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唐小姐却对着梅子规道:“只不过,入乡就要随俗,来到一个地方就要遵守一个地方的习俗。要像你这样,在我们这儿是不知礼数的表现。” 说着,唐小姐摇着那把翠绿的蜡染印花折扇,笑盈盈地与朋友们转身走开。 平时唐小姐爱在人前人后嘀嘀咕咕,元大君是知道的,但懒得理她,到底不是一个辈分的,他因为一两句话和小姑娘吵嚷起来,倒不至于。 现在听唐小姐当面挑衅梅子规,元大君却忍不住,只要发作,却不想梅子规的手往元大君的手肘上轻轻一拍。 他那手拍得不轻也不重,却把元大君一腔怒火拍成春雨绵绵。 梅子规道:“他们敢这样放肆,想必你是从来不会回击他们的。” “不是不回击。”元大君点头,又道,“只是回击两只虫子有什么意思?我的战场,不在这儿。” 原来元氏大君从不跟唐小姐他们吵架,因为管教唐小姐的应当是唐大君。而唐大君放任唐氏小姐对自己出言不逊,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元大君不会和唐小姐说什么,但在商场上对唐氏倒会出手,好几次让唐氏大君吃了暗亏。这也越发让两家关系紧张。 梅子规点头:“那就是了,大君和小人吵架,有失身份,赢了也是输了。” 元大君却道:“那就由得那姓唐的和姓李的那样说你?” 梅子规道:“你的身份不宜反驳,但我的身份倒可以。” 元大君讶异道:“你的意思是,你要亲自去和他们吵架?” “不吵架,没必要。”梅子规淡淡道,“我一句话就能叫他们两个人都一晚上不敢抬头。” 元大君听了这话,一边诧异一边好奇。 他还真难想象梅子规要怎么一句话吵赢这对璧人。
第9章 顾问的专业素养 梅子规却只转头对唐小姐说:“唐小姐,您的折扇是假的。” 这话一出,空气都仿佛随之凝滞。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这边。 唐小姐手握着那一把翡翠色的蜡染印花折扇一整晚了,逢人便炫耀是从唐州古董店淘到的矜贵艺术品。 梅子规的话语让唐小姐的手微微一顿,她的表情瞬间僵硬。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瞪大眼睛。 站在她身旁的李先生脸色一变,满脸愠色地指责梅子规:“这位形象顾问先生,你若是没见过真正的好东西,不懂得品味和鉴赏,可以闭上你的嘴。这把折扇我是花了一大笔钱购买的,卖家可是专门经营古董艺术品的知名商家,你怎么可以轻易地说它是假的?” 听了这话,梅子规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这折扇是李先生送给唐小姐的。 依梅子规看来,唐小姐身为唐氏千金,实在不至于拿着假货到处炫耀。而她身旁的李先生……从他的言谈举止和对唐小姐的谄媚,可以看出,李先生本身并非一个出身很高的人。更别提,李先生本人的高定礼服并不十分贴身。梅子规多看两眼,就发现那礼服虽然按照李先生的身材改了,但却是假改——拆掉还能恢复原样归还的那种程度。 李先生有攀龙附凤的心,但本钱欠奉,便想到找这么一个小众而昂贵的工艺品来讨好唐小姐。本地并不流行这样的折扇,懂行的人也不多,李先生便起了侥幸心理,送了这么一把翡翠绿的折扇赠予美人。 而现场似乎也没有人发现端倪,大概对这种小众工艺熟悉的人太少,又或者,有些人是看破不说破。 毕竟,这场合有几个人能似梅子规这么眼尖又嘴快? 李先生心里又气恼又害怕,色厉内荏地说:“梅子规,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要知道,你侮辱的不仅仅是我,更是唐氏千金!” 面对李先生的指责,梅子规并没有动摇,他淡定地注视着唐小姐手中的折扇,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而有力:“李先生,我理解您的担心和愤怒,但我需要告诉您的是,这把折扇确实是一件假货。” 这对峙也实属有趣,众人都带着几分好奇和纳罕看着这个场面,而元大君则饶有兴味地站在梅子规身后,仿佛在无声地为他摇旗呐喊。 唐小姐的脸色也涨得发红,一时不知道是羞是怒。 梅子规平静地说:“我注意到,唐小姐折扇的左上角似乎有一个圆点。” 唐小姐低头一看,发现折扇的左上角确实有一个小圆点,看上去像是茶渍,应当是刚刚喝茶聊天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 李先生连忙解释说:“这一看就是不小心弄脏了,难道这也能证明它是假货?这是上等丝绸做的扇子,娇贵一些,也很正常。” 梅子规听了李先生的解释,微微颔首,平静地回应道:“确实,丝绸折扇容易受到污渍,尤其是在使用过程中。” 李先生心下微微松一口气。 却听得梅子规话锋一转:“然而,正品的唐州蜡染折扇在遇水后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李先生和唐小姐闻言脸色都僵住了。 梅子规耐心地解释说:“唐小姐,制作蜡染折扇的工匠会选择高质量的扇面材料——通常是细腻而坚韧的丝绸或棉纸。这些材质很娇贵是不假,但是工匠会将蜡坯加热至融化成液体状并用特制的笔刷将其涂画在扇面上。融化的蜡在扇面上凝固后会形成一层薄膜,起到一种保护的作用。这层薄膜使水无法渗透到扇面上,同时也保护了扇面的纹理和色彩。因此,即便唐小姐不小心把茶倒在扇面上,由于蜡的阻隔作用,茶水不会渗入扇面,而是顺滑地滑过蜡的表面。也就是说,即使水滴洒在扇面上也不会渗透进丝绸的纹路中,更遑论留下茶渍了。” 说着,梅子规轻轻一叹:“这种工艺也不难复刻。一般高仿也能做到完全防水,然而,您这一把……” 梅子规话顿在此处,但是未尽之意也不言而喻了——这把扇子,不但是仿,还是低仿。 唐小姐听完梅子规的解释,她的眉头渐渐皱起。 李先生的脸色变得更加尴尬,无言以对。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眼神也变得好似看戏一般。 唐小姐可受不住这等目光,她自尊心极高,哪里能忍受这样的场面? 唐小姐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好像是被无形的巴掌给打得无地自容。 愤怒和羞耻充斥心头,唐小姐此刻竟然还不未想起要生李先生的气,倒是看着梅子规如看仇人。她目光如刀般射向梅子规:“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梅子规平和依旧:“唐小姐,请别误会。我不是质疑您的选择或李先生的眼光。作为一个专业的形象顾问,我的职责是提供真实的建议和信息。我想让您知道这把折扇并非您所认为的珍贵古董,而是一件仿制品。我希望您能理解,并对我的坦诚表示感谢。” 唐小姐火气更旺:“对你的坦诚表示感谢……??那我还得谢谢你?” 梅子规定定看唐小姐,没有回答,只在他冰山似的脸庞上浮现一丝职业假笑,让人看得咬牙切齿。 李先生已经背脊出了一层汗,却竭力保持镇定,朗声对梅子规说:“你又不是古董专家,可别信口雌黄!” 这时候,元大君却开腔了:“那找个专家鉴定不就可以了?我很愿意给你们出鉴定费。” 元大君的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李先生一下站在那里,眼神闪烁不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小姐现在可是十万分的愤怒,但也是十万分的难堪,咬了咬牙,蓦然转身,大步走开——她不再理会周围的议论,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她感到羞辱的场面。 唐小姐迈着急促的步伐,一脸愤怒地走向茶厅出口。 李先生见状,急忙追上去,试图再狡辩几句,或是哄哄这个千金小姐。然而,他还来不及说出任何话,唐小姐就突然转身,将手中的折扇猛力摔向他的脸部。 折扇狠狠地撞击在李先生的额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李先生顿时感到剧痛,额头上的皮肤被磕破,鲜血顷刻间沁出。 李先生呆立在原地,痛苦和惊讶交织在他的脸上。 周围的人们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间,众人都没有说话,场面安静得尴尬。 唐小姐不再停留,转身离开,李先生则狼狈地捂着流血的额头追上去。 这场闹剧上演的时候,唐大君与妻子也一直在旁看着。但他始终不发一言,直到现在唐小姐拂袖而去,他才站起来,微微一笑道:“小女失礼,让大家见笑了。”说着,他举起杯子,说,“我想,我们不应该纠结于这个小插曲,而是应当继续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他这么讲,也算是找了台阶下。大家心里明白,便笑笑继续宴会。 杯盏交错,闲谈笑语回荡在宴会厅内,气氛逐渐和缓。 灯光在水榭内部温柔地散发出光芒,光影交错之间,茶几上的茶具闪耀微光,分外高雅。 湖边水波荡漾,倒映月光和灯光,微风轻拂湖面,带来阵阵清凉,舒适宜人。 元大君和梅子规循着湖边小路缓缓慢行,享受阵阵晚风的吹拂。 元大君笑着对梅子规道:“梅顾问,您的道行还是不够。” 梅子规闻言挑眉:“不知道大君的意思是什么?” 元大君却道:“你说只消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二人一整晚抬不起头,但我看,你倒说了不止一句,而是许多句。” 梅子规只是淡淡一笑:“那许多句,我原本也不用说。” 这话也是,其实只要梅子规戳破那一句“扇子是仿品”,怀疑种子便会散播在唐小姐心上,李先生也表现心虚。唐小姐必然是会求证的。 这么拙劣的仿品,唐小姐只要有了求证的心,总能得到答案。 在场都是名流,用惯了好东西的,对此类工艺品有研究的人说不定不止梅子规一个,或许有人看出来了,却不直接戳破而已。 简而言之,梅子规只要说了一句“扇子是仿品”,他们这一晚上的傲气就毁了。 梅子规静静地注视着湖水,目光也和这湖水一般沉静而平和。湖面如镜,清澈而平静,倒映着无尽的宇宙,映照着星辰和月光。 元大君望着梅子规在湖光月色下的侧脸,温和道:“我很谢谢你。” 梅子规愣了一下,回头往元大君。 却见元大君深沉道:“我自来这圈子以后,还是第一次得到别人这样的保护。” 梅子规忽觉脸颊一热,却故作冷漠道:“大君身份贵重,性格坚毅,不需要别人保护。而我,身份低微,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元大君低笑一声:“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梅子规无言以对,看着元大君月光下那张狂的笑脸,突然想化作一只山猫往他脸上来几爪子狠的,把他的戏谑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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