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负责上门催收的债主怎么可能会大发慈悲替借贷人抹除本息,甚至还主动额外掏腰包帮他度过财务危机?这笔亏本买卖怕是连没有财经意识的孩子都知道不能做,更何况是唯利是图的债权人,谁做谁是大怨种。 大家纷纷互相对视,从彼此疑惑的表情中找不到答案,甚至将求助的眼神抛向了气定神闲的姜至。 姜至默不作声,微垂着睫毛,一副同样陷入思索的模样,甚至连时运都骗过了。 刚才那人继续提问:“但债权人豁免的部分应当是合同规定的债务,与侵占资金根本不构成直接关联啊?” “所以这才有了搭桥的附带条件——根据公示的公告,这些被豁免的债务均用于去偿还被王财侵占的资金。”严鑫指着PPT上被标红的附带条件说,“大家的疑点在于债权人代偿的行为不符合利益初衷。如果豁免的部分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呢?” 在台下愈发明显的讨论声中,严鑫望向姜至,在得到对方赞同的颔首后,这才坚定道:“我合理推测,聚富可能通过虚增负债中的利息罚息,使得债权人主要豁免根本不存在的假债务部分。这就对应到了我们一直在思考的债务整体规模异常。” 在时运略带欣赏的表情中,严鑫进行了观点总结:“既然并不是合同白纸黑字规定的实质内容,对于捏造出来的部分,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债权人自然也不会介意假扮大方。” “思路很不错,可以顺着继续挖下去。”一直没有发表看法的时运直到这一刻才满意点头,“严Sir,做得好。” 严鑫抿了抿嘴:“多谢。” 合理的解释让这个问题迎刃而解,大家迅速捋清了其中的逻辑关系,纷纷露出略显崇拜的眼神:“原来是这样……严Sir你也太神了,这个思路是怎么想到的?” 严鑫抬手遮去了脖子上出现的可疑赭色,不好意思道:“都是靠姜老师提醒我。” 姜至笑言:“我就随便扯了两句,哪里比得上你的精彩分析。” 他的声音像刚化冻的山泉,用温柔包裹了杂质,与春天一样有着初生与复苏的魔力。 时运很明显察觉到严鑫对姜至的态度有了飞速转变,他饶有兴味地说:“会计支援组以后有严Sir和姜老师强强联手,等你们的头儿回来,我也能放心交差了。” 会议结束之前,时运照例问:“你多久可以处理完这一块?” 严鑫答:“不超过三天。” “可以,那之后重心就慢慢转移到Rugosa这个案子上来。”时运说完,抬手挥了挥,示意可以散会。 姜至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和资料回到办公室,正欲关门的时候被突然伸过来的鞋子卡住。 他立刻松了手,时运顺势挤了进来,拿脚跟踢上了门。 姜至有些无语地闭了闭眼睛:“就知道做危险动作。” 尽管这句关心别扭刺耳了些,可时运并不介意。 “可以啊,连严鑫都搞定了?”时运靠在门背上问。 “前几天去半山的时候和你说过吧,他需要自我价值的认可。”姜至不以为然道,“我只是顺手帮忙砌了个台阶,他踩上去能够得找答案,证明他确实很有能力。这不就是你一直纵容他态度恶劣的关键原因?” “姜老师记性不错。”时运双手插兜,肩膀却斜向下倾到姜至那边,“希望你也没有忘记今晚的试睡。” 时运好像很擅长利用天然优越的声线条件,掺入多少空气、输出多少分贝、使用喉咙的哪一段进行摩擦,配比掌握得格外精确,砸到姜至耳膜上仿佛一个浅尝辄止但酥麻的吮吻。 姜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耳朵,迅速将人推出自己的办公室。 还未完全合上的门缝传出一阵细微的声音:“我没忘……”
第19章 能抱我吗 姜至将车靠在路边的临停位上已经三分钟,再过一会儿就要超时违章了。放在挡位杆上的手已抻到发僵,可每当他将视线落到面前那栋建筑时,呼吸都会漏一拍。 背上泛出一片凉意,甚至凝成了一滴顺着脊线淌落,他从未因为即将踏入一个人家中而这样紧张。 忽然,左侧的车窗上传来两下规律的轻叩,姜至闻声侧脸,意外地陷入一片温和的笑容。 路灯的暖黄随着下降的车窗流进来,时运侧身弯着腰,手指因为没了阻碍,直接戳到了对方脸上的软肉。 “你怎么下来了?”因为脸颊凹进去一块,姜至说话的时候有些含糊,但他没有躲开。 “来接你。”时运收回手的同时用指腹替他揉了揉被戳红的皮肤,“看你磨磨蹭蹭的,怕是今晚要直接睡车上了。” 他直视进那双被夜色染过的眼睛:“我有这么吓人吗?” 时运总是游刃有余地处在一个看戏的状态,姜至有些局促地看向一边,躲开了那股浓烈的试探。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奇怪,明明提出这件事情的是他,别扭的人也是他。 姜至有些厌弃这样不够利落的自己。 正当他走神的时候,时运忽然从车窗那儿探身而入,越过他的大腿,咔嚓一声解开了他的安全带。 狭小的驾驶席因为充斥着两名成年男性的身体显得更加拥挤,对方颈后的短发甚至扫到了他的下巴,姜至有些惊慌地叫了声:“你干嘛?” 时运撤身出去的时候手却没有松开安全带,任由它跟随弹力移动,最终停在姜至耳边:“来带你回家啊。” 姜至说不出话来,被牢牢钉在原地,不知是被他强势的姿势,还是充满蛊惑的话语。 “交警骑着铁马正过来呢,再不走你就要被抄牌了。”时运指了指后视镜内逐渐靠近亮黄色背心,调侃道,“说好上我这不用付房费的,这200块我可受不起。” 姜至抿着唇,最终听话地从车前方绕到了副驾驶。时运将车驶离,拐进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还未等姜至提醒,就看到象征着门禁的横杆抬起放行。 姜至诧异地问:“你怎么把我车牌输进去了?” “你以后都要常来,省得麻烦。”时运理所应当道,“下次直接开进来,别在路边蹲停车位了。” 他没有当面戳穿姜至赖在路边的真相,贴心地体谅着他的窘迫。分寸感在他身上真的是个很玄乎的东西,来去如影,叫姜至捉摸不透。 “嗯。”姜至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低低地应了一声。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姜至才注意到时运穿着家居服。雾霾蓝带着干净的气质,姜至的眼神落在上面,仿佛一颗颗坠落的星。 或许是额前放下来的刘海有些长,时运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又在痒意的驱使下抖了抖头。他应当是刚洗过澡,深藏在发根的水珠甩到姜至的眼皮上。 像小狗一样。姜至的唇角不自然地弯了弯,呈现出上翘的弧度。 “进来吧。” 开了门的时运从鞋架上取出一对崭新的拖鞋,在姜至弯腰的同时,毫不刻意地将自己脚上的同款秀到他视野范围内。 “……”幼稚的行为让姜至很想把刚穿好的拖鞋踢到他脸上。 虽然说好了可以提前验房,但姜至并没有真的这么做。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时运家,还是以睡友这样特别的身份。 时运父母在他高中毕业之后就移民了,留下一间市中心的四室两厅大平层给儿子遮风挡雨。中西厨分离、270度转角俯瞰明湾夜景,豪华奢靡的装潢处处彰显着让人齿痒的阶级壁垒。 姜至的父亲从小教育他“财不外露”的道理,因而姜至虽然家境殷实,却从不放纵自己的享受欲。而时运家看起来正恰恰相反。 姜至的嘴角抽了下,酸道:“时Sir你的生活水平与工资数额高度不匹配啊。反腐倡廉的重拳什么时候锤到你身上?” “富二代不犯法吧?”时运望着玻璃上投射出的虚影,靠到定制的云母石背景墙上,有些委屈地说,“姜老师如果想大义灭亲搞内部举报,咱俩可就算一锅端了。到时候作风奢靡之外还带出个行为不检,我们盖着同一床被子,还连累了你。” “……你好好儿说话。”姜至被怼得哑了火。 时运直起身,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姜至总觉得这手指是隔空挠在了自己下巴上,原本有些拒绝,可是见时运眉心往下一敛,一副不容拒绝的表情,便妥协般跟了上去。 只见他将自己带到次卧的浴室:“今晚我们就睡这里,你可以先用浴室。” 姜至说:“我洗过才来的。” 时运指了指他的后背:“但你湿了。” 姜至还没来得及细品这话里的怪异,就通过镜子看到自己浅蓝色衬衫上确实有一处明显的色差。 “放心吧,洗漱用品都是全新的。你随身带的包我给你放架子上了,待会儿自己拿。”时运退出去的时候顺便拉上了浴室的门。 姜至将衬衫褪下扔进脏衣篓里,赤脚步入热水蒸腾出来的雾气里。在水流声中,姜至一遍遍默念着“公事公办”,试图让自己变了速的心跳稳定下来。 躺下闭眼、在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中陷入睡眠,这是他习以为常并能够驾驭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至做完心理建设、收拾完出来的时候,时运正站在床边,宽阔的肩背遮去了手上的动作,姜至看不见他正在做什么。 “你洗完了?”时运侧头转向他,姜至从他颊边的视野区看见了花瓶中一束新鲜的洋桔梗,“下班路过花店,觉得好看就买回来了。” 姜至过去总喜欢在卧房里添上一抹属于洋桔梗的静谧纯白,像是把炎夏里的云偷了下来。这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时运闯进他房间之后,就不再是了。 不同于内敛的白,拉弗尔橘彩安静陷于床头与光束构成的暗角,仿佛一场被定格的粉橙色日落。“其实是我觉得你会喜欢。”永恒的余晖中,时运的双眸闪着光,带了几分期许和小心翼翼,“你喜欢吗?” 发梢的水珠滴到脚面,姜至猛然一惊。他不太适应时运这般干净无暇的注视,好像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能往里注入感情一样。 可最终他还是屈服于这片意外却真诚的温柔:“嗯,我喜欢。” 姜至能够看得出,时运是想尽可能营造出一个轻松、更贴合他原本生活的睡眠环境,哪怕只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举动。 在万千芬芳中,时运唯独挑选了这一朵,看似无意,实则用心。 “那就好。”时运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胸口恢复平坦,留下肌肉本身恰到好处的弧度。 姜至赏花时的专注力被这他夺走了些许,但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回避了视线。 “你选一边?”时运用下巴点了点床铺,见他有些为难,便替他做了决定,绕到另一侧坐下,“你就在那儿吧,梦里也能闻到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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