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石摇摇头,说:“他们从无虐待我。我只能说,他们只是把我当做一份工作处理。”他笑笑,“一份低薪又辛苦的工作。生活对任何人都不易。大家有怨气,都很正常。” 梅子规却很不高兴:“就算有怨气,也不能撒到孩子身上。” “你竟然有这样的古道热肠,为陌生孩童伸张正义?”元景石细声问道,“还是只为了我一个人鸣不平?” 梅子规怔住,似不想理会他,只低头吃饭。 元景石在福利院待到了成年,在院子里擦肩而过的人里好几个他都认识的。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归根究底,是他气度已浑然不同,又经过梅子规修饰形象,已是焕然一新,浑身风流富贵,自然和以前那孩子判若两人。 再说了,即便有人觉得元景石和当年那个孩子相似,也不会觉得两者是同一个人,只会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罢了。 元景石从小就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孩子,顽皮爱闹,又有元老大君授意让他多吃苦,他在这儿少不得遭受一些冷眼和折腾。 但如今,元景石感受到这些人今非昔比的热情,心中暗暗也有些感慨。 在谈妥了资助细节之后,元景石便和梅子规齐齐下山,院长和工作人员也热情欢送。院长又握住元景石的手,说道:“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和关心,您的支持将为我们的孩子们带来希望和改变。我们会竭尽所能,将这份帮助用在最需要的地方。再次感谢你们,祝福你们一路顺风。” 元景石笑着对他点点头,才和梅子规一同上车离开。 坐在车上,梅子规又想起那些孩子的面容。 那清澈无辜的眼神让梅子规心下酸楚。 他更明白,元景石讲得不错。 梅子规素来很少关心他人,怎么会为素不相识的孩童而伤心? 到底是为了元景石。 梅子规为此越发不安,便将目光越过车窗,望向外头。 元景石道:“你也看过我自小长大的地方了,你什么时候让我看看你的?” 梅子规淡漠道:“我可没要求你带我看你长大的地方。” 元景石好笑道:“我也没要求,就是问问。” “你的问问,就是要求。”梅子规淡淡道,“我对你的同情份额已经用完,你再拿自己的不幸童年说事,也不会激起我的分毫怜悯。请你停止这种无聊的自残博同情行为。” “我没有自残。”元景石笑着道,“我伤口全好了,已经不会疼,你别担心。” 梅子规的心又在乱跳,表面却还是冷冰冰:“我不曾担心。” 元景石和梅子规驱车来到城镇中心,在一家雅致的酒店里住下。 二人坐了一路飞机,也是疲惫,没多讲什么,在床上倒头便睡。 梅子规慢慢睡着,沉入梦里,身似飘浮,深思渐渐在梦里回到从前。 在梦中,梅子规回到了童年时期的客厅——那里放着一架华丽的黑色钢琴。他坐在钢琴前,双手轻轻触摸着那些黑白琴键。 父亲优雅地坐在凳子旁,手里夹着Roi de Minuit香烟,微笑着注视着梅子规。 梅子规在父亲的目光中,轻轻按下第一个琴键,指尖之下瞬间发出了清脆而悦耳的声音。他的手指动作渐渐流畅起来,舞动在琴键上,跳跃出一串串美妙的音符。 母亲听到音乐之后,笑着走出来,说:“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梦中,梅子规弹奏的旋律却越来越激昂,仿佛一股强烈的情感在乐曲中迸发。那幼嫩的小手逐渐变大,仿佛瞬息之间,他竟变作成人。 十八岁的他依旧坐在那架钢琴前,琴谱早已了熟于心,但指尖却弹错一键,曲子瞬间中断。 梅子规的指尖微微颤抖,呆呆望向弹错的琴键,眉头微皱。曾经熟悉的琴谱如此熟稔,但为何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会出错? 就在这时候,母亲端着茶杯,坐在他身旁,手里夹着Roi de Minuit香烟,幽幽道:“子规,你也成年了,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梅子规的梦突然变得冰冷,一股莫名的寒意笼罩着整个房间——以及整个梦境。 梅子规猝然醒来,一层冷汗湿透了他的额头。 他心跳急促,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迫着,喘息着回到现实的世界。 他急忙转过头,伸出手,似想要抓住什么,便抓到了躺在身边的元景石。 元景石原本正在熟睡,被他这么一抓,便也醒了过来。 元景石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到梅子规脸上的表情,立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梅子规看着元景石的眉眼,心里塞满棉花一样,好似连心跳都无处着力。 但就在这一瞬间,梅子规却骤然把元景石抓得更紧,抬头吻他的唇。 元景石先是一愣,尔后立即把这个吻加深,让梅子规冰冷的身体再次充满情的热。 深夜。 梅子规和元景石裹着同一张柔软的被子坐在窗台上,眺望着夜空中明亮的月亮。微风轻拂,夜幕下的城市静谧而宁静。 他们身体紧靠在一起,共享着被子的温暖。梅子规的头靠在元景石的肩膀上,难得地显示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脆弱。 元景石没有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旁,给予他想要的一切——沉默也好,陪伴也好,热情也好,拥抱也好…… 什么都可以。 梅子规忽而问:“有Roi de Minuit吗?” 元景石说:“不是戒了?” 梅子规轻叹一声:“嗯。” 元景石道:“犯烟瘾了?” 梅子规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安静的城市,忽而指着某一条街道,说:“我去过那里。” 元景石好奇道:“你怎么会去过?” 梅子规缓缓道:“我在那里开始我的第一份工作。” 元景石看着梅子规,等他说下去。 元景石知道他是口碑不错的形象顾问,专门服务政商大佬,一般而言,只有颇具身份和财力的人才能雇得起他。 但他没想到,梅子规的第一个顾客是一个预算不足的年轻女子。 “我的形象工作室开了好久,都没有客人上门。”梅子规缓缓道,目光飘远,好像在回忆当初的时光。 元景石微微一笑,说:“每个事业都需要时间来发展。尤其是你这行,是做口碑的,刚开始时,客人不多是很正常的。” 梅子规说:“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如何打响名号,只在门口挂个牌子写‘形象工作室’。没有客人上门是很正常的。” “那你的第一个客人是怎么来的?”元景石问。 “自己看到招牌后上来的。”梅子规说,“她来问我,什么是形象工作室?很贵吗?” 元景石听着梅子规的回答,微微一笑:“我也当过销售,很清楚有时候,客人并不是通过繁复的宣传和推广渠道来找到你,而是靠着好奇心和求知欲自己上门探询。”顿了顿,元景石又问:“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梅子规淡淡说:“想起来,我的回答非常没有艺术感。她没有愤然离去,还留下来当我第一个顾客,也是难得。” 元景石好笑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梅子规说:“我对她说:‘女士,我要根据您需要的形象来确认’。她回答,她想要上流千金的形象。我便说‘那你离这个形象有点远,需要较高的收费。’” 元景石听完梅子规的回答,忍不住笑了出来:“果然是子规先生啊!”说着,元景石问,“你为什么说她不像千金呢?” “她全身都是名牌——非常大的LOGO,却都是品牌里入门级别的基础款。”梅子规淡声说,“我给她的第一个建议是,如果想让自己的服装看起来比较昂贵,就不要穿大LOGO基础款。相反,应要穿质感很高却看不出来牌子的衣服。这个其实不会太花钱。” 元景石闻言点点头:“你说得对。”他对时尚并无什么概念,但仔细想来,圈子里的贵太太和小姐们都没有穿大LOGO基础款的。 元景石笑着问:“穿大LOGO很俗气?” “不,不是这样的。”梅子规摇摇头,“大LOGO不代表不好看,或者‘俗气’,只是这在她的目标群体里是不常见的搭配选择。如果她的目的是融入那个群体,那我便不建议她这么穿。” 元景石点点头:“那么第二个建议呢?” 梅子规继续道:“第二个建议,是好好穿高跟鞋。” “好好穿高跟鞋?”元景石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人穿高跟鞋照镜的时候会对自己感到很满意,因为镜子里站着的自己看起来身材比例更好了。”梅子规顿了顿,“但是,她们不会留意到,自己穿高跟鞋走路的时候很容易体态不良,比如头前探、弓背、膝盖打不直……反而适得其反。” 元景石沉默半晌,对他而言,他对此还挺陌生,因为他接触到的女性,穿高跟鞋都优雅得跟天鹅似的,使他以为高跟鞋能自动让女人体态变得更好,没想到,会起到反作用。 “当然,我并不觉得女人必须要穿高跟鞋。”梅子规顿了顿,“穿平底鞋其实也并非一个不优雅的选择。相反的,我觉得这样还对健康更好。但她似乎对高跟鞋比较执着,因此,我对她进行了针对性的指导。” 元景石讶异道:“子规先生,你还会穿高跟鞋么?”
第29章 耍阴招 梅子规轻轻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并不擅长穿高跟鞋。但是,我知道走路是怎么回事。” 顿了半秒,梅子规道:“有时候,你走路和喝水的方式比你戴的珠宝更能显出贵气。” 元景石便叹了口气,笑道:“那我走路和喝水的方式肯定特别显便宜。” 梅子规瞥他一眼:“这点我不予置评。” 元景石哈哈大笑,半晌说:“那最后那个女孩怎么了?” “她对我很满意。”梅子规缓缓说,“但她说她的财力还是不足以长期雇佣我。” 元景石好笑道:“那你怎么不给她打个折?” 梅子规望他一眼:“因为我的服务不会打折。” 元景石看着满脸写着专业严肃的梅子规,笑着搂搂他的肩膀:“说得不错。” “她说她有一个重要的宴会要参加,她在那个宴会里必须要和富家千金一样高贵优雅。”梅子规淡淡说,“她的要求就是如此。” 元景石点点头:“那她的准备时间有多久?” “一个月。”梅子规道。 元景石说:“一个月,时间并不算十分充足。” “也不算太短。”梅子规说,“起码,她原本条件就很好,而且也愿意接受我的意见。” “这一点倒不像我!”元景石笑着说,“我好像从不听你的细节指导。”
66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