买了好多零食水果,放在每个舍友位置上,写上卡片,拜托同窗之间相互照料。 宋隐雪放学前逮住了春晓,将他强行带回宿舍。 “不是说不做朋友?你帮我干什么!” “见不惯以多欺少。不是你,其他人我也会出手。”春晓回。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总是早出晚归,你这些伤哪儿来的?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不小心摔的。”春晓坐在板凳上,低着头。宿舍其他人没回来,他看到桌上宋隐雪妈妈留的纸条,突然有点鼻酸。他拆了东墙补西墙,终于东窗事发,不得不退学,有谁来为他说过一句话,有谁肯借钱?父亲卧病在床,别说帮他打点关系,就是自顾都难。 宋隐雪不强行逼问他,只从柜子里拿出剪刀、梳子和刮胡刀,默默走过去,揭掉他的帽子帮他检查伤口。 “你这样捂着好的慢,我帮你把周围的碎发剃了好吗?”宋隐雪问。 春晓木讷的点头,宋隐雪小心用刮胡刀推了伤口旁边的头发,用毛巾给他擦干净碎发,走进了洗手间。 他看着自己过耳长度的头发,一剪子一剪子乱绞,剪成了标准的校规头。剪完,他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头好凉,好轻,不太适应。 宋隐雪把剪下来头发捏了一把,去长桌与春晓对坐。 宋隐雪不太好意思的说,“我小时候留过一阵子长发,我爸爸说剪下来头发有法力,可以帮助别人度过难关。别人就是那些做化疗的儿童。他们都很乐观,没啥大不了,兵来将挡,还能难倒英雄汉?春晓,跟我说说吧。” 春晓倏得抬头,又看到宋隐雪突然转变的形象,震惊的几秒钟没讲话。 宋隐雪在一开始不清楚他为人的时候,带他回家,卖掉自己的储蓄罐,给他拿去还钱。明明自己偷了钱,却让宋隐雪背锅,给魏陈奚落。宋隐雪的种种好处,慢慢在脑中回旋。 这么好的人,要是他有办法,怎么可能舍得绝交。 “我头上的伤是被人打的。”春晓用袖子很粗暴的擦眼泪。 “嗯。” “我骗了你的钱,我也还不上。” “没事。” “你为什么帮我?” “我们是朋友啊。所以你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缺钱,很缺。我需要一大笔钱,不然那帮人会逼死我。”春晓露出了绝望表情。 “你借高利贷?”宋隐雪有些吃惊,“为什么?” “我生活费和学费本来就是贷款,我爹病了,没法还,我家亲戚现在避我跟避瘟神一样。我一烦就想躲去打游戏,把卡里的钱都充了,反正他妈吃了这顿就没下顿……”春晓声音哽咽。 “欠了多少?”宋隐雪问。 春晓又埋头看着桌上一堆碎发,心如刀绞。他知道宋隐雪当初进校,主任找过他好几次,跟别人打架也被扯过头发,都没让人给剪了,如今居然用来鼓舞他。他凭什么。 “你别问了,我不值当,让我自生自灭吧。”春晓抹了一把脸。 “又来了?能不墨迹么,还没到那步,怎么就说不听。你欠了多少?”宋隐雪问。 “本来是两万,现在利滚利,有十多万。”春晓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宋隐雪沉吟片刻,“你别出校门了,他们进不来学校,白天就跟同学一块,如果他们进来,你就跑教务处,动静闹大,他们更怕暴露在阳光下。截止日期是多久,他们给你的期限?” “没有期限,如果不能尽快还上,只会越滚越大,我还签了一张如果无法抵债,随他们处置的协议。他们说会安排我去做工偿还。我听说一颗肾黑市也能卖好几万,大不了我……” “说什么混账话。这事儿得让学校知道,你不要退学,你中考能考上九中,你爸爸肯定高兴,你是他的希望,你要是倒了,他怎么办?” “不能让学校知道,把他们惹急,什么事都做得出。阳光下的阴暗处多得是,你太天真了。” 春晓哑声说。 “那我们尽快还钱。”宋隐雪在盘算怎么跟妈妈开口。 他妈妈的性格肯定不会愿意掏那么多钱给一个陌生人,还不还得上另说,单是涉及那些非法机构,就肯定吓一跳,说不定还会让他换宿舍,禁止两人往来。 走正常途径不行,那编造一个谎言呢?什么谎言才能瞒天过海,宋隐雪也头疼。找同学众筹?春晓以后在九中就待不下去了。自己找人借,这么一大笔钱谁肯呢。 这事儿对于十多岁的少年来讲,是足以毁灭人生希望的压力。 “这样,你不要见面联系他们,电话问可以分期不?一个月还一点,先拖着,有点时间可以再想办法。”宋隐雪掏出自己的卡,“我妈每个月会给我打两千生活费,你先顶着。” “我不能要。”春晓虽然感激宋隐雪的帮助,可这点钱杯水车薪,还把对方拉下水。他就是从今往后彻底消失,也不想给再给人添麻烦。 “这样行不,我帮你还,你打欠条,欠我,我不收利息。这样想得通不?你慢慢还,一辈子那么长,没准你以后飞黄腾达,这点钱算什么。”宋隐雪说的轻巧,打消他的顾虑,“就这么说定了,你再拖更焦虑,先走一步看一步。” 话虽说的好听,宋隐雪也是打肿脸充胖子,他的生活费给了别人,就得想办法糊口。 能不能偷一点妈妈的东西出去当呢?那些首饰有些不常见她戴。 不行不行,他答应过不偷了。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想到白川尧!宋隐雪想把自己扇醒。 * 白川尧在局子里,后面跟着两个车队的队员。白川尧跟其他人待遇都不大一样,其他人蹲着,就他坐在凳上,没什么情绪起伏。 闫岑玉从刑侦大队出来,就接到一通电话,听对方的语气报告了一起民事纠纷,“我现在案发现场,你让我现在赶来?你们有什么线索要提供?” 闫岑玉终于来了点精神,又迅速萎靡,“所以你是没事找我唠嗑?啥?我弟弟在你手里?” 十五分钟后,白川尧顺利目睹了堂哥雷霆效率,十分无奈为什么档案上要记录两人的关系。 “说吧,又把谁干翻了?”闫岑玉甩着长腿走进去,跟公安局的民警打过招呼,弄清楚了白川尧车队打比赛的始末。 “咱们公事公办,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反正这小子家不差钱。”闫岑玉完全不给自己人垫脚,“受伤的人是屎黄色车队是吧?” “那个,警官,我们有队名……”蹲着的人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logo。 闫岑玉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是屎黄色车队先挑事儿,撞了猴屁股车队?” 白川尧听到这笑了,两边车队一视同仁,潮服顿时土味。 了解清楚肇事始末,闫岑玉走过来坐在白川尧旁边,搭着他的肩膀说:“你是想我告诉舅舅,还是自己承担?保释得律师来,自己承担关三天。选哪个?” 白川尧看了堂哥一眼,“你说呢。” 闫岑玉会意了然,大发慈悲道:“那你继续搁这凉快。明天我再来给你改善下伙食。” 白川尧不知道这个倒霉蛋堂哥来看他有毛用,非但没把他捞出去,还弄得人尽皆知。 “哟,稀客。”一个脸熟的民警招呼白川尧。 这话两个听法,毕竟朗城人大多知道白宏东的名字,只是没人敢把这层厉害关系摆在明面上。另一个听法,白川尧是真没少惹事,从小到大进局子的次数,跟一年四季旅游差不多。现在表面虽然收敛一点,实际上更危险,同龄人怕他不是没由来。 “行了,没啥事儿我弟弟就委托各位照看,让他好好面壁。”闫岑玉过去拍了拍白川尧,小声说,“听话点。” 收拾好他们,值夜班的警察跟同事聊天:“恒阳路那片真是不消停。”夜晚的朗城只有几条街灯火通明,买醉的,消遣的,都在恒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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